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致命救护车

楔子

自古以来,乌鸦就被认为是不吉之鸟,人们说它们是地狱的使者,可以看穿生死,所以十分害怕它们的哀鸣在头顶响起。

而在除灵师的眼中,怨灵寄生在人们的肩上,通常都是乌鸦的形态,没人知道是为什么。除灵师的职责,只是将怨灵消灭,不问原由。

1

“这里是冬阳市120调度中心,滨海区快速路由西往东方向32公里处发生严重车祸。有一位女性司机受伤,请最近的救护车立刻赶往……”

“滨海区综合医院005号救护车在盘龙路立交桥,现在正赶往事发现场,收到请回复。”

“调度中心收到,伤者可能已经昏迷,请准备好急救措施……”

“005车收到……”

车载无线电系统不断传来对话,听到关于车祸的事情,原本慢悠悠开着车的谢光头立刻来了精神,顺手打开警笛,踩离合换挡一气呵成,超车后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坐在副驾驶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原本正在打瞌睡,突然的加速将他惊醒,看着前面的车子纷纷避让,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谢光头,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干吗?”

“嘿嘿,李书生,你没听到,生意上门了。”

绰号书生的年轻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撇撇嘴道:“你没听见滨海医院的救护车已经赶过去了,还轮得到咱们?”

谢东中年秃顶,所以干脆剃成了一个光头,熟识的人也就顺嘴叫他谢光头。光棍一条的他开过货车、出租车,甚至还开过灵车,对冬阳市大街小巷可谓相当熟悉。

他见李书生一脸不屑的样子,摇头笑道:“我们在快速路直线上,现在是逆方向往车祸现场,也就说话的功夫就到。把人抬上车,动作快点也不过三四分钟的事,这活跑不了!”

话音刚落,谢光头已经把车停稳,“还愣着干吗?快点!”

李书生一看果真到了,赶紧爬到救护车后车厢。谢光头下车打开后门,胡乱套上一件白大褂,两人抬着担架跨过隔离左右车道的水泥墩,来到另一个方向的车道上。

不远处一辆翻倒的小车正燃烧得厉害,交警还没来得及赶到有些混乱的现场,两人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开绕行车祸现场的车流,小跑着来到人群聚集的地方。

“受伤的司机呢?”谢光头走在最前面,他一开口发问,围在一起的人群自动分开一道口子,额头明显有血迹的女司机就平躺在地上,热心人给她垫高了头部,便不敢再多动她。

“来来来,搭把手搭把手。”

谢光头一声吆喝,原本就热心的路人小心翼翼把受伤的女司机抬到担架上。李书生飞快固定好担架上的安全带,两个人风风火火地把她推到救护车上,呜哇呜哇地往滨海区相反的方向呼啸而去。

除了第一时间目击车祸发生的几个司机主动留了下来,人群开始渐渐散去。正在这时,又一辆救护车停在了车祸现场旁边,下来的医生看着茫然的众人问道:“受伤的司机呢?”

热心的路人们一起指向另一边车道,刚刚接走受伤女司机的救护车已经快没影了。白大褂上显而易见印着“滨海区综合医院”的医生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有救护车接走了伤者,也就放心离开……

2

夜色渐深,城市霓虹却是越来越耀眼,快速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拥挤不堪。

接到伤者后,谢光头嘴里哼着小曲,关掉警笛,车速明显放缓下来,“书生,这女人模样蛮俊俏的,怎么样,还有气没?”

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李书生在后车厢看着头部还在流血的女司机,并没有做任何急救措施。慢吞吞地准备着一袋葡萄糖注射液,不耐烦地说道:“当然没死,不过就这样送到医院,不死也得死了。”

“哈哈哈,送什么医院,照我说赶紧看看她的身份证和手机什么的,咱直接把她送殡仪馆得了。”

李书生听谢光头这么说,摇头叹气道:“可惜了,她还这么年轻漂亮!”

“那你把她救活,娶了做媳妇呗!老哥和你搭档这么多年,大不了不赚这一笔,这点顺水人情还是舍得做滴。”谢光头哈哈一笑,把救护车拐个弯开下了快速路,越走越偏僻。

“去去去,我有女朋友。”李书生把注射器针头扎进伤者的手臂静脉,敷衍地贴上胶带固定,又坐回了副驾驶。

谢光头瞥了他一眼,笑道:“哟呵,你还装纯情。白给你个大美女,连揩油都不敢,出息!”

