吴煜手腕上的痕迹

滕鹏飞是血里火里滚过三回的侦查员,脸上没有表情,让探长张国强将李友青和肖霄带回江州,连夜审讯。同时,让另一组侦查员和长贵县刑警大队技术室一起,搜查李友青和肖霄躲藏的房间。

经审讯,李友青对杀害吴煜之事供认不讳,肖霄也承认是李友青误杀了吴煜。

看罢讯问笔录,滕鹏飞打了一个长哈欠,对张国强道:“大家辛苦了,拿下吴煜案,今天晚上可以安心睡觉。明天上班后,我再向宫支和陈支汇报。你把卷宗放在这里,我抽空再读一读。”

张国强递了一支烟给滕鹏飞,道:“滕麻子,这个案子案情简单,板上钉钉。”

滕鹏飞的绰号叫“滕麻子”,这是刑警支队流传比较广的绰号之一,就如侯大利的“神探”绰号。滕鹏飞和张国强同一年进入刑警队,私交甚好,私下里互相称呼绰号。

“睡前读一读,权当催眠药吧。”滕鹏飞作为重案大队副大队长有独立的办公室,办公室有长沙发,熬了夜,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就可以在沙发上睡觉。

通读完卷宗,已经是凌晨两点。头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之时,滕鹏飞突然想起卷宗里没有提到吴煜的手机和钱包,估计是被张国强忽略了。发现这个问题以后,手机和钱包始终在头脑里打转,让他无法入睡。

天渐渐亮了,滕鹏飞干脆不再睡觉,走出刑警新楼,在早餐店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吃下一笼包子,身体这才舒服。

上午九点,张国强接到电话,来到滕鹏飞办公室。张国强美美地睡了一个大觉,精神焕发。他本身白白胖胖,无论如何晒都晒不黑,被取了一个“国强哥”的绰号。“国强哥”意指曾经的当红小生唐国强,后来国强哥渐渐演变为“强哥”。

滕鹏飞立刻单刀直入,给手下探长一个下马威:“强哥,卷宗里没有见到手机和钱包,按照这些富二代的个性,出事那天晚上,手机和钱包肯定在吴煜身上。”

“昨天查线索又抓人,时间太紧,跑得屁滚尿流,没顾得上这些细节,我抽时间把材料补齐。”张国强拿过卷宗,从头翻到尾,确实没有发现手机和钱包。

“吴煜戴不戴手表?”滕鹏飞伸了伸手腕,又道,“侯大利是富二代,他平时戴不戴表?”

张国强道:“侯大利戴着一块很贵的表,大家谈论过这事。”

“吴煜这种花花公子,戴表的概率很大,这也是炫富手段。在我的记忆中,吴煜手腕上没有手表,你赶紧调查手机、手表和钱包这三大件。”滕鹏飞完全能够理解一线侦查员的艰辛,道,“从案发到现在,大家都很辛苦。再加一把劲,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

命案在黄金72小时内的侦破概率较高,超过黄金时间则概率变低。吴煜案从发案到犯罪嫌疑人被抓还不到12小时,补齐材料,找到三大件,基本上可以结案。这是滕鹏飞从省公安厅专案组回到江州抓的第一案,破得干净利索,让其发自内心高兴。

在办公室慢慢抽了一支烟,滕鹏飞回想案件全过程,除了钱包、手机和有可能会有的手表外,没有大问题,这才到宫建民办公室汇报吴煜案的侦办情况。

宫建民即将提职为市局副局长,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够迅速拿下吴煜案自然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滕鹏飞汇报完毕,宫建民拉开抽屉,扔了两包烟到桌上,道:“这是我老同学带来的好烟。麻子的烟瘾不小,要控制啊。”

“我是办案才抽烟,回家一根不抽。”滕鹏飞笑嘻嘻地抓起两包烟,放在随身携带的皮包里。

宫建民提醒道:“手机和钱包没有找到,这个问题不能忽视,必须追查清楚。如今是审判中心制,有点瑕疵,被人抓住,公安会很被动。”

滕鹏飞道:“我安排人员再去搜查李友青和肖霄的家。”

上午十一点,张国强来到滕鹏飞办公室,道:“我们搜查了李友青和肖霄的家,没有找到吴煜的手机和钱包。我分别提审了李友青和肖霄,他们都说没有拿手机和钱包。肖霄说吴煜平时戴着一块名牌表。李友青连杀人都承认了,如果真拿了手机、钱包和手表,没有必要隐瞒,这是让我最纳闷的地方。”

滕鹏飞道:“你叫上丁勇,我们再到殡仪馆看一看吴煜手腕。在疑点没有消除前,还要继续保护现场,让他们给我封住。”

张国强道:“已经确定吴煜戴手表,为什么还要看手腕?”

