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紫电掌 第三章 恩仇追想

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桃花缭乱凋如雪,还有交织于其中的诸多回忆。

桃花纷飞的季节,涛罗执剑而舞。

每当轻风拂过树梢,雪白的花瓣便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飞舞。仿佛树木的蓬勃生气荡漾在空中一般。

每天涛罗都会在道场锻炼,今天特意选择在这个桃园里练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放眼望去,桃花怒放的情景令他心潮澎湃,非常想活动一下身体。

这儿远离魔都上海的喧嚣,孔家的私邸就位于这昆山阳澄湖畔。只是年轻的兄妹和下人居住略嫌宽敞了,但要迁居的话,还有点舍不得这祖祖代代传下来的桃园。

这儿远离魔都上海的喧嚣,孔家的私邸就位于这昆山阳澄湖畔。只是年轻的兄妹和下人居住略嫌宽敞了,但要迁居的话,还有点舍不得这祖祖代代传下来的桃园。

涛罗的父亲花费巨资引用了先进的现代设备,将这代代相传的中庭改造成符合当今时代的样子。增压后的透明树脂天花板覆盖在中庭上方,可以使桃园避免受到污染,尽情地沐浴在春日和熙的阳光中。

涛罗没有穿道服,仅着一身平日的服装,不过在混合着花香的庭院空调的吹拂下反而更加凉爽舒适。

他反复运功调息使丹田充满真气,然后屏息将其吸人身体进行练气。感觉身体渐渐地变轻,他便不慌不忙地从刀鞘中抽出佩刀,以提膝平衡的姿势摆好架式。

二十八刀三十六剑,共计六十四招的戴天流刀剑法使用刀或剑都可以,不过要想灵活使用所有招术的话,最好是使用斩击和突刺并重的武器。

纤细且稍弯的刀身一般来说太极刀或是倭刀比较适合,但涛罗更喜欢南派侠拳门的铗刀,所以一直以它为佩刀。

剑尖划过一枚飞舞的花瓣,薄片悄无声息地断成两瓣。

涛罗感觉到指尖确实捕捉到了轻若无物的花瓣触感,满意地一笑。今天的功夫练得很不错。将真气都凝聚在了剑尖。

涛罗继续使出第二招,第三招,此时,一阵轻柔的琴声随着他的节奏响起。

嗯?

放眼一瞧,不知何时起,瑞丽轻倚在树下优雅地抚起琴来。像是感觉到了涛罗的视线,妹妹狡黠地一笑。

瑞丽大概也是被这怒放如雪的桃花所吸引,不禁想抚上一曲吧。虽说打扰到涛罗练剑是不太好,但归根结底还是怪涛罗自己,他本就不应该离开道场而在这里舞剑。不用说,当然还是琴声更适合桃花的风雅。

动听的乐曲并没有妨碍到涛罗练剑。涛罗将剑的节奏跟上愉悦的琴声,出招反而越来越敏捷了。

涛罗一边换腿支撑,一边使出云霞渺渺、四海纵横、沙罗断缅连续三招。剑风如伴奏一般,与琴音合拍而鸣。看到哥哥以剑伴舞,瑞丽喜兴于色,弹奏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琴声愈来愈急,寄情于幽邃之中,而涛罗的剑舞也随之激昂起来。两人的琴与剑互不相让,各自增加了其中的玄妙之意。

涛罗的丹田里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内息。他的心潮也随之澎湃。

现在的话能否练成那招尚未习得的绝技秘剑呢?

涛罗的心被习武者无法抗拒的欲望俘虏了。

拔!

涛罗长啸一声,腾地而起。他一边在空中将自己的身体倒转过来,一边瞄准了眼前簌簌而下的十枚花瓣。

积蓄至极限的真气。在刹那间将视野中流逝的一秒钟分成一百份,那纯白的薄片仿佛冻结般静止在眼前。

剑光疾闪。到达了比刹那还要小的六德之间,比六德更加细小的虚的瞬间(注:刹那、六德,以及下卷出现的虚窄、清净均为古印度数学的计数单位)

旁人恐怕会将这十条剑光看成是同时进发而出的吧。这是戴天派剑法的绝技六尘散魂无缝剑"。神速而细致的剑刺是一招超绝的秘技,看上去只有一道刀影划过,实际上却全是突刺的残影。

涛罗以歇步的姿势着地,抬头望了一限碎碾的虚空随风飞舞在空中的花瓣只有十四枚。如果将十枚全都切成两半的话,应该会有二十枚白色薄片才对。

涛罗失望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检查自己的刀刃,上面粘着三枚花瓣。十招中有三招没有达斩断花瓣的速度。

钻研剑术十余年,至今仍未领悟到其真髓。涛罗再次感受到戴天派剑法的深奥。突然抬起头,涛罗发觉瑞丽早已停下抚琴的手,用像闹别扭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哥哥真过份。我还以为你在听我抚琴呢。

啊,不好意思

看来从中途的变招开始,自己就没有配合伴奏,只顾着舞剑了。难怪抚琴的瑞丽会感觉不高兴。

哥哥真是的,总是这样。手里一拿到剑,眼里就没有我了。

没有这回事的。

涛罗急忙安抚撅着嘴的妹妹,差一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而且尽管涛罗一心沉迷于剑舞当中,暂时把一切都抛诸了脑后,但其实他从早上开始就在烦恼应该怎么跟瑞丽说才好。

没想到刚碰到瑞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惹她生气了。涛罗对自己的疏忽十分懊悔。

因为你不肯合着我的剑而抚琴嘛?我一时兴起

哥哥的意思是说是我的错啦?

瑞丽依然绷着脸,但在心底也隐隐接受了哥哥的说法。

好吧。如果你真的听了的话,那就说说我刚刚

弹的是什么曲子?

到中间为止的是《碧霄吟》。不过之后就

看到涛罗吞吞吐吐的样子,瑞丽禁不住笑了一出来。就像从云缝间射下的阳光一般明朗。

之后的是我在瞎胡闹呢。是我刚才即兴编出来的曲子。谁让哥哥的剑越来越快,《碧霄吟》都跟不上了呢。

那是你创作的曲子吗?