李书生懒得反驳,继续睡他的大觉。

救护车拐进了冬阳市滨海区与中心城区交界的城中村地带,由于这里还未规划开发,建筑和公共设施显得十分陈旧破败。

最明显的是路灯越来越稀少,天色逐渐昏暗起来,加上路况不是很好,一路摇晃颠簸,让人感觉很是不舒服。

专心开车的谢光头突然觉得车里似乎有些阴冷,想想这个季节气温正宜人,自己并没有打开冷气,于是伸手试探了下空调出风口。

没有任何异常。

谢光头正纳闷,无意中抬头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猛地发现有个穿红色衣服的年轻女人出现在上面,咧嘴朝他笑。

这份笑容拉扯出了一个异常诡异恐怖的夸张弧度,嘴角几乎咧开到脸颊之上。仅是瞄一眼,就像寒冬腊月刺骨的寒冷沁入骨髓般令人颤栗不安。

而她惨白的脸上,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眶,深邃的犹如可以吞噬一切的无底黑洞,轻易就能将人勾魂摄魄,拖入深渊地狱。

当这一切无比清晰真切地映入眼中,谢光头顿时吓得一激灵,脚底下意识地狠狠踩住了刹车。

嘎吱一声,救护车突兀地停在只有两车道的马路中间。谢光头停稳车子,却一动也不敢动,即便座椅边上就放着防身用的电棍。

副驾驶上的李书生可倒了霉,因为忘了系安全带,被这突然一刹车给晃地撞上了前挡风玻璃,此时正扶着肿了的额头瞪眼看着谢光头,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擦,你这是怎么开车的?”

谢光头握着方向盘的双手越来越抖得厉害,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可是常赚死人钱的掮客,夜路走得太多,这下可不是撞鬼了。

他连瞥都不敢瞥一眼愤怒的李书生,直勾勾地看着前面路灯昏暗的道路远方,颤巍巍道:“书生,我看……我们撞鬼了,你……你瞧瞧后面,是不是站着一个……穿……穿红衣服的……的女鬼?有眼无珠、脸还特别白的。”

李书生捡起掉落的眼镜戴上,回头一看,车厢里哪儿有什么红衣服的女人,也就受伤的女司机奄奄一息地在那儿躺着,而且她穿的也不是红衣服。

“谢光头,亏你这么大块头,胆子也忒小,这后面哪儿有什么红衣服的女鬼?我看你不是撞鬼,是脑子进水了。”李书生斜着眼看向谢光头,对他如此大惊小怪的行为嗤之以鼻。

谢光头总算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后视镜中果然没有了红衣女人的影子,他这才敢回过头。

的确,后车厢除了那个受伤的女司机,根本没有别的人影。

谢光头心有余悸之余,连忙解开安全带翻过座椅踉跄走到后车厢,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支针管,抽满一管空气,恶狠狠扎进眼前女人的手臂血管(注:危险动作,请千万不要尝试)。

“你干吗?”李书生扯着脖子看谢光头背对着他,多此一举地问道。

“还能干吗?老规矩,老子要送她上西天,看她还敢吓唬老子。”

李书生无奈地摇头,嗤笑道:“这女人撑不到明天,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嫌事少吗?”

谢光头懒得搭理李书生,这活他们干过好多次了,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现在不过是避免夜长梦多罢了。

只是这次谢光头使了吃奶的力气,想把这管空气注射进女人的血管,却怎么也推不动。

他有些焦急了,连忙喊道:“书生,书生,快来帮帮忙。”

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谢光头回头一看,李书生又躺下了。

就这短短一瞥,他看到车子前挡风玻璃上不知喷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雨刮器此时突然工作起来,却没有刮去那些脏东西。

他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慢慢走近仔细一看,玻璃上竟然满是热乎乎的鲜血,向下游离的血水正在慢慢凝固,滴落时就像拔丝一样,牵起长长的血线。

就在这时,车载收音机开始不受控制地自动调频,但是不管停在哪个频道,都只是发出沙沙的噪音。

谢光头脸上汗如雨下,都顾不上擦一擦,机械且颤抖着偏过脑袋,才发现李书生脖子上的脑袋已经不声不响炸开了花,把驾驶室上下左右喷得满是血腥。

粘着碎肉的头骨已经只剩一小部分,好像一个盛满血色豆腐脑的大碗,碗口耷拉着朝向目瞪口呆的谢光头。

“啊!啊!”

砰的一声,因为惊吓而大吼大叫的谢光头捂着脖子痛苦地挣扎,光溜溜的脑袋随后也炸成一团艳红的血雾。带肉的血浆和混杂碎骨的脑髓喷在救护车顶和内壁上,仿佛一片片鲜红的花瓣。

谢光头的双手在空气中乱抓了几下,无头的尸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地。他的尸身还在抽搐,血水和胃中污物一起从血肉模糊的脖子口挤出,渗过救护车车厢边缝,啪嗒啪嗒滴落在马路上。

救护车内重归寂静,黏糊的血浆还在缓缓滑动,后视镜上倒映出一个红衣女孩的身影。

她那惨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3

秦枫从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且熟悉的床上。回想起昨夜的事情,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头那颗乒乓球大小的灵珠上。

他顺手拿起握在手心,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很特别的温度。晶莹如玉的灵珠仿佛也感受到了秦枫的体温,毫无征兆地钻进他的肌肤里。

不等秦枫讶异,灵珠又迅速从手臂滑到心脏,就算隔着皮肉,也能清晰看到它滑动的轨迹,直到仿佛通灵的灵珠钻进心房里,才渐渐隐去光芒,无法窥其究竟。

但秦枫还是能感受到灵珠的存在。

正在这时,一直以来都睡客厅沙发的澹台乐径直推开了卧室门,“别睡了,有你电话。”

不咸不淡地说完,她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秦枫顾不得想太多,下床后边走边胡乱套上衣服,来到客厅抓起话筒,“喂,我是秦枫。”

“枫哥,我是周自省,怎么你的手机也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快来城中村这块的湘北路,有命案!”

