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眼镜程慷慨劝庆王 燕子李昌险济百姓

奕劻安顿好赛金花,急冲冲赶到府邸的客房,只见有个魁伟的壮汉正端坐在红木椅上,护院马贵正与他交谈。马贵见奕劻进来,忙拜伏道:“王爷,花市武馆的八卦掌名家‘眼镜程’程延华求见。”

来人正是程延华,他身负众弟兄之重长,来到恭王府劝说庆亲王奕劻帮助义和团剿除洋教堂。

奕劻听说过程延华的名字,知道他是已故的八卦掌师祖董海川的高足。他虽然身为显宦名贵,但也不愿怠慢程延华,他忙请程延华入座,马贵侍立在奕劻之侧。

奕劻道:“你来此有何事情?”

程延华义正辞严地说:“王爷可清楚如今洋兵压境?他们在我国设的教学肆意掠杀,我大清朝的国威日趋衰败?王爷可清楚百姓怨声载道,怨恨洋人已染及朝延,深怪朝延对洋人挟制不力?!自从雅片战争后,丧权辱国的条约纷纷而至,洋人如狼涌入,步步紧逼,不仅西洋人吞噬我中华民族,甲午海战后,东洋倭人也伸魔爪瓜分我华夏神圣领土,这样下去我堂堂国土岂不是要支离破碎了?!”

奕劻耸了耸肩:“依你之见呢?”

程延华道:“近来国内兴起义和团,火烧教堂,杀洋人,朝延应当支持,应派兵与义和团共抗洋兵的入侵,而不能同室操戈,自相残杀,使洋人坐山观虎半,坐收渔人之利!”

奕劻微笑着说:“你们恨洋人,怕洋人,我更恨洋人,怕洋人。”

程延华摇摇头:“百姓并不怕洋人,洋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国家内讧。中国自从春秋战国以来,内乱不已,割据成篱,犹如一盘散沙,祸水一冲,岂不冲垮?戚继光抗倭,青史有名,倭人不敢越华夏一步;郑成功收复台湾,福建至今树有碑亭,荷兰人也不敢张扬一声;林则徐虎门销烟,炮台有高歌,洋人屁滚尿流胆战心惊;三元里抗英一役,轰动海内外,路人皆知,中国人岂有怕洋人的道理?!”

程延华愈说愈激动,趋上前来,跪在奕劻面前,热泪滚滚,慷慨陈词道:“王爷是太后重用之臣,又是资历深厚的望族,我代表几千万国人,请王爷劝谏太后,放义和团入京,给义和团饷银,让清军与义和团共同抗击洋人,保我国土!”

奕劻心想:我正是这个意思,不如用义和团钳制洋人入侵,用义和团抑制异党势力发展,洋人退去,再收拾义和团岂不是良策?义和团并不可怕,他们不如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太平天国领头的都是有谋有略的秀才书生,又有拜上帝会招徕乡民,犹如洪水水猛兽,险些要了大清的老命,最后还是利用曾国藩、李鸿章几个汉人的势力,剿了十几年才将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剿灭干净干净,如今这义和团不过是一伙乌合之众,都是舞枪弄棒的乡民,三五一次,没有高人策划,成不了什么大气,不如让他们进京,把洋人的教堂先给端了,也叫洋人知道我大清的厉害,太后也有这个意思。想到这,奕劻上前扶程延华,说道:“程义士的爱国之心我领了;我也有这个心思,我一定要禀报太后,劝太后采纳你们的意见。”

程延华听了,热泪潸潸而下,道:“我给王爷叩头了。”

奕劻唤来马贵端上香茶,程延华喝了几口香茶,方才想起自己还给奕劻带来一件礼物,想着伸手往怀里摸去,哎呀,糟糕,那只凤凰金钗不见了。又伸手往里掏,还是没有掏出来。马贵在一旁见程延华手伸在衣襟里乱摸,急得出九九藏书网了一身冷汗,思忖道:“哎呀,师叔呀师叔,你那小褂也该洗洗了,都长虱子了,你在王爷面前掏什么虱子呀!”

原来程延华今日给奕劻带来了一份见面礼,是一只凤凰金钗,那只金钗是他以前从一个强盗手中夺来的,是稀世之宝。

奕劻见程延华掏来掏去有点发毛了,心想:这家伙掏什么呢?莫不是什么凶器吧,想着用一双老眼瞟着马贵。马贵遮掩道:“我这位师叔的画夫在八卦掌众师叔里算是一流的,不如让师叔给王爷您演一回八卦掌……”话音未落,只听房上传来了“嘿嘿”的笑声,这笑声轻微,奕劻竟没有听到,程延华却听见了。他想:原来是“醉鬼”张三在房上,那这凤凰金钗肯定是他拿走了。这个张三爷,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开这个玩笑!可是他是什么时候从我怀里偷走的呢?

原来张三见王五、李存义、程延华等人在源顺镖局密商剿洋的大事,而没有叫他,心里有点恼火。他跟尹福从王金亭家里出来后,一直盯上程延华,夜里乘程延华熟睡之机盗走了凤凰金钗,以后又随程延华进入恭王府,潜入客厅房顶之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程延华见张三取笑他,心想:“好呀,来取笑我,看我也来取笑你。”他对奕劻道:“不知王爷是否喜欢武功?”