尽管知道妹妹在舞蹈和乐曲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但涛罗仍吃了一惊。

哎呀真的很好听啊。我还以为是大师的名曲呢

真是的,拍马屁也不管用哦。

瑞丽爽朗地笑起来,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过,哥哥你最后的那一剑才更厉害呢。迅速

而耀眼我还以为是闪电呢。

那一剑吗还没练成呢。

听到妹妹的赞美,涛罗反而苦笑着避开了眼神。

我还达不到最高境界。我已将此身献给了剑术,然而还有好几招秘技奥义没有练成

每每看到自己的平庸无能,涛罗便会想起曾经同是戴天派弟子的豪军,对他的才能既嫉妒又羡慕。虽说是为了义气,但那样的英杰竟然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天赋才能命运真的很讽刺。

剑有那么深奥吗?

耳尖的涛罗听到瑞丽的小声嘀咕。

每当涉及这种话题,瑞丽就会流露出一脸的忧愁。温柔善良的妹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如何面对哥哥作为帮会杀手的身份。

但是涛罗和祖父、父亲一样,是孔家的男人。也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青云帮的一员。

瑞丽剑虽是不祥之物,但侠义之剑斩杀的是不义之人你也清楚这点吧?这是我们青云帮的大义。

于情于理,人世间都有很多事无法随心所欲。也有无法避免的不祥之事。每一千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在做着肮脏的职业但不要以哥哥为耻。

我也

瑞丽想要倾诉思慕之情,却吞吞吐吐的。

我也明白。毕竟我也是孔家的人。可是

瑞丽稍作停顿,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她沉默了一会后接着说下去,但声音已经多了一丝冷淡。

可是我有时候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有一天哥哥的心中就只剩下剑了

瑞丽

哥哥会不会忘了这屋下的桃园,忘了我一直在等你归来,忘了一切去往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在说什么啊。

自己过的是剑锋下浴血的生涯。然而每次执行艰巨的任务九死一生后回到家,瑞丽都会等在那里,用她那一贯的微笑来迎接自己。

仅仅因为这一丝慰藉,涛罗才能勉强维持心理上的平衡。他的精神并没有坚强到光靠帮规或是大义就能够支撑的地步。至今为止,正因为心里留有妹妹的容颜,他才能完成杀手这一残酷的任务。

总感觉哥哥挥剑的时候特别沉浸其中有些可怕。

说完后,瑞丽又微微一笑,仿佛想要将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一样。

所以,我希望哥哥在挥剑时也能稍微想想我.

面对妹妹的关怀,涛罗本可以笑笑敷衍而过。但这样做的话,她勉强装出来的笑容实在太惹人怜惜了。

涛罗很想大声告诉她,根本没有这回事。但是就算自己真的这么说了,瑞丽也只会悲哀地一笑而过吧。

涛罗想要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她,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要在这个日子让瑞丽如此悲伤呢?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情化为行动告诉她呢,涛罗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烦恼这个问题。

瑞丽,闭上眼睛。?

妹妹疑惑地微偏过头,涛罗把手轻轻地蒙住她的眼睛,让她闭上眼睛。

把手伸出来。

妹妹听话地伸出纤细的手腕。涛罗从怀里掏出那个让他掂念了一整天的东西特意让工匠为了今天而打造的银色手镯。

该找什么时机送给妹妹,又该跟妹妹说点什么才

好涛罗一直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讲究形势的时候了。因为送给瑞丽这件礼物本来就是为了让她不再像这样忧愁。

感觉到手腕微凉的触感,瑞丽惊得缩回了手,叮铃。!?

生日快乐。

原本就木讷寡言的涛罗至今都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瑞丽。当然,这和在瑞丽小时候送给她玩具的性质是不同的。所以他不清楚这种时候一般都有哪些步骤,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那个如果你能喜欢就好了。

为什么自己嘴里只能说出这些不知所以的话?涛罗无原谅在如此闭月羞花的妙龄少女面前,还那么不解风情的庸俗的自己。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去向那些擅长浪迹于绮罗脂粉中的人请教。但总感觉有点不太好。不知道该不该借别人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不出意料,妹妹茫然地打量着腕上的手镯。涛罗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不安。

她是否喜欢这种设计?重量大小合适吗?想起来,她从未佩戴过金属手镯。真是大意了。那种东西会妨碍她弹琴的。

对不起。那个

涛罗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道歉,这时,瑞丽慌忙摇头。

我对不起。那个,我太高兴了,所以

看到妹妹用手指拭去眼角渗出的泪花,涛罗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之心还真是猜不透啊,刚刚还掩饰悲伤强装笑颜,现在又一边流泪一边说着高兴了。

谢谢你,哥哥。我真的很开心。

瑞丽轻轻挥挥手,铃声如温柔的耳语一般响起。

今后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了。我就不会觉得寂

寞了每当铃声响起时,我就会想起哥哥的。

说着,瑞丽再次莞尔微笑正如涛罗所期望的一样,她的笑容已如晴朗的秋日天空一般清澈。

冬日的夜晚,在寒意凛然的黑暗中,街灯看上去更耀眼了。

从隐居在虹口贫民街的江湖医生谢逸达的诊所那里可以远望到对面灯火辉煌的金融贸易区夜景。

如果站在窗口就可以将上海全景尽收眼底的话,必然是一种享受。但是身处黄浦江的这一岸,浦东的光辉完全被矗立着的压抑的废墟群无比幽怨地遮挡住了。

追溯到百年之前,这儿和如今的浦东一样,外滩的装饰派艺术高层建筑群曾以现代亚洲的建筑美而著称。迎接从长江而来的船舶的外滩是旧时代上海的大门。

以英国领事馆为首的和平饭店,过去的中国银行总行等融合了新文艺复兴派和新巴洛克派风格的华丽建筑群在让出了都市的中枢功能之后,仍作为上海的历史名胜深受游客欢迎,那时的上海是何等的繁华。