话筒另一端的语气十分焦急,并且不等秦枫回话,就挂断了,难得睡眼惺忪一回的秦枫,看着正在阳台上逗弄那只苍鹰的澹台乐,说道:“我有事出去了。”

“嗯。”澹台乐轻轻回答,然后又喊住了匆匆走到门口的秦枫:“我昨晚闻到了那个熟悉的气味,也许它是冲你来的,小心一点。”

秦枫笑了笑说道:“知道了,安排给你的任务不难,可还是要去做,别偷懒。”

不知不觉和秦枫达成契约的澹台乐给了他一个背影作为回应,秦枫不以为意,关上门匆匆离去。

冷着脸的少女从自己手臂上轻松撕下一块肉,举起来喂食远比一般猛禽更为凶悍的苍鹰。而她手臂上血腥的伤口很快愈合,完全不露一点痕迹。

“你知道我是半个死灵,不吸收怨气就跟不吃东西一样,活不下去。而我也知道,你留下我训练我成为除灵师,是希望这世间少一些怨念,少一些杀戮。

“只可惜,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怨灵的消弭而变得温和。就算我提前帮人们将怨念扼杀,一举两得。但人心总是难测,人性也不可能仅是非黑即白就可以断定……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澹台乐没有继续说下去,抬头看着站在鸟架子上的苍鹰,“小苍,你懂吗?”

小苍展开巨大的翅膀扑腾了两下,歪着脑袋,原本犀利的模样顿时变得有些呆萌,澹台乐嗤笑一声,“你个憨货,果然不懂……”

4

秦枫骑上摩托车赶到湘北路时,刑侦九处鉴证科前期的拍照等取证工作已经展开,他穿过封锁现场的警戒线,来到了案发中心。

“澧东县普田综合医院……”看着那辆侧停在马路中间的救护车下蔓延开的大滩血水,秦枫若有所思。

早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周自省远远看见秦枫站在那儿,并没有马上走近,小跑过来道:“枫哥,你可算来了!我本来还在忙滨海区集装箱货车爆炸案,结果被黎队丢这里来了,害我早餐都差点吐出来了。”

“什么情况?”秦枫看了看周围,开始慢慢走近救护车。

周自省一边跟上,一边说道:“湘北路全线原本因为提质改造正在封闭施工。早晨七点开工时,工人们发现这辆闯进禁行区的外地救护车一直停在路中间,而且还在不断往外滴血,赶紧报了警。”

“死者有两人,大概二十五到四十岁左右的男性,目前具体身份还在确认。先到的民警封锁了这条路,我已经让人查沿线的监控去了。不过这边都在规划改造,几乎没有过路的车辆行人,而且监控摄像头也拆除了大部分,可能一时半会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秦枫点点头,走到救护车边上,发现后车厢门有破坏性的痕迹,皱起了眉头。作为原搭档的周自省赶紧解释道:“救护车从里面上锁了,打不开门所以破拆的,这样对结构复杂的前排驾驶室的取证要好一些。”

“也就是说,罪案现场是封闭环境?”

“目前来说,是的。”

秦枫站在车外看了一眼救护车里面,原本应该洁净的车内到处都是喷射状血迹和人体组织,画面可谓相当的血腥。

最恐怖的是,死者的头部组织大部分都已经不见了,但是粗略一看,伤痕不像是利刃切口,更不像钝器打击。

先不说凶手如何做到杀人后不留痕迹地离开封闭空间,光是这残忍且未知的手段,就挺令人发指的了。

更何况救护车是用来救人的,谁会这么丧心病狂?

秦枫看着周自省问道:“小曼对于死因有什么看法?”

周自省一脸狐疑说道:“小曼姐昨晚本应该去滨海区的,从我给她打过最后一通电话后,至今也没联系上,你难道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秦枫掏出摔坏的手机,哭笑不得,“那现在谁负责尸检?”

“新来的实习生,鉴证科大佬恰巧都不在,她好像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可怜了!”周自省指了指不远处正弯腰在那儿干呕的靓丽背影,摇头叹息。

“赶紧去查清楚死者身份和来这儿的目的,或许能有线索。”秦枫没有在一片狼藉中找到明显第三者存在的痕迹,丢下这句话,赶紧来到实习法医身边,本打算掏出纸巾递过去,结果顺手递过了一根棒棒糖。

长着一张精致娃娃脸的女法医见了,干呕得更厉害。

看着她甚至还有些青涩的年轻脸庞,秦枫想起了第一次见梁小曼时,不由会心一笑道:“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案发现场,差不多都这样。”

娃娃脸抬头幽怨地看着怡然自得吃棒棒糖的秦枫,没好气道:“这一点也不好笑。”

秦枫点点头,伸出右手正经道:“秦枫。那边有什么发现没?”

