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疑云又出 旧爱相诀

第二日,孟湘若被释放出狱,身上新伤加旧伤,人也愈发清瘦了。

宋新棠亲自来迎接孟湘若——是孟千山的默许。

可顾家当然不会容许。

于是,警卫局外早已是杀机四伏,只待避开宋新棠,枪决孟湘若。果然,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子弹对准孟湘若上膛,又一齐朝她飞来。

宋新棠没有想到,顾别川竟要鱼死网破,可却低估了孟千山的警觉。霎时间,无数孟家兵奔涌而出救助孟湘若,霎时间,场面乱作一团,宋新棠只得先躲起来。

但却有一人,能引孟湘若亲自赴死。而这个人,不过轻易地把面前的面纱揭下了一角罢了,转眼间,这人就往深巷子里跑去。

“阿姐,阿姐!”孟湘若口口声声呼喊着,追着那人往深巷子跑,可算看清了那人的脸颊——那是周无翎。

周无翎竟然出狱了?并且还能在此执枪伤人?

而孟湘若,又为何会唤她一声,阿姐?

“你……是我阿姐吗?”孟湘若神情有些恍惚,疑惑不解地开口问询。

但却只等待了一声枪响的回应——周无翎对着孟湘若心口打了一枪,并且,子弹准确无误地落在孟湘若前胸。

“你去问阎王爷吧。”周无翎清冷的声线回答着,冷艳的面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千年的寒冰。

孟湘若应声倒地,躺在路上抽搐着身体,鲜血不断渗进泥土里。

周无翎蹲下身子,靠近孟湘若的倒下的身体,在她耳边喃喃说道:“我还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儿……比如说,宋新棠胸前那一颗红豆大的痣,可真是娇躯玉骨的一大败笔呢。”

孟湘若闻言,奋力挣扎着身子,几乎急红了眼,却仍然血流不止,只能看周无翎消失在深巷子里。

宋新棠看着枪战结束了,却不见了孟湘若,赶忙带着人四处找寻,很快找到孟湘若倒下的巷子里,但却于事无补,孟湘若已经性命垂危。

刘厅长安排了医护救治,手术取了弹,可血流不止,好不容易止住血,又唯恐孟湘若气绝身亡,只是尽最佳的努力,等孟湘若醒来。

无数人都在等着孟湘若的苏醒,是阳间或是阴冥,只在旦夕间,便见分晓。

孟千山候在诊室外,心间已许下无数重誓要诛除顾家,可看着宋新棠一天一夜执着守在孟湘若床边时,铁铸的心也开始融化。

宋新棠泪眼婆娑,一夜不合眼,水米不愿进,恨不得眼也不眨一下,就这样守着虚弱的孟湘若。原来孟湘若不帅气的时候,只是个憔悴的弱女子。

秋海棠,相思红,断肠花,缠绵恋,爱不得。

宋新棠突然很后悔,为何要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当初只是为了自证泥沼中的自己何其贞烈,可如今在孟湘若垂死之际,贞洁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若没了你,风月只是风月,与花雪何干?

就这样,盼着,守着,等着,又过了一个清晨。

宋新棠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生怕孟湘若无法再同她一起呼吸。

她太疲惫了,疲惫到斜歪着头,很不情愿又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

孟湘若渐渐睁了眼,即便昏迷,她也感受得到宋新棠夜以继日、无微不至地照顾,看她憔悴可怜的模样,心间酸楚,清泪千行。

宋新棠似有感应似的,猛地睁开眼,看到孟湘若醒了,牢牢握住她的手,按在心窝,“还好,还好你没死,还好,还好……”

孟湘若看她的样子,勉力抬手碰她的鼻尖,“我怎么舍得与你阴阳两隔,阎王爷知道尘世有绝世美人在等我,派我还阳,派我一辈子守着我小海棠的笑靥。”

宋新棠喜极而泣,“我以后不叫秋海棠了,我要叫百合,百合!”