然而由于财政日渐萧条,再加上对金融贸易区的优惠政策,市当局难以维持对这些文化财产的维护,所以他们就将这些历史悠久的古老建筑物弃之不管了。

如今,因为安全问题这里已经不允许外人进入了,游客们们只能从黄浦江的游览船上眺望这片冷寂的废墟,怀念它昔日的繁华。

隔着冷清的外滩地区,遥望对岸的浦东灯火谢像往常一样一边饮酒一边眺望着这片寂寥的夜景。

那是一片多么具有寓意的风景啊,正如自己人生的凋落一般。谢禁不住感叹自己颇具讽刺意味的命运。

过去,他也曾置身于那片光怪陆离当中。但谁会知道呢,这个落魄潦倒的老骨头曾是电脑神经学的权威,他曾作为魂魄转写研究的第一人,在学会中声名显赫。

精神和肉体的分离。记忆和思考的量子化。人格复制的课能性,以及阻挡在其面前的脱魂燃烧之谜

科学史上前所未有的尖锐激烈的研究领域。而在这一领域担任旗手的便是谢博士。

然而,这一技术威胁到的伦理观,以及可以预想到的法律问题实在太大了。

精神是个神秘的世界。非神的人类掌握到其根基,并恣意滥用所带来的威胁。人类社会还没有成熟到能够为其负责学会的有识之士们谨慎地判断出了这一点.

各方面的声讨有如千层巨浪般汹涌而至,最后谢终于被学会开除了。而谢倾其毕生精力所研究的东西则被压上了一块为名禁忌的重石,封印了起来。

过去的荣华如梦消逝如今已落魄至此。现在的谢只是一个生意冷清的非法机械化医生。

(追梦人的坟墓还真是冷清啊)

他沉浸在忧愁的回忆中品味着静寂,可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打破了。

大门已经进行过一定的强化,足以应付这附近的危险了。但那个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轻而易举地破门而入。谢惊讶地站起身,但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因为那是早在意料中的访客。

门上应该装了门铃吧?

尽管话说得很难听,但谢也清楚对方不会理会这些讽刺的。在这个手持出鞘的利刃,袖染鲜血的男人面前,谢的平静反而更加异常。

暖气机轰轰作晌,然而室温却一点点地冷了下去,究竟是因为吹进来的寒气,还是因为这个男人发出的杀气呢?-

我有一个问题。

面对那双炯炯燃烧的双眸,男人伸出左手。银铸的小铃铛发出清澈的响声。

是你卖的这个吗?谢逸达。

那是一只精致的银手镯。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但谢反而觉得很眼熟。

是的。我把它卖给二手店的石,换酒钱了。我说如果碰到紫电掌孔的话,他肯定会以高价买下的你杀了石吗?他是无辜的。

我连毫无过错的人都杀了。所以你光是杀了你_了你还不够。

因为我把你妹妹的手镯给卖了吗?

少开玩笑了!

你是恶魔。左道钳子出卖人类灵魂的人渣!!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绰号,谢冷笑了一声。

左道钳子这一可恶的绰号有着很深的渊源。

谢过去曾是魂魄量子化研究的旗手,他所确立的精神密码抽出方法在给实验对象的痛觉神经带来剧烈刺激的同时,能够隔离传送时伴随的杂音。用于人体的话实际上和拷问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实验中的事故",造成不少实验对象发狂,或是变成废人。

尽管被学会开除,但谢仍没有放弃自己那近乎执念的钻研之心。不仅如此,放弃荣誉后的谢同时也从法律伦理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他的实验也开始转入地下,继续进行这被万人唾弃的恶魔的研究。

研究人类完全舍弃肉体不老不死的可能性。尽管改变了活动场所,但仍有很多人被谢预想的未来所迷惑。有人提供资金,还有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他

谢的人体实验飞速地踏进了犯罪领域,而且在当时猖獗之极。不知不觉中,他因其切裂脑膜的手术而被冠以了左道之名。

此外,魂魄转写的技术也开始应用到意想不到的行业玩赏人偶的性产业中。

在保证实验对象不会死亡的前提下,提取一定的

魂魄碎片,以附加在玩赏人偶的情绪脚本的形式写入生物存储器中,然后人偶就会具有光靠计算无法表现出来的人类感觉。这种性奴与普通的人偶及真正的女人都不一样,在一些性变态中受到很大的好评。

于是,进行魂魄转写后的非法玩赏人偶在黑市可以卖到很高的价格,开始逐渐形成了新的犯罪市场。

当然,那些江湖医生们都是在模仿以前谢博士确立的转移过程。转移源的大脑会受到损伤,有时甚至会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原本随着机械化技术的普及而衰落的器官交易又以商业形式再次复苏了口也就是生物大脑的交易。

如果顺利的话,在一个人的大脑坏死之前,能给五十多个玩赏人偶进行魂魄转写。不知道有多少牺牲者被贩卖或是拐骗之后,在江湖医生们的实验室中消失了。

回答我。你对瑞丽做了什么?"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完成委托的任务

而已。樟贾宝、斌伟信、朱笑嫣、吴荣成,还有副帮主

刘豪军这五个人把你妹妹抬到了我的诊所,当作他

们人偶的零件。

最后,甚至出现了一些贫困潦倒的吸毒者认为反正破坏大脑的结果和毒品是一样的,所以自愿切除自己的脑细胞来卖。

涛罗深谙这种现状,所以当他得知自己心爱的妹妹被带到左道钳子那里去的时候他的愤怒和绝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回答我。你对瑞丽做了什么?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完成委托的任务而已。樟贾宝、斌伟信、朱笑嫣、吴荣成,还有副帮主刘豪军这五个人把你妹妹抬到了我的诊所,当作他们人偶的零件。

你说谎!!

涛罗大叫道,差点没吐出血来。

豪军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家伙是

你该不会忘记了吧,在澳门是谁捅了你一刀?

!!