说她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也绝对没有太夸张的娃娃脸终于缓过劲来,和秦枫握手道:“胥瑶瑶,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枫?怪不得小曼姐对你又爱又恨。”

看着愣住的秦枫,胥瑶瑶一脸报了一箭之仇的得意表情,言归正传道:“两个死者的死亡时间差不多是昨夜九点左右,而且死法都相同。初步的估计,他们的头部是由内向外膨胀式爆开的,类似瓜式手雷爆炸一样。”

“爆炸?”这个叫胥瑶瑶的实习女法医似乎比梁小曼要大胆得多,至少在初步推测死因方面,梁小曼下结论可就要谨慎小心一些。

见秦枫有些诧异和疑惑,胥瑶瑶拍着不如何汹涌的胸脯保证道:“对于这个结论,我敢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做保证。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还得回去仔细检查,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引起爆炸的物质。”

秦枫不置可否,但神情明显更为凝重起来。

正在这时,周自省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枫哥,不好了。我一朋友在交警队,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小曼姐昨晚去滨江区的时候,在快速路上翻车了。”

“啊?”秦枫和胥瑶瑶异口同声地问道:“那她人怎么样?”

周自省缓了缓,组织一下语言后还是支吾道:“可问题就是,接走她的救护车,就是这辆……”

三人都看向一边的普田医院救护车,鉴证科在搜检完车内证据以后,已经开始收拾残局。

秦枫想都没想,转身就走向警戒线外,“梁小曼,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5

秦枫借周自省的手机询问了冬阳市几家医院,昨夜根本没有一个叫梁小曼的人因为车祸入院。离开罪案现场前,他交代周自省亲自去查救护车进入冬阳市以后的行车轨迹,然后一个人赶往梁小曼的住处。

这个位于冬阳市最昂贵地段的豪华小区,秦枫还是第一次来,稍微费了些口水才得以被门卫放行。

“小曼,你在家里吗?”怀着忐忑的心情按响她家门铃后,秦枫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屋内十分熟悉的脚步声清晰传进耳朵里,耳聪目明远超常人的他至少能够确认,发生车祸后,梁小曼并无大碍。

防盗门打开了一道连手都塞不进去的缝隙,安全锁链便绷紧了。缝隙里,梁小曼只露出半张憔悴的脸庞,额头上贴着一块创伤膏药,好在看上去伤势不算很严重。

屋里应该是拉上了窗帘的,昏暗主宰了她身后的室内景象。看到秦枫不曾掩饰的担忧脸色,梁小曼神情复杂,眼神却有着很明显地闪烁和躲避。

“我听小周说,你昨晚发生了点事故。怎么样?身体没有大碍吧?”秦枫见梁小曼没有打开安全锁链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尽量平静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可能这几天都没法上班了。”

梁小曼低着头,像一个犯错后内疚不已的小女孩。作为在警校时的前女友,以及多年后再见便搭档负责刑事案件了,但这是秦枫从没见识过的梁小曼。

仿佛昨夜的车祸磨平了她自出生起就拥有的棱角,再也不复平日雷厉风行火辣果敢的模样。

秦枫站在门口,突然像个木讷的呆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询问救护车的事情,只是平淡地嘱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好。”梁小曼没有挽留秦枫,待他走进电梯离去,她才砰的一声关紧防盗门,将自己反锁在屋里。

门窗关紧的室内无风,但窗帘正朝一个方向缓缓飘荡着,幅度并不大,屋外的光因此可以趁隙钻进一些。

窗子附近有一面和梁小曼等身高的穿衣镜,镜子里有一个女孩的身影,随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若隐若现。

她明显不是梁小曼的模样,穿着一件如血般艳丽的红色衣裳,惨白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梁小曼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后背沿着防盗门滑落。

当她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脸颊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6

秦枫从梁小曼家出来,神情并没有因为她看上去还好而轻松太多,瞥见小区临街商铺有一个手机店,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店里唯一的店员是个挺阳光的男生,热情地迎着走进的秦枫微笑道:“有什么能帮您的?”

秦枫掏出压坏的手机,“拿个同款的手机。”

“好的,您稍等。”

看着店员走进柜台,秦枫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旧手机上的语音留言,会随手机卡到新手机上来吗?”

“好像不行,一般留言录音都会留在旧手机上。”

“那这个旧手机你能修好吗?”

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店员拿出新手机后说道:“应该可以的,不过得过两天来拿。”

秦枫点点头,结账后留下了旧手机。刚走出手机店,便拨通了澹台乐的号码。

“带着小苍过来,二十四小时监控梁小曼的行踪,如果她没有出门,也要守着,前提是不能让她发现……”

“需要带武器吗?”

澹台乐的意思很明显,秦枫沉默了一会,淡淡说道:“她的情况有些不对,不过我并没有发现被怨灵影响的痕迹,还是不要带着离灵剑招摇过市了。”

对面没有给出明确回答就挂断了电话,秦枫刚准备收起手机,周自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枫哥,我查了沿线的监控,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救护车的信息已经查出眉目了。

“两个死者,谢东和李书文,分别是澧东县普田医院救护车司机和随车陪护。他们原本是来城中村接一个老年患者去疗养的,不知道为什么半路接上了小曼姐。

“小曼姐出事的时候,据报警的司机说,情况有些严重。冬阳市120调度中心已经派出了救护车,而且滨海区那边的医院明显更近,普田医院那辆救护车属于严重违规。”

救护车里面除了两名死者,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既然如此,他们接上车的梁小曼,后来是怎么回家的?是出事前还是之后离开的?