滕鹏飞道:“我有一个猜想,需要证实。”

田甜牺牲以后,法医室更缺法医,市刑警支队从长荣县借调来法医丁勇。吴煜案发当日,长青县下暴雨,一辆大货车撞上一辆长安车,长安车上有八个人,死伤严重。李法医赶到车祸现场,指导长青县法医开展工作,吴煜尸体就由丁勇负责解剖。

丁勇的家属在江州城,为了照顾家庭,正在争取调到市刑警支队。他和滕鹏飞见面后,明显有些忐忑。来到殡仪馆,他从冷冻柜中拉出尸体。尽管吴煜失去了生命力,仍然能从五官看出生前的英俊模样,其左手有明显的手表印痕。

滕鹏飞道:“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吴煜手腕上有明显的表痕,尸检报告上没有写。”

吴煜案是丁勇借调到市里遇到的第一案,在尸检时,他已经拿出了所有本领,没想到漏掉了手腕上的表痕,被滕鹏飞挑出了毛病。丁勇解释道:“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寻找死因上,没有注意查看手腕。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个表痕在冷冻以后才逐渐变得明显。”

丁勇的辩解正好符合滕鹏飞的猜想,他细看了手腕痕迹,反问道:“若是吴煜刚死亡就被取下手表,那时皮肤还有弹性,会不会形成如此明显的痕迹?”

丁勇道:“应该不会。”

滕鹏飞盯着死者手腕观察了一会儿,又道:“死后五到六个小时,上肢出现尸僵,这个时候取走手表,腕部的表印比较深,冷冻后更加明显,是不是这样?”

丁勇道:“应该是吧。”

滕鹏飞道:“如果这个推断成立,那就意味着有人在清晨取走了手表。既然他要取走手表,肯定不会放过手机和钱包。此人没有留下指纹,说明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很可能有前科。强哥,你联系派出所和四大队,查一查胜利桥附近有前科的人,还要重点查手表的销售渠道。”

“我马上去办。”张国强道,“滕大队,不管是否找到手机、手表和车钥匙,李友青杀人都是证据确凿。”

“真的证据确凿吗?”

“从杀人动机、现场勘查、尸检到口供,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我下午要带李友青和肖霄辨认现场,如果辨认无误,那就真没有什么问题。”

滕鹏飞用力搓了搓脸,道:“我再强调一遍,在没有找到手机和手表之前,继续封存现场,这是其一;抓紧找到手机、手表和钱包,不能因为抓到凶手就懈怠,这是其二;你要按规定组卷,准备内审,这是其三。卷宗里有好几张B5纸,不要直接装卷,要贴到A4纸上。你是老侦查员了,得注意细节。还有,在写抓获经过时,别用‘通过技术侦查手段’这种含糊的字眼,该附清单的时候一定要附,免得隔壁单位又怀疑我们的办案质量。”

公安侦查终结后,案件就要移送检察院起诉,这对很多侦查员来说相当于一次考试。久而久之,大家就用“隔壁单位”来调侃检察院。

张国强由衷地道:“你早就该回来了,二组和三组抢了几个大案,尾巴翘上了。吴煜案移交起诉后,我们一组得喝顿大酒。”

“找到手机、手表和钱包再说喝酒的事。”说话间,滕鹏飞又发现尸体脖子上有痕迹,道,“脖子这边有瘀青,不是尸斑,难道吴煜被卡过脖子?”

丁勇解释道:“李友青和吴煜曾经扭打在一起,互相卡过脖子。李友青脖子上也有瘀青,是吴煜卡他的脖子造成的。”

这是一个说得通的理由,滕鹏飞没有深究。离开殡仪馆,他看着远处的黑云,道:“这几天的天气很妖啊,长青那边的天被凿出一个大洞,雨水一直在落,但是一滴都没有落到江州城。莫非,长青那边有大冤屈?”

张国强道:“滕麻子,你犯忌了。”

滕鹏飞拍了拍嘴巴,朝地上呸了三声,道:“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