涛罗的身体有些摇晃。这已经不是对谢的愤怒所导致的了,而是更为沉重的绝望夺走了他双脚的力气。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我不是都说了吗。刘豪军来这儿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

不可能

涛罗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

不可能你说谎

不,这一切都是刘豪军的诡计。

面对茫然的涛罗,谢的语气一直十分冰冷。

不然的话,事情不会这么巧。我现在和普通的江湖医生没什么两样。

在机械化业界中,魂魄转写技术是以极为扭曲的形式出现的,但的确存在着一定的供求关系。同时,谢以前的研究课题魂魄的复制、转移保存研究却走进了死胡同。

破坏实验对象脑细胞的脱魂燃烧,以及传送时炼

狱般的痛苦如今尚无法找到线索解开这两个谜团。

于是,那些追求长生不死,对谢抱有期待的资助者们宁可期望未来出现肉体机械化和脑部延生处置,也不愿意冒着变成废人的危险进行精神传送。

失去资助者的投资之后,曾经显赫一时的左道钳子也日渐落魄了。如今他和其他的江湖医生一样,只能靠非法改造玩赏人偶糊口。

或许是天意不允许复制魂魄吧,将人类的灵魂从总有一天会毁灭的肉体中分离,改装在其它容器里的试验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每天都是和那些嗑药的家伙们打交道根本没有机会获得一个完整的实验对象。就在那时,故友邀请我拷问一名少女。要彻底到让她的精神完全毁坏我就想,这是个不错的试验机会。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从经验上来说,强奸比一般的拷问要有效地多。给神经系统带来的损伤能保持在最小限度,但却能产生极大的精神压力,最后自我和感情将发生认识分裂。允许别人不把自己当成人,而当作东西来看待这种精神状态是最适合进行魂魄转写的。

面对身携怨恨之刀的涛罗,谢洋洋得意的发言相当于赤裸裸的挑衅。刚刚跪倒在地上的涛罗再次感觉愤怒冲昏了自己的头脑。

瑞丽,她就这么死了?

处理的结果是三小时内脑电波没有任何反应。你所说的死是指这个吗?

涛罗握住剑柄的手用力过猛,刀身微微颤动着。反射出的阴冷光芒,微微闪耀在昏暗的室内然而涛罗的双眸比剑锋更为冰冷。

尽管被这种眼神盯住,但谢仍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

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的医术感到开心?如今担任魂魄转写的江湖医生到处都有。如果是那群家伙的话,她将受到百分之百不可逆的处理。而在这点上,我的实验是以她的复活为目的进行的。

什么?

你的妹妹还活着。她的肉体虽然已经毁灭了,但魂魄只是更换了容器而已。

你将她改编成了人偶的程序吗!?

谢怜悯地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教师感叹自己的学生不开窍一般。

比如说,假定精神是和水一样的东西。将瓶中的水分为五杯,然后再装在另一个瓶子里。那么一开始的瓶子和新瓶子里的水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呢?对精神进行加减法计算,一加一减到底会不会变成零呢虽然这个实验与解开脱魂燃烧之谜无关,但魂魄量子化这一点我很感兴趣,于是我试了一下。

谢平稳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面临死亡的人。正是因为他那份异常的自信,涛罗才在自己的杀意到达极限之前停了下来。

你妹妹的大脑被吸出了所有的内容,已坏死了。但她并没有失去魂魄。只不过分开保存在不同的地方而已。如果把这些再次结合在一起,孔瑞丽可以复活的话会怎么样呢?

能做到吗?

不知道。我说过吧?这是实验。结论要等实验结束才能知道。不过,如果你能相信我的理论和技术的话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是你妹妹的恩人。

关于异端科学家谢逸达的传说,涛罗也略有耳

闻。将人类的精神转移到与大脑不同的媒介中这才

是他所向往的最终目标。

这个实验并没有获得委托人的许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医生来转移被强奸少女的精神而已。恐怕对我的打算完全没兴趣吧。不过,对方毕竟是青云帮的干部。凭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无法从他们那里回收实验对象了。也没有门路和金钱雇人帮我去回收。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很穷。所以我选择等待自愿的合作者。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帮助我的。我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得知了你生还的消息。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上海。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让我等了整整一年。

涛罗感觉有点头晕。愤怒,混乱,还有近乎愚昧的,飘渺的希望。

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错误的在这个姓谢的男人脑袋里。

你是想让我成为你的走狗吗?

看来你是想为自己的妹妹报仇了,不过事态还没有到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不,或许应该说更加值得叹息了吧?想到她们现在的遭遇的话。你的妹妹被分成了五等份,现在仍作为消遣品被污辱她的人玩弄。你就化身为白马骑士,把她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怎么样?

涛罗并不俱备足够的知识来验证这个老科学者的理论。但他并没有对谢所创造的知识以及与之相应的名声感到厌恶,反而心怀敬畏。

不或许是涛罗太过懦弱,不敢一日咬定老科学家所说的内容是胡言乱语。如果是否定瑞丽死亡的话,再无稽的胡话他也宁可去相信他心里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涛罗察觉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被老科学家的话蛊惑了,他只能愤怒地吼道:

你把人的生命人的灵魂当作什么了!?

这个,应该怎么看才好呢?

面对涛罗的愤怒,左道钳子耸了耸肩,淡淡地一笔带过。

我花费了自己的一生来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沦落到这种下场。

谢倦怠地挥了挥手,将乱七八糟的房间指给涛罗看,他的嘴角挂起一丝自嘲的笑容。

好了,可以告诉我你的答复了吗?看看等你这么久有没有意义。我已经准备好一切了。之后就看你的了。

涛罗紧握手中的倭刀,发出嘎吱的声音。

本想用这柄剑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杀掉。仇人不止左道钳子。还有背叛自己的刘豪军。污辱瑞丽的香主们。所有人都一个不落地杀掉。

使得,要杀的话就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只要确定了这一誓言,先从谁下手并不重要。

可以

涛罗将出鞘的倭刀收回鞘内,压低声音说:

我就听你的,先从帮会的那群家伙下手。

先将所有香主血祭,回收他们的玩赏人偶,然后就能确认谢所言是否属实了。到时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男人也为时不晚。

涛罗作为杀手,曾夺走过无数人的性命。凭杀手的直觉,他知道这个老科学家并没有打算逃离。刚刚的滔滔不绝也不是为为了苟延性命。这个男人是真真的能让瑞丽复活亦或,只是被这一妄想夺去心智的疯子。

不管什么时候应该也能和今晚一样,轻而易举地搜寻到他的住处吧。就算现在不杀他,他也绝对逃不掉。

那就这么决定厂。

谢打了个响指以示庆贺,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如果在手术前看到医生露出这种笑容的话,无论什么样的患者都会觉得很安心吧。不过与浮士德订下契约的那个恶魔或许也是这样的一副脸孔呢。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这个是?"