秦枫仔细听完后问道:“我刚刚从小曼家出来,她人没事,你能查到她在什么地方下车的吗?”

周自省很肯定地回道:“不行,快速路转到城中村湘北路上的交通监控几乎全是空白,无从下手啊!

“哦,对了,我还特意去查了一下,这个普田医院在澧东县其实不具备医疗资格,注册的资料显示,那儿顶多算个养老院。但是他们这些年以治疗癌症等名义,接收了许多患上绝症的老年人,周边几个县市很多人都慕名前去,所以他们才会配备救护车接送病人。”

“果然不出所料!”听到这,秦枫握紧了拳头,说话也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痛恨。

“枫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等着,我马上赶回九处,我们去一趟澧东县……”

7

湘北路上救护车命案的尸检报告摆在了九处刑侦队长黎延东面前,实习生胥瑶瑶措辞严谨的报告居然对于一开始的结论没有任何改变,坚持两名死者头部爆炸身亡。

至于如何引起的爆炸,她也没有找到实证。

但鉴证科最为权威的科长都在报告上签字盖章定论。这件案子从一开始,似乎就注定要跟前面几件秦枫负责的案件一样,只能成为档案袋里毫无头绪的悬案。

黎延东一个头两个大,始终眉头紧皱,把尸检报告推到秦枫面前,摇头道:“这份报告无懈可击,新来的后辈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东西给拍死在沙滩上啊!

“鉴证科没有成立之前,法医的工作是交给市医院拿手术刀救人的医生完成的,我们这些搞刑侦的有时候也得硬着头皮撸袖子上,出错那是不可避免的。

“现在的年轻人,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严谨程度上,不可同日而语咯!这样也好,一切拿证据说话,会少很多冤案错案。”

秦枫仔细看完了尸检报告,重理论的同时,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十分有魄力,竟然将救护车里面发生的情况完整重现了一遍。

胥瑶瑶先是尽力收集到了两名死者丢失的头部组织,然后根据救护车内的血迹,详细模拟出喷射轨迹,做出了电脑模拟视频,这无疑让先前的理论有了更为强有力的支撑。

“西方国家早就拿犯罪现场还原作为实证定罪,胥瑶瑶这样做,挺好的。”秦枫放下报告,显然对这个结论也没有什么异议。

“但是棘手的是,这件案子可就彻底断了线索。现场没有爆炸物被提取到,还是封闭空间,没有第三人痕迹,监控缺失,没有目击者……”

黎延东相当不乐观地提出难题,秦枫疑惑地问道:“我不是提出让澧东县警局配合我们调查普田医院吗?可以从源头找突破口啊?”

梁小曼很显然是救护车案的亲历者,甚至被当做嫌疑人调查也不成问题。但这个方向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死胡同,且不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即便退一万步讲,要真是梁小曼做的,连一枚指纹都找不到,怎么证明她是凶手?

秦枫不是没有考虑过怨灵的情况,不过他亲眼确认了梁小曼身上没有寄居怨灵,她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致人死亡,找澹台乐监视她已经算是相当谨慎的做法了。

既然无法以现有证据锁定嫌疑人,那么追溯死者的来历也许会是破案的关键。但即将退休的刑侦队长却摇头叹道:“对方拒绝了我们,说是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而且这件案子主体和普田医院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他们只是询问了当天医院派遣救护车的任务,回复了‘没问题’三个字给我们。”

“怎么会没关系、没问题?”秦枫猛地站起身,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黎延东。

虽然澧东县的案件,冬阳市警局的确没有管辖权。不过各省市乃至县乡之间互相协调配合破案以及抓捕犯罪分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警察那么些年,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协查被拒。

正在这时,周自省敲门而入,疑惑中带着兴奋问道:“师父,我没请假啊!怎么突然批了我一个星期的假?”

黎延东笑了笑,把另一张假条推到秦枫面前,“这段时间辛苦了,给你们一个星期的假,好好出门放松放松。”

秦枫顿时了然,原本愤怒的脸庞肃然起敬,站直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8

澧东县紧邻冬阳市,但不属于冬阳市管辖。普田医院是县郊一个占地颇大的综合型疗养院,由于当地市级媒体和网络上近乎密集轰炸式地广告吹嘘,原本只是养老院的普田医院,成了病友之间口口相传的著名肿瘤专科医院。

稍微深入了解一下,就会发现普田医院连一般社区医院应该具备的资格证都没有,但是开设的科室倒是一应俱全。就是这样一家三无医院,看病的人还络绎不绝。

秦枫和周自省已经来澧东县暗中调查了五天,普田医院涉嫌违规经营的证据搜集了一大堆,但关于救护车命案,毫无进展。

为了不泄露自己,秦枫不仅是租车行动,而且经常变换监视的地点,不过范围都没有超出普田医院太远。

临近中午,周自省买来快餐匆匆钻进车里,递了一份给秦枫,“枫哥,有什么发现没有?”