奕劻道:“多少会一点,大清朝延有个规矩,凡是清室贵族自小都要入雍和宫学喇嘛拳,由雍和宫住持亲自教习。御前带刀侍卫,不论是哪一派的武艺,都要经过雍和宫的住持大喇嘛考试合格,才授予侍卫一职,只有你们的大师兄尹大总管例外。”

程延华道:“喇嘛武术实是清代皇家武术,外人实在难得一见,王爷能否给我们演练一番,也让我们开开眼。”

奕劻道:“我在马上征战还可以,这喇嘛派拳法我实在不精,但我对喇嘛拳倒有些耳闻。喇嘛拳传自天竺雷音寺的伽蓝活佛,后经格拉寺的喇嘛僧侣传播发扬,遂成为西藏的技术。至伽蓝三世,命名为喇嘛派。”

程延华问:“喇嘛派都有哪些拳术、拳法和器械?”

奕劻道:“喇嘛派拳术有八拳、八步、八指、八拿、八踢。有八字真言:非脉不打,手去身离。采取飞鹤手、弥勒手、兜罗手、运星手、拿脉手和化脉手。又以有领宗六法、三十二手飞云抓、六十四点刚槌头及二十四种腿击法。有金刚、罗汉、出洞、步战、功守、六通、金钟、八法、靠打、重围十套手法。可练的器械中有奇门兵器菠萝蜜、燕子牌、万人敌子母铗等。内功有养性静坐功、喇嘛百姓法,柔子神功、一指禅功、贯顶功等,对搏有牵衣十八法、大擒拿、打穴法等。”说到这儿,奕劻忽然顿住,说:“我方才讲了喇嘛拳,现在你给我讲一讲八卦掌。”

程延华道:“八卦掌是身捷步灵,随走随变,刚柔并济,势势相连的拳术,以走为基础,步法要起落平稳摆扣清楚,虚实分明;行步如蹚泥,前行如坐轿,出腰要磨胫。使用的是鸳鸯钺、鸡爪锐、风火轮、判官笔等短小器械,马贵兄是八卦掌的高手,王爷可多问问他,他的点穴法尤其厉害。”

奕劻眉毛一扬:“马贵在我身边多日,我还未领教他的点穴功夫!”一个小厮走了进来。“你站在这儿,让马贵表演一下点穴功夫。”

马贵道:“怒才献丑了。”说着一招“风摆荷叶”,用那左手轻轻在小厮身上一点,小厮登时不动了,他急得昌汗道:“王,王爷,我身子不能动了,我可不能服侍您老人家了。”

奕劻哈哈大笑,叫道:“马贵,有杀药就有解药,你再让他动起来。”

马贵又轻轻一戳,那小厮活动自如。

奕劻道:“这点穴术真是不赖,马贵,以后就教我点穴术。”

程延华这时走上前道:“王爷,能不能赏几口酒,我酒瘾犯了。”

奕劻道:“那好说,马贵,你去取几瓶酒来,我陪程义士喝几盅。”

一忽儿,马贵端着一瓷盘上来,盘内放着四瓶青花瓷汾酒,上镌朱字:杏花村人。另有四只小碟,盛着核桃仁、冬瓜条、榛子、花生米。酒过三巡,可馋坏了房上了张三。

张三想:“妈呀,‘眼镜程’,你真哪壶不开提哪壶,拿美酒来挤兑我。”想着,一溜烟下了房,朝后房摸来。进了垂花门,便是天香庭院,来到北面一个大殿,上书“小乐寿堂”四个金黄小字,有一副对联,左联是:知足者长乐也;右联是:不知足者不乐也;横披是:不能不乐。张三听见里面有动静,趴在窗前往里一望,正面供着一个威严的满清亲王绣像,富丽堂皇,供桌上有许多名贵古玩,有玛瑙小鹿、景泰蓝宝刀、翡翠鼻烟壶、珍珠项链、白玉小船等,还有一盘盘珠宝玉器雕就的菠萝、苹果、石榴、红枣、嫩藕、西瓜、桂圆、佛手、金柑等,琳琅满目,光彩照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张着一个背囊往里装着那些珍贵玩艺。他眉清目秀,一身燕儿灰毛哔叽短打扮彩足蹬一双黑礼服呢圆口布底鞋,衣襟下摆垂露一节绣花裤带丝绦,胸前闪烁着一条洋金表链,目光炯炯。

张三施展轻功,悄然无声地来到那人背后,一把攥住他那只拿古玩的右手,小声道:“小兄弟,悠着点儿,呷太贪多了,贪多了可嚼不烂。”那人见有人来,大吃一惊,因为就他的轻功和耳神,不会没有发现这个人如何进屋,又如何闪到他的身后,这种举动大出他的意外,他怎能不慌?他迅疾抽手,然而手腕子被铁钳夹住,没有挣脱,随即飞脚,但脚却被张三用脚勾住。他猛地回头,脱口而出:“啊!是张三爷!”张三此时也看清了这个人的面目,原来是燕子“燕子”李三。

“燕子”李三真名李靖华,一贯劫富济贫,是北京有名的侠盗,由于身轻如燕,劝功极好,所以人称“燕子”李三。

李三摸了摸脑袋,讪笑着说:“乡里乡亲、街坊四邻的都缺银子,没米下锅了,直咋牙花了,我给他们再弄点,敢情是张三爷到了。”张三道:“好歹弄点就得了,如今庆王爷暂时占了这园子,马贵兄弟正在给他办事,别给马贵兄弟惹麻烦,北京城里那么多富户,多转悠几家,匀一匀。”李三把背囊往肩上一扛:“得,就听三爷的话,我李三去了。”说着,轻如山猫,悄然而去,一忽儿就不见了。

张三出了乐寿堂,走了一会儿,但见有一门,拱券形西洋式样,雕有石花,门内外有石刻门额。南写:静含太古;北写:秀挹恒春。门内含翠蕴朱,楼阁重叠,正是翠萃锦园。张三远远见一个丫环袅娜而来,心想:我何不找她问问,那个女人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