看到谢所带来的东西,涛罗一脸的不解。

为今天所准备的特制玩赏人偶。把她带去吧。

玩赏人偶。如今,在夜店随处可见的性玩具。在涛罗看来这种低级趣味实在让人恶心。

让她自己走也行,觉得麻烦的话把她装进箱子里也可以。所以我才做成幼女型的。

你想让我拿她做什么?

要用刚才的比喻来说的话,就是新瓶子。

估计人偶在准备好之后放置了很长时间吧。启动后,机械少女起身时,从刘海散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个人偶的存储器上安装了特制处理器。它可以摄取不同的水,并将其混合也就是说,这是魂魄转写和再结合的程序。它能从我送给香主们的玩赏人偶那里吸出存储的内容,并将其回收与其它的数据合。你把五个个玩赏人偶的魂魄碎片依次转移到这个人偶的存储器中就行了。当五个人偶的碎片集齐时你的妹将会在这个人偶中复活。恐怕她会成为把生物大脑百分之百转移到人工大脑的第一个人类。

涛罗从谢的语气中隐隐感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如何确认瑞丽有没有恢复原状?

人类灵魂的质与量原本就不能用单位来计算。瑞丽曾经分裂的魂魄集中在一起,真的能恢复

原状吗?

这才是实验的重点。孔瑞丽的灵魂改变了容器之后,究竟还能不能称之为孔瑞丽这个人只有她唯一的亲人,你,才能判断出这点。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一切都结束之后,请务必告诉我你的主观判断。这个人偶中的魂魄真的是你所认识的妹妹吗。

是的,左道钳子也不可能有答案。他正是因为要追寻这一问题的答案,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么潦倒的境地。

幼女型玩赏人偶从床上下来,站起身,空洞的眼神望着涛罗。看上去她已经接受这个主人了,但并没有做出除此以外的动作。

正如谢所言,真的是个空瓶子"看上去除了基本动作以外其它的都没有安装。

我等着你的答案。孔涛罗。

谢伸出手想与涛罗握手,但涛罗只是用奇怪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房闻的每个角落。

这里的设备足够将手脚换为义肢了吧。

当然了。十分钟就能搞定。

那就好。

话音未落,剑锋便从左手的剑鞘中划过一道轨迹。

地板倾斜了这种突然的不祥感袭上谢的心头,但他没有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摔倒在地上。

谢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一不小心推倒了书架。他摔倒的地板上染满了鲜血。谢的右脚曾经是膝盖的地方血沫飞溅。

早点处理别失血过多。这种程度就死掉的话就没意思了。

谢发出痛苦不堪的惨叫声在地上打着滚,涛罗冷冷地俯望着他,将染血的利刃再次收回刀鞘。

呜啊!!

对他人的疼痛无动于衷的人,为什么在自己感

到疼痛时这么会如此的哀嚎呢。

当然,光是这样还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愤恨,但今晚涛罗决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如果还能再次相见的话,那就不是一只脚可以解决的了。涛罗下定决心,看都没看谢一眼就扬长而去。

留在身后的人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她扫描了一下周围环境后,也没有再多看倒在血泊里的谢一眼,用蹒跚的脚步追在自己的新主人身后远去。

以罗刹太后之名响彻一方的青云帮陪堂朱笑嫣死后的第二天早上

上海义肢公司大厦最上层的董事长室,如今三名香主齐聚一堂。

这个是樟的玩赏人偶的头颅,刚刚被人找到了。吴放在桌上的残骸实在是惨不忍睹。头颅被丢在磨坊街一条巷子里,三天后才被人发现。柔软的表皮被老鼠咬得乱七八槽,陶瓷骨骼都露了出来。

有机存储器完全烧掉了。肯定是脱魂燃烧。而且

接着,吴又将另一个破损程度稍微好点的头颅放在桌子上。

这是朱房间里残留的玩赏人偶的头颅。这家伙的存储器也一样。也就是说,孔涛罗把用她妹妹进行魂魄转写的玩赏人偶的数据都取走了。我想他也想要找我们报仇,不过看来孔的目标可能是人偶。

他在发什么昏,做出这种事情?

听到斌的问题,吴夸张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大概就像你所说的,只是头脑发昏吧?那家伙太溺爱自己的妹妹了。妹妹的大脑被人分成了好几块,他气得发疯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好了,接下来怎么样?追那家伙的人呢。

有几个出名的赏金猎人下落不明了。

斌用生硬的声音回答道,听得出他很不高兴。

看来或许不应该悬赏啊。就算猎犬嗅到了孔的下落,也会担心有人从旁干涉而不上报。

之后遭到反击,跟踪也就回到了出发点吧。为什么全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笨蛋?

和朱一样。那群家伙都有身为机械化外家拳法的骄傲。瞧不起作为内家拳师的孔,结果成了他的刀下亡魂。还是应该召集大家开个帮会。帮主的死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还不到时候。

刘想也没想就回绝了盟证的提议。

必须在帮主的葬礼上祭上凶手的首级。不然的话帮会的颜面就会荡然无存。先将孔的首级取下。

可是总有一个限度吧。

事到如今,与刘合谋的吴也不知道副帮主到底在想什么了。

有点不妙啊。朱和樟被孔干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城市。如果花这么大功夫还没有解决他的话帮会的颜面才真的会荡然无存啊。而且最后才通知说实际上连帮主也被他干掉了。这样我们会成为黑道的笑柄的。

帮会花费血本对付孔才是下下之策。事实上孔很难对付的。在樟之后,朱也被他干掉了。事情应该慎重进行。

你的意思是再多花费些时间没无所谓?