秦枫摇摇头,接过快餐盒却放在了中控台上。

周自省大概是饿了,就在副驾驶上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这普田医院光是没有医疗资格证这一点,就足够以非法经营而取缔。况且他们还把看病的没病说有病,小病看成大病;用最一般的药却收最贵的价格;还派救护车截和需要急救的病人……

“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罄竹难书!这医院的人是在犯罪,谁指使纵容的,拉去判个无期徒刑都绰绰有余。”周自省不停咀嚼着饭菜,时不时还拿筷子指着普田医院的大门,相当的愤愤不平。

秦枫倒是很平静地说道:“这不是个例,我以前处理过类似的医患纠纷引起的杀人案,普田系医院在全国都是如此,很多时候出了问题就会用钱摆平。”

周自省使劲扒拉着饭菜,诧异不减道:“还有这种事?”

“这不算奇怪,你应该奇怪的是这些事情:当地的卫生和工商部门随便一查就能查出问题,为什么这种假医院还能堂而皇之地在这儿骗老百姓手里的血汗钱。”

听了秦枫的一番话,周自省顿时愣住了,“那澧东县警局拒绝我们调查普田医院,会不会也是这间医院的保护伞?”

秦枫没有回答他,而是丢下手中的望远镜,发动车子跟上了一辆刚刚开出莆田医院的救护车。

周自省见状,饭也不吃了,兴奋道:“嘿,躲了这么久,终于等不及要去赚钱了!”

不怪他们两人找不到线索,实在是因为普田医院的救护车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段时间一直停在车库不挪窝。

周自省搜集到的那些证据,有一些确实能扳倒普田医院,但有的只能算是坊间传言,没有实证,能否将主要负责人定罪,还真难说。

所以救护车仍旧是一个关键的突破点。

“窃听设备都准备好了吗?”

秦枫跟随那辆走得并不急的救护车拐了个弯,拉开足够的距离以防被怀疑,也正好保证偷偷装上救护车的窃听器在监听范围内。

周自省狡黠一笑,回头把后座上的设备打开,欣喜道:“放心吧枫哥,一句话都不会漏的……”

9

赵五六是普田医院的救护车司机,长得老老实实的模样,脾气却不怎么好,平时极其喜好赌博,输了钱还会迁怒老婆孩子。

医院救护车已经八九天没有开张,恰巧这些天他又赌输了,急需用钱,这不就铤而走险准备出来干一票。

同车的陪护叫吴钧,临时换班来的救护车医生。其实他医学知识有限,只是医院里拿一份死工资的普通角色,比不得那些随便忽悠一下患者就可以有大笔进账的所谓专家。

普田医院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宗旨就是夸大履历,像他这种人多了去了。

在科室里坐诊操刀的好多专家教授,履历丰富得吓人,国内三甲医院著名医学专家都是平常,有几个还挂着海外归国名医的头衔。

不过吹来吹去,其实大部分都是江湖游医假扮。

治不死人,但也绝对别想治好。

直到把病患家里榨干,这些医生的嘴脸那是说变就变,没钱的病患这时就只能回家等死。也有看不见效果无奈转院的,但家中积蓄已经差不多见底,病情也耽误了,只能哭喊无力回天。

慕名而来普田医院的,大多都是处于绝望边缘却又觉得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病人,而且多是农村人,几乎没有质疑普田医院的能力。

直到人财两空,悔之晚矣。

相比那些吸血鬼,吴钧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圣人,至少他从不会主动害别人。

“赵哥,你听说谢光头和李子的事了没?”

救护车内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太太,只不过已经陷入昏迷,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才会被送出医院的。

对于吴钧的搭话,熬夜赌博以至于双眼通红的赵五六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副驾驶上揣着造假的名牌医学院学历的吴医生又说道:“那既然你知道,院长又三令五申不允许我们现在出来跑活,你咋擅自把病人拉出来了?”

赵五六瞥了吴钧一眼,继续看着前方道路说道:“赵哥最近手头紧,所以让朱医生给那老太下了死亡通知单。这活儿你也可以赚一份,就别再啰啰嗦嗦了。”

吴钧看了眼车厢后还有一口气的老太太,讶异道:“死亡通知单?这老太太可还活着呢!”

“可也活不久了不是?”赵五六手握方向盘轻轻一拐,靠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边停了下来,然后很淡定地走到后车厢,找出一支注射器抽满空气,就要插进那老太太的血管中。

“你要干什么?快停下!”吴钧在驾驶室看着赵五六,惊慌失措地制止道。

赵五六不以为然,把那管空气注射进老太太的手臂血管里,很淡然地说道:“空气会在血管里造成空气栓塞,但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老太太,我这也是为了让你少受点罪,放心去吧!”

吴钧被吓得目瞪口呆,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早就看不惯普田医院的一切,都打算辞职不干了,谁知道现在摊上这样的事,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

普田医院为什么能把坏事做绝的同时,一直安安稳稳顺风顺水,任谁闹也搞不垮?

