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化胎

我唬了一跳,忙抓起裸婴雕像凑到灯下细看。

婴儿脑壳大身子小,五官上尤其是眼眶出奇的大,眼球上面似乎蒙着一层灰褐色的锈斑,我也学着老爹的样子,沾了口吐沫,狠狠的擦了两下,褐斑抹去了,露出两只僵直的眼珠,黑色的瞳孔直勾勾的凝视着我……

一丝寒意由心底升起,我“呀”的一声惊呼,几乎松脱了手,紧张的望着父亲说道:“老爹,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绝对不是化石。”

父亲游移的目光看着我,半晌才开口说道:“这是六七个月大还未出世的胎儿,早年听说过古时候民间有一种‘石化胎’,大概这就是了,但谁也没见过。”

“石化胎?”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父亲又闷头抠起了毛蛋,不再说话了。

我索性打来一盆水,小心翼翼的清理起这尊“石化胎”来。

绿苔的一层膜样的东西洗掉了,裸婴的身体呈现出了灰白色,看他的模样竟如同个小老头似的,皱皱巴巴的脑瓜顶上生有稀疏的黑绒毛,有点鸡胸,右手是六根指头,竟然还长着小指甲。

你是谁呢?还没出世就夭折了,也是怪可怜的,我想。

晚上,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窗外雷鸣闪电,雨点打在屋檐上簌簌作响。湘西夜雨素来缠绵,我侧耳倾听着远处小河涨水的汨汨声,慢慢的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迷迷糊糊听到父亲住的西屋里传来泼水的声音,我知道他又在洗澡了。

父亲很爱清洁,不但房前屋后打扫得井井有条,而且一年四季每天都坚持洗冷水澡。唯一令我不解的是,他白天从来都不冲凉,无论天气有多热,打我记事儿时起,父亲就每晚夜深时独自在房间内洗澡,而且窗帘房门都遮蔽得严严实实的。

也许是他的驼背怕人笑话吧,我寻思着打了个哈欠,翻过身睡过去了。

天亮了,我爬起床来,突觉一阵眩晕,头痛欲裂,隐约听得窗外依旧是细雨绵绵,落在李子树叶上滴答作响。

父亲已经熬好了稀饭,进屋来发现我有些不对劲儿,他一面用力揉着我的太阳穴,心疼的望着我,眼眶微微发红。

“好点了吗?”父亲边揉着同时嘴里关切地唠叨着。

我使劲儿的甩了甩头,脑袋里仿佛针刺般麻酥酥的,这种情形以前从未发生过。

“走,去医院。”父亲不由分说的拽我起来,笨拙的帮我穿好了衣裳,陪着我来到了县城人民医院。

“看来需要检查一下脑部和脊椎,做一下全身的核磁共振吧。”内科的王主任和蔼的对父亲解释说道。

我犹豫了,听说县医院来了一台国外进口的仪器,但检查一次的费用是很贵的。此刻父亲轻轻俯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小明,检查一定要做,别考虑钱。”

核磁共振成像室里,我解下腰带,除去钥匙之类的金属物件,平躺在了工作台上,然后闭上眼睛任由机器慢慢由头扫描到脚,耳边听到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结束了。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结果时,父亲忐忑不安的始终拉着我的手,一刻也不愿分开。

许久许久,王主任神情古怪的站在诊室门口朝父亲招了招手。

“小明,你等着我。”父亲颇有些紧张的说道,随即站起身来佝偻的走进了诊室。

不是检查出什么问题了吧?我心中狐疑起来,于是便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诊室门前,眼睛贴在门缝中瞧进去……

“皇甫,报告出来了,我们在你儿子的腹腔内发现了一个正在发育中的胎儿。”我隐约听到王主任十分严肃的对父亲说道。

“这怎么可能啊,小明是个男孩儿呀!”父亲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争辩道。

王主任苦笑一下,手指着报告书上的彩色断层扫描图像说道:“你自己看嘛,腹腔这里……”

我毅然推门走了进去,王主任和父亲都以奇怪的眼神儿望向了我。

我睁大了眼睛盯着那张彩色的扫描图像,果然在我的腹腔里有一个躺着的胎儿,仪器甚至剖析了胎儿体内,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小小的内脏器官等都已经发育成了形。

“七个月了,是个男婴。”王主任在一边尴尬的说道。

父亲望着我,目光竟然仿佛显得生疏了。

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别人不晓得,可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老头模样的胎儿,我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裸婴雕像,说道:“方才检查的时候,它就在我腹部上方的衣服口袋里。”

王主任疑惑的接过裸婴雕像,一面将眼镜向上推了推,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奇怪,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骨质雕像,没理由有内脏的呀?”王主任摇着头自言自语道。

父亲爽朗的开怀笑了起来,对我挤了挤眼睛,然后扭头问王主任:“小明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么?”

“脑部和脊椎的扫描结果都很正常,没有发现异常现象,你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或者思虑过度?”王主任问我道。

“没有啊。”我摇了摇头,将那个裸婴石化胎放回了衣袋里。

“小明,要注意多喝水和休息。”他叮嘱道。

父亲同我离开了诊室,临关门时,我瞥见王主任眼盯着扫描报告,并听见他在自言自语说着:“这个裸婴雕像怎么会有脑电波的呢……”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脑电波?石化胎会有活动着的脑电波么?我大惑不解了,想起昨晚睡觉时,这个裸婴石化胎就放在枕头边,若是它真能发出某种脑电波的话,便有可能侵入并导致我的头疼与眩晕,但是,这是绝不可能的。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苦苦的思索着。

所谓“石化胎”,理应就像埃及木乃伊一样,不可能是个活物,怎么会有脑电波呢?除非它还没有死……

我自己想到这儿,不由得把自己吓着了,伸手到衣袋里,触着那裸婴冰凉的身体,心里面砰砰直跳。

“老爹,你先回家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我说。

父亲关切的目光望着我,最后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佝偻着驼背走了。

文物稽查员的工作是比较弹性的,上班时间到处溜达溜达也很自然,况且今天是周末,我们那脾气古怪的老主任搞不好也没来上班呢。

我信步朝城北的城隍庙走去,得找到那个独眼萧老头,仔细问清楚这裸婴雕像的来历。

雨后的空气异常的洁净,吸到肺里十分的惬意,西山那边的天空中甚至还出现了一道彩虹,远远的挂在天际。

城隍庙前那熟悉的油炸臭豆腐味道远远的飘了过来,大概是刚刚出摊,油锅前看不到一个食客。

我知道那个萧老头平日里一般都会在庙墙脚下摆摊的,于是便径直的走了过去。

城隍庙西墙下,萧老头经常摆摊的地方空荡荡的,今天没有出来摆摊做生意。我四处看了看,惊奇的发现城隍庙偏殿门口拉起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有两个警察站在那儿抽着烟聊天。

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想,一面转身走回到炸锅旁。

“老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我问熟悉的摊主老头。

“哦,你还不知道么?昨晚,卖古董的萧老头死了。”摊主压低声音悄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