这才是上策。对他的电磁发劲来说。

面对吴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刘仍保持着从容冷静。

电磁发劲会给使用者的身体带来很大的伤害。在孔还担任帮会杀手的时候,他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每完成一个任务后都会有充分的休息时间。然而现在不同了,他没有时间调理自己的身体。第一晚是樟,第二天是朱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与赏金猎人交锋。不断地与机械化人类交手,孔的生命就会一点点地被消磨掉。等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没必要将帮会的兄弟们浪费在这只疯狗上。现在先挑唆野犬们帮我们消耗他的元气。

这样倒还说得通。毕竟是比谁都熟悉戴天派电磁发劲的入所说的话,有一定的说服力。但两人深知刘的性格,还是有点无法释怀。

真少见啊。你会这么为手下的喽罗着想。

吴喃喃地说着,这时,斌接着说:

我还以为你的作风是以效率优先而不顾风险呢。

面对两人的质疑,刘仍流露出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摇了摇头。

人是会成长的。如今李帮主已经不在了,明天的青云会将由我来担大任我要比以前更加爱护帮会的兄弟们啊。

少胡说八道了。

吴骂了一句,想要一笑而过,但气氛仍然十分紧张。

总之,晚点再出动帮会。现在先把赏金升高,另外记得给提供消息者一定的奖励。

听到这,斌一脸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句。

只会传来些假消息吧?

区分一下真假就能暂时安心了。反正你们现在也闲着吧?

听到刘话里带刺,斌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虽然马上装回了平时的样子,但仍隐藏不住心里的焦躁。

斌缓慢地起身,俯望着刘。

你可别忘了,刘。现在你对帮会采取的行动之后都会成为是否具有承担下任帮主资格的证据。虽然我们大家都会推举你,不过你也不要太轻举妄动才是。

我会记住的。

斌又用尖锐的眼神瞥了刘一眼,像是想要再次叮嘱他一般。然后转身走入董事长室的专用电梯。

刘目送他离开之后,一脸愉悦地露出笑容。

斌那家伙,居然敢威胁我。他想说的是如果我没有资格的话,他就抢先取下帮主之位吗?_

那家伙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那种志气的,刘。

面对满脸笑容的副帮主,吴却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用低低的声音回答道。

所以说你就老实交待吧,你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

什么意思?

刘用视线质问吴,但吴并没有这种胆量回应他的视线,特别是面对刘。

一大早就打扰你了,董事长。

刘丝毫不介意僵硬的气氛,轻松地从沙发上起身。

那群阴险家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专心经营你的业务就行了。

留下这句话后,刘的身影就消失在刚刚送走斌电梯中。

混蛋。

高速电梯下降了数十层后,吴骂骂咧咧地踢了桌子一脚。

现在是闹内讧的时候吗?啊?

万里无云的寒空之下,只听得到充满寂寞的海涛之声。

漂流物从海的彼岸飘流到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滩上,不断地沉积,再加上非法丢弃的废弃物逐渐堆积成一座小山,任由波涛冲刷。

这里是离宝山区吴淞口不远的海岸。只要是远离喧闹的公共场所,在哪和等候者相见都没有什么不同。涛罗特意选在这里只是想让瑞丽看看海。

瑞丽目光炯炯的大量着盖满沙滩的破烂。或许从孩童无邪的角度看来,这些锈迹、柴油以及海藻掺杂在一块的奇怪东西构成了一副让人心潮澎湃的异世界的景观。

这儿,好棒啊!像龙宫的庭院一样!

看到瑞丽欢欣雀跃的样子,涛罗也会心一笑。

会不会有玉匣(注:出自日本民间故事《浦岛太郎》)呢?会不会有呢?

哈哈这个嘛。很有可能啊

涛罗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瑞丽便向海岸奔去。

一眼看去,没有发现装有高压气体的容器或是哑弹之类的爆炸物。锐利的金属和细菌、污染物之类的危险物也没必要特意去提醒现在的瑞丽了。虽说玩赏人偶的身体也不是特别结实,弹决不像人类那么脆弱。

涛罗一边望着瑞丽与拍打着岸边的浪花嬉戏,一边回想起首次在左道钳子的诊所中与她相遇的那晚的情景。

如果说那时左道钳子交给自己的只是具近乎尸体

的躯壳,那么现在的她已经明显恢复了生命的气息。瑞丽的生命。

现在里面装有的魂魄只有从两个玩赏人偶那回收的份量。话说得结结巴巴的,记忆也很不清楚,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瑞丽恢复了感情。

她还没有恢复思考能力和认识能力。说起话来和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瑞丽忘却了诸如谦虚和羞耻之类的想法,但现在的瑞丽反而表现得十分纯真坦率。

涛罗看到身边停着一辆废弃的汽车,顺势坐在车子的挡泥板上。看到哥哥没有陪自己一块玩耍的意思,瑞丽马上跑回来像在催促他一样抓起他的手。

哥哥也,一起找玉匣吧!瑞丽在找哟。

哈哈我不知道什么玉匣啊。你找到之后我帮你来搬,瑞丽先去找吧。

嗯!