他用脚指头也想得到其中厉害。但自己这种小人物,能够置身事外是最好,哪敢去曝光。

而现在,他真的挺后悔和别人换班,导致自己一脚踏进泥潭里,有可能不得不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正在吴钧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秦枫在车外一肘击碎车门玻璃,拉开门后把他拖下副驾驶,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救护车,拔出警枪瞄准赵五六喊道:“住手,我们是警察。赶紧放下手里的凶器,趴在地上,双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浑然不知被跟踪监听的赵五六一惊,双手高高举起,浑身颤抖却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被警察抓了个现行。

周自省拿手铐铐住一直叫嚷着自己没有杀人的吴钧,爬上救护车后,秦枫也已经制服救护车司机赵五六。

本就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老太太只半分钟便撒手逝世,秦枫死死盯着赵五六,强忍住怒意问道:“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颓坐在车厢地板上的赵五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不开口说话。

秦枫捡起那支针管,抽满空气放到他手臂血管处,没有说话。但是这种沉默相对来说更加可怕。

周自省刚想提醒秦枫这相当于刑讯逼供,但看到一边死状痛苦的老人,狠狠心,干脆抬起头当做没有看见。

赵五六不住颤抖着,强忍住呜咽,但根本禁不住泪流满面,“我……我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我上有老下有小……”

“你不说,现在就会和这位被你杀死的老人一样。”秦枫的语气很平静,但赵五六应该很确定他下得去手。

五大三粗的壮汉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哭道:“我认罪,我认罪还不行吗?”

眼眸渐渐泛起金色光芒的秦枫摇摇头,显然赵五六的回答是错误的,他把针头扎进了赵五六的手臂,任凭其凄厉的叫喊,缓缓推动着针管推头……

10

普田医院救护车草菅人命的事很快惊动了澧东县警局,局长戚谷明都亲自出面,来到案发的郊区公路与远道而来的冬阳市同仁接洽。

县局两辆警车已将救护车司机赵五六和陪护吴钧都带回去继续审问,秦枫则打开了自带的监听设备播放录音给戚谷明听。

“是普田医院院长詹运来要我们这么做的,平时没事开着救护车在路上,哪里需要急救,我们就赶在正规医院的120之前接到患者。医院还有大量的老年患者,一般都不愿意死在外面,在临死前会出院回家。

“詹院长还和人合伙开了一家丧葬服务公司,从火化到葬礼以及墓地都包办。为了能拿到生意,就要我们在送他们回去的半路提前注射空气造成血管栓塞。

“患者死后,趁家属们悲痛欲绝没办法顾忌琐碎事情的时候,我们就好推荐丧葬服务。因为病人本身就快死了,家属从来不会怀疑,反而会认为我们很贴心,我们也能在正常工资之外多赚些提成。

“我不知道其他人弄死了几个,在我手上,应该只有十来个人……

“这事是詹院长一手安排,不过知道内情的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五六个人。谢光头,哦,就是谢东还有李书文,他们在冬阳市出事后,院长要求所有救护车都消停一阵儿。本来今天不应该出来办事,不过我这几天赌输了,所以才铤而走险……

秦枫适时关闭了录音,脸色铁青的澧东县警局局长戚谷明一拍车顶,立即决定亲自去逮捕普田医院院长詹运来。

“我们和你一起去。”

秦枫正打算陪同澧东县警员一起去普田医院,却被戚谷明制止了,“詹运来的医院对于县里的财政贡献很大,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和不少官员都有交集来往。

“这件案子由你们出面不妥,连我亲自出面,都得冒不小的风险。嫌疑人带到后,我们会配合你们办案,这个还请放心。小赵啊,带秦警官他们去局里,好好招待。”

戚局长招来了警局负责招待的文员。秦枫和周自省见状,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毕竟管辖权的确不在他们手上,只得跟着人家回了澧东县城。

戚谷明只带着副手驱车前往普田医院传唤詹运来,回城时,周自省不解地问道:“你拿的针管上根本没有针头,为什么赵五六吓成那样,最后还老老实实交代了所有罪证?”

秦枫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在朋友那儿学了一点皮毛的催眠术,正规审讯的话,其实不怎么合乎规矩。但刚才那种情况,不得不这么办。”

“确实,不是枫哥,他们的罪行根本无法被揭露。只是可惜那么多人不明不白死在了本该救命的救护车上。”

秦枫握紧了方向盘,眼神冰冷道:“这事儿还没完,有可能还有更令人发指的罪行。”

周自省看着秦枫,询问道:“但目前来看,谢东、李书文的案子仍然没有眉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只能从詹运来的嘴里,撬出和普田医院有关的利害关系,一点点梳理了。”

其实秦枫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不解的地方,澧东县发生的案情并非典型的怨灵事件,那湘北路上那辆救护车里死去的两人,到底是不是怨灵的力量所杀?

如果是,会是因为那两人想用同样的方法造成梁小曼意外死亡,而被她反杀吗?那为什么自己看不到梁小曼身上寄居有怨灵呢?