瑞丽听话地点了点头,继续搜寻她的宝物去了,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呢。涛罗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妹妹,思绪飞回了过去。

当时涛罗一心沉迷于剑术修炼,幼时的妹妹总爱缠着他要他陪自己玩耍。那时自己没有理会她,现在能弥补那时的过失吗。

喂喂,哥哥。这根棍子,和兰陵王的鼓槌一模一样呢。

瑞丽拾起的金属棒一端垂着红色的电缆,看上去的确有点像陵王舞乐上使用的系着红线的鼓槌。

你还记得吗?兰陵王

当然了。

瑞丽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说。

哥哥告诉过我嘛。我才不会忘记呢。

瑞丽高高地挥舞起棍子,同时纤细的左手结了个剑印。

叮、叮、叮

手镯上的铃铛如响器般叮咚作响,用鼻子哼出的旋律正是《兰陵乱序》的龙笛(注:日本雅乐的管乐器)伴奏。裸露的膝盖高高抬起,开始跳起了出手舞(注:日本能剧《兰陵王入阵曲》中的舞蹈)。

(啊,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

年幼时,瑞丽十分羡慕终日沉溺于剑术中的哥哥,软磨硬泡着想要学习剑术。于是涛罗为了安慰她,亲自教给她这个舞蹈。

兰陵王。传说过去齐国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国王。但是他的士兵们都被国王的美貌所吸引,无法战斗了。于是国王就戴上了威严的龙面具亲临战场,终于大破敌军。这曲《兰陵王》就是根据美丽的国王的英勇身姿而编成的舞曲,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舞曲中以轻快华丽而著名。

在幼小的瑞丽眼中,这种不像舞蹈的轻快大胆的动作看上去和剑舞没什么区别吧。她忘我地反复练习,无论是在房里,还是在庭院里,一天到晚地跳个不停。

瑞丽的动作和当时一样朝气蓬勃,她伸展着身体,欢欣地奔跑在海岸上。尽管脚步有些笨拙,但她展双臂跳向天空的舞姿看上去仍能让人感觉到孩童的活力。

涛罗心里沉淀的各种想法都像被洗刷干净了一样消散开来。不知不觉中,他也伴着欢舞的瑞丽,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哼唱着轻快的台词。

瑞丽用小巧的身体努力地高挥鼓槌做出申斥三军的动作。让一个孩子来表演这些实在是英勇得近乎滑稽了,但却更惹人怜惜。

涛罗一直缄默不语,但眼神十分柔和。

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感受到如此幸福的时刻。

思念的潮水推动着一股异样的热流涌向涛罗的胸口,本想暗自忍住的涛罗最后还是没有抵住恶潮的拍打,他停下了伴奏,不停地咳嗽起来。

真是的。认真地做哟!哥哥!

瑞丽嘟着嘴责备了哥哥一声,但她并没有停下飞舞的脚步。

对不起,对不起

涛罗笑着道歉。他用手轻轻拭去嘴角的液体。把鲜红的血沫擦到黑色大衣上的话,就不会很显眼了吧。

真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希望在自己剩下的时光里都能有她的笑容相伴。

涛罗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将来。由于接二连三地使用电磁发劲,涛罗已经身患无药可治的内伤了。

但他不后悔。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妹妹,本来就没有任何苟活于世的理由。

然而现在从翩然起舞的人偶中看到了瑞丽往昔的模样,他不知不觉地感到自己实在无法再次舍弃生命。甚至怀有一点飘渺的希望,希望可以挽回昔日远去的幸福回忆,以及和妹妹一起生活的安宁日子。

可是这些都无法实现。现在还剩下三个仇人有的人身处铜墙铁壁的老巢之中,有的人身怀精湛的武艺阻拦在涛罗面前。

现在荣登上海义肢公司董事长宝座的网络盅毒吴荣成。暗器高手百综手斌伟信。还有曾经的兄弟,鬼眼丽人刘豪军今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场殊死的战斗,根本不可能保得住这具身体。

那是一条无法逃避的道路。他们囚禁着瑞丽的碎片。只有将这些全部取回之后,瑞丽才能成为完整之躯。

(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让瑞丽,让你)

涛罗将瑞丽欢舞的身影铭刻在脑海之中,暗自在心中发誓。

(一定会让你恢复的)

瑞丽对涛罗悲怆的誓言一无所知,她只是一脸天真烂漫地在岸边继续独舞。

突然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涛罗越过自己的肩膀往身后一瞥。

那个男人在走进涛罗的视野之前,故意弄出夸张的脚步声靠近。或许他很清楚对方是什么人,现在处于什立场上.,才特意以此申明自己并没有恶意吧。

那是一个没有什么明缸特征的中年男人,偏黑的皮肤没有什么光泽。头上戴着一顶皱皱的鸭舌帽,身上披着一件廉价的耐环境大衣。看上去像个随处可见的民i工。

然而,时针已经指向约定的时间了。他定是与自己约在这里相见的那个人。

涛罗再次望了一眼海滨,瑞丽仍沉浸在舞蹈之中,离这里很远。应该不用担心她会听到这边的谈话。

我以为你至少会乔装打扮一下。没想到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出来,还真是有胆量啊。

刚一开口,男人就冷笑着揶揄涛罗。

你知道整个上海出动了多少匹猎犬追捕你的下落吗?

我不想知道。这种事情太烦琐了。

到今天早上为止,涛罗一共杀了五名刺客。因为在察觉到追兵气息的同时他便先发制人出了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暴露容身之处。不过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吧。总有一天青云帮会直接出动整个帮会进行追踪,那样的话上海就成为了那群家伙的庭院,不出一会就会被团团包围了吧。

不过,涛罗也心存一丝疑惑,为什么现在帮会还没有出动,只派了几只野狗呢。掌握帮会中枢的斌和刘为什么不趁势攻过来呢?

整个都市都在流传着你的传闻。

一阵海风拂过,男人缩了编脖子,用胳膊肘支在涛罗身边的废车车顶上。

紫电掌从坟墓里爬出来之后,鬼迷心窍地_咬上了饲主青云帮已经杀了两名香主了。你的首级已经标价到三十万元,光是提供你的下落就有两万赏金

你没把我卖了吗?

你认为我把你卖了之后还能大摇大摆地来这儿吗?

也是。你白白浪费了两万赏金,特意来这见我了。

涛罗用尖锐的眼神瞥了男人一眼,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不管理由是什么,我现在是青云帮的仇人,没错吧?

男人没理会涛罗的视线,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烟草,点上火。

我当然知道你。名振江湖的紫电掌孔涛罗但是那个紫电掌大爷到底为什么想与我这种无名小卒见面呢,这点我很想知道。

听到男人的话,涛罗像看穿了对方一样,脸上始终挂着冷笑。

因为我也知道你。秦贤或者应该用米哈伊尔?斯求格列夫来称呼你?同志。

无言的缄默,只有海风呼呼地带走了男人烟草上缭绕的香烟。

你所说的斯求格列夫是谁啊?

格鲁吉亚黑手党的破坏狂。外表上是蒙古人种,但骨子里却是斯拉夫的想法(注:使用斯拉夫语的民比族,主要分布在中欧、东欧、东南欧地区,曾经为了生存而与多个民族进行争斗)。那个间谍一直在等待机会扳倒青云帮,秘密地在上海活动。

你知道得还真详细啊。

我还在为青云帮做事的时候,曾经有人两次委托我去杀了那家伙。第一次干掉的是他的替身,第二次干掉的人现在还无法确认身份。凭我的直觉,秦贤,你才是货真价实的斯求格列夫。

男人敷衍地附和了一句,然后将手里的烟草扔向海滩。

不过,如果我是那个斯求格列夫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吧。我们两个不可能一块回到城市吧?其中一个人会在这儿成为尸体吧。

你没有必要杀死我,同样你死了的话我也会很为难。我想找的是活着的斯求格列夫。

你就不考虑斯求格列夫同志是怎么想的了?

涛罗轻声一笑,从废车的挡泥板上起身。

我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做掉上海义肢公司。这样的话就等于是攻城战了。光靠一把刀实在难以做到。所以,我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最近,以大型企业为目标的恐怖活动频频发生,如今大多数的企业都在私有地内采取超出法律范围的自卫手段,当然这点也被默认了。特别是像上海义肢公司这样的背后从事非法事情的企业,一般都会设有极为森严的重武装保安部门,即使说是私家军队也不为过。

涛罗的下一个目标是吴荣成,但敌人防范十分森严,吴也一直待在公司大楼里不肯出来。这样的话就只能采取暴力手段了,那么就需要准备相应的兵力。

所以涛罗才将目光放在米哈伊尔?斯求格列夫他们这些俄罗斯黑手党的破坏间谍身上。

对俄罗斯的同胞来说也不是坏事吧?这可是摧毁青云帮地基的绝好机会。

啊,听上去的确是不错。

不知何时起,斯求格列夫的眼眸里隐蕴着尖锐的光芒,声音也冷了下去。

但是就这种程度的小事,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委托你来做?

涛罗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产生兴趣了,暗自窃喜。

我想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斯求格列夫,你来到这座城市有多少年了?你原本就不是中国人,再费神费力也没用。再怎么乔装,再怎么学会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光凭这些你还是无法进入重要的部门。这就是中国人的黑社会。

以帮会为首的亚洲传统犯罪组织具有深厚的历史,与西欧的犯罪组织截然不同。他们以长久的铁一般的团结为荣,以独特的嗅觉巧妙地分辨出异己分子。不懂其中奥秘的西欧人绝对无法瓦解他们的根基的。

你们需要帮主。需要一个熟谙这座城市和青云帮的人

你是在说,那个人就是你吧?

尽管是阔别了一年之久的老巢,但还留有一些瀵我个人使用的门路。你们准备钱和兵队。我负责准备信息和供应机械入侵的门路,怎么样?

斯求格列夫用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那张与真正的中国人没什么分别的脸庞像面具一样一动不动。

现在上海义肢公司倒闭的话,青云帮也就完了。

涛罗没有附和,只是沉默地催他做出决定。

我整整花了四年多的时间装成中国人。和你们吃同样的食物,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举止在这期间,我也学会了你们思考问题的方法。礼仁、信、义、勇、智中国人最喜欢把这些词挂在嘴边。没错吧?

听到斯求格列夫列举的六个字,涛罗不禁笑出声来。

真像是小学生的六德啊。

特别是对你们来说,亲兄弟的羁绊应该是最重要的。而帮会的誓言比血缘关系更要坚不可破。然而你却如此轻易地毫不留情地背叛他们我从没见过这种中国人。我真的能相信你这样的家伙吗?

没想到竟被你一个西洋人说教忠孝仁义啊。

斯求格列夫的语气很轻松,但视线却如刀刃般锋利。涛罗冷笑着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错,你所说的的确是人与人之间的生存之道。不过,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所以我也不会对你们讲什么义气。只是想利用你们而已。你们也尽管利用我,用完后丢弃就行了。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你想堕落的话随你,我可一点都不想陪你去地狱的底层。

那么你就小心点吧。记得中途下车。

涛罗冷冷地说着,他已经可以确信斯求格列夫脑内的天平倾向哪边了。俄罗斯黑手党一直虎视睽睽地想要从青云帮那里夺取机械化黑市的霸权,就算再危险的赌注,斯求格列夫肯定也会上钩的。

我和国内的负责人商量一下,今天晚上给你答复。

我等着你的答复。

斯求格列夫转身离去没走多远又返过身来。

你所杀的第二个我,的确是斯求格列夫。

什么意思?

多米托利?斯求格列夫。我的弟弟。我还没有忘记当时立下的复仇誓言。

说完后,斯求格列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涛罗目送着他的背影,回想起自己的杀手生涯。

回首便是尸体堆成的高山,以及数不胜数的怨恨要不是瑞丽陪在自己身边,自己早就厌倦了那种生活了吧。

所以在没有瑞丽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珍惜。将一切毁坏,不留一个活口都无所谓。

一切郡是供品,包括自己在内。

喂,哥哥?

嗯?

瑞丽不知何时回到了涛罗身边,涛罗转过头时,正好碰上不安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瑞丽的目光。

你们在说什么呢?刚刚的叔叔是谁?

没什么。不认识的人。

涛罗没有对自己的谎言有任何内疚,他一如既往地和妹妹愉快地说话。瑞丽不需要知道这一切。

很快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了。?

很快你就会跳起很漂亮的舞蹈。也会想起弹琴的手法。你会回到过去的瑞丽。我将用这双手夺回你所失去的一切。???

涛罗尽最大的努力在妹妹面前展开笑容,但他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热潮正在不断地抨击着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