如果这一切串联不起来,那就是真正悬而未决的迷案了。

秦枫隐隐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也说不出这种不好具体是什么……

11

普田综合医院里,戚谷明轻车熟路走进了院长办公室。

不等詹运来说话,戚局长掏出手铐一把铐住他,义正辞严地说道:“詹运来先生,你因涉嫌指使员工谋害他人,现将你带回警局协助调查。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走吧。”

詹院长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不胫而走,普田医院上下乱成一团。一场大雨不期而遇,好像在宣告这群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吸血鬼,是时候覆灭了。

警灯闪烁的警车在雨中走得不急不慢,戚谷明的副手专心开车,他则和詹运来坐在后排。

两个人刚好同龄,但詹院长明显比戚谷明的身材更为发福,油光满面,想来山珍海味应该吃到发腻了。

戚谷明在警车离开医院走上大道后,竟然把詹运来的手铐打开,还递上了一支烟。

两个人互相给对方点上烟,肥头大耳的詹运来长吁一口气,吞云吐雾后感慨道:“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还是老同学亲自来抓捕我!”

戚谷明掸了掸烟灰,心情也不比詹运来轻松到哪里去,“现在掌握的证据虽然对你不利,不过还有挽回的余地,你得请一个好点的律师了。”

詹运来嘿嘿一笑道:“放心,医院里所有的资料,在我被你带走的那一刻,就有人在销毁了。至于被抓的司机,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改口。”

“殡仪馆那边呢?”

“没事,你的股份都是虚构的名字,就算查也查不到你那儿。”

听到这,戚谷明伸手拍了拍副手的肩膀,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他打开门走进雨幕之中,随手丢了被浇灭的烟头说道:“你还有一天时间去安排,我被拖下水事小,上头的人可是你我都惹不起的。”

詹运来笑着走下车,点头道:“放心吧老同学,就算有事也是我一力承担。”

转过身去的詹运来往医院的方向踱着步,看样子相当的惬意,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一直以来他都十分信赖的老同学老伙计,在背后举起了枪,“活人钱没有死人钱好赚,也只有死人,才会承担所有的罪责而不会牵连他人……”

12

秦枫和周自省在澧东县警局等了两三个小时,才等来了浑身湿漉漉的局长副手,随之而来的坏消息,让秦枫心头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詹运来持枪拒捕逃跑,被当场击毙。

终于察觉哪里不好的秦枫赶去普田医院时,许多资料已经销毁,别说救护车命案的线索,就是眼前普田医院涉及的违法违规都很难准确定性了。

这场起于人性贪婪的罪案,最终结果不过是严厉判处了几个下层员工。普田医院只被要求整改并补齐手续,至于那些罚款,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反正转手就能从病患那儿赚来。

对此无权插手的秦枫和周自省回到冬阳市以后,还被黎延东请去喝酒开解了一番,可见这事有多么令人沮丧。

鉴于普田医院的事不了了之,救护车命案也被当成悬案存档。

好在梁小曼恢复了正常工作,据澹台乐的严密观察,她并没有任何异常,秦枫也就真的放下心来。

“小曼,下班一起回家吗?”两天后,面对秦枫毫无征兆在同事们都在的情况下言语暧昧,梁小曼一脸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始终没有下文。

秦枫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我的手机放在你住的小区那儿修,搭个顺风车呗!”

被吊起胃口的众位同事原本都紧盯着他们,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纷呈。结果期望太高失望得也越厉害,唉声叹气的同时,不少爱八卦的女警纷纷打赏了秦枫一记白眼。

梁小曼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有些勉强的微笑,“好的,下班车库见。”

集装箱卡车的案子秦枫是知情的,而那天夜里梁小曼也是因为赶去现场而出的车祸,在那之前,可能留下了什么消息也不一定。

秦枫试图在那个摔坏的手机里找寻一些线索,也许徒劳无功,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回家的路上,梁小曼破天荒地沉默不语,这对于曾经习惯了她叽叽喳喳的秦枫来说,感觉有些煎熬。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远远就瞧见浓烟从手机店里冒出的秦枫不等车停稳,疯了一般地跑了过去,却被消防员拦了下来。

秦枫只能在警戒线之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手机店店员被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至于已经烧焦的店铺里,自己的手机根本没有可能幸存下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秦枫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看,甚至能看穿他在想什么一样。

他茫然四顾,却什么也没发现。

不远处的那辆崭新轿跑车里,梁小曼含着眼泪,一直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从一开始就坐在后座的红衣女孩把脸凑了过来,轻轻说道:“我说过他看不见我吧!知道你喜欢他,而我也深爱着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孔,让我帮你重新回到他身边,我只要能默默看着他,就足够了,哼哼哼……”

名叫许梦龄的红衣女孩幻化成烟,烟雾又变成了一只乌鸦,站到了梁小曼的左肩上。

而梁小曼渐渐闪现红色光芒的眸子里,不远处那个身影的左肩,同样站着一只乌鸦,“是不是你早就有了我如今的经历,才会不辞而别,才会和我渐行渐远?”

“既然如此,我便借这份力量,一点一点拉近和你的距离!”

车载液晶屏上闪出了导航地图,目的地是,澧东县。

而刚刚离开火灾现场正渐行渐远的救护车上,就在昏昏欲睡的医生和护士眼皮子底下,一只黄鼠狼咬了被救的手机店员的脖颈一口,然后从他身上掏出那个修好的手机,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