可事情岂会这般尽意,心想事成只是愿望,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孟湘若一口鲜血喷出,转而便又虚弱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口中犹如梦呓一般喃喃道:“沈……沈知乔……”

孟湘若无力地拽着枕巾,像是诉说着不愿离世的意志。宋新棠清楚地知道,她既然呼唤沈知乔的名字,那一定是此事与沈知乔脱不开干系。

何况,孟湘若在警卫局遭遇刑囚,众所周知是沈知乔因爱生恨的结果,现在孟湘若身子如此虚弱,数症并发,一定也是沈知乔所为。

因此,宋新棠只是嘱咐医护好生看顾孟湘若,便独自回了煊和,去找沈知乔。

孟湘若苏醒了——她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却一点梦境也回忆不起来。

她所能感知到的,就仅仅是她重病之时,宋新棠形影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看护她。

可这一梦的确恍如隔世。

她醒来时,已经出了院,身在孟家建于金陵的公馆。

“阿棠呢,阿棠不在了吗?”孟湘若睁开了眼,面容还是有些憔悴,可相比临危时的气色,也已经好了很多了。

可她看见身边没有熟悉的宋新棠的身影,便慌乱地找了起来,随意地就要赤脚下地,连带着胸前的伤口都因她的行动而隐隐作痛。

“顾小姐,走了,不过,她留下这个。”女佣回应着孟湘若的问题,接着从茶几上拿出了宋新棠要求她转交给孟湘若的东西。

那东西,竟是一封婚宴请柬。

孟湘若大惊失色,怯怯地伸出手,将将要触碰到请柬一角的一瞬间,她便心里涌上一阵近乎灭顶的窒息感。

等她真的打开了那封婚宴请柬,更是气得旧伤几乎就要复发出来。

顾新棠,沈知豫。

请柬是朱红色的,上边以烫金的字体印刷着这两个名字,而这两个人的名字,又实实在在得像两团烈火,灼痛了她的眼。

宋新棠竟要与沈氏二少爷成婚,还是以顾家小姐的身份,那么,不正意味着顾沈联姻?不,顾沈联姻不是她如今心头的刺儿,她心头的一根刺,应该说是只有宋新棠。

她怎么能容许心上人嫁与他人?

何况,孟湘若清楚地知道,宋新棠绝不可能答允与沈氏结为姻亲,不可能在威逼利诱下嫁与沈知豫,除非,是沈知乔又使了手腕,并且,也一定是以她为要挟,宋新棠才会如此乖乖顺应。否则,依宋新棠的刚烈性子,又有谁能强迫她半分?

如今孟湘若身子大愈,又出了院,她又岂会不知道,如果没有沈知乔的救治,是根本不可能身子大好的。

自她上次从沈别院被送回警卫局以后,除了警卫局的警察开始疯狂地对她动刑以外,她还每日都被强迫灌进一碗汤药,那药无疑是沈知乔的授意。她受了枪伤后,医院的医护都只顾抢救她外伤引发的伤口,去忽略了内伤的诊疗。

定是她晕倒前那一声“沈知乔”引了宋新棠惦记,方才有如今这么一出戏的上演。

除此之外,那日枪击她的、与她相貌近似的女人的身份也令她难以释怀,她口口声声呼喊的“阿姐”,也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苦痛。

她知道,宋新棠找来了这样一个人证明她的清白,那么这一切的事情始末,怕只有问清楚宋新棠,才能一探究竟了。

只不过,宋新棠身在顾公馆,必定不好约见。于是,孟湘若就让佣人去顾公馆送消息,说是孟湘若旧病复发,三日未醒。

果然,宋新棠行色匆匆地来了顾公馆,直奔孟湘若的卧室去了,急得满头大汗。

孟湘若听到宋新棠到来的风声,一瞬间,心里自是乐开了花,赶忙爬到床上,把被子一盖,闭上了眼睛,装作虚弱的样子,脑海里却想了无数次宋新棠焦急慌张担心她的模样,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

一阵高跟鞋哒哒扣地的声音响起,她就听得出宋新棠步履匆匆,往她卧室走来了,她就躺在床上装成虚弱的模样。

宋新棠一进来,二话不说,抄起旁边的一个枕头就往孟湘若脑袋上砸,“我叫你骗我,叫你骗我!”

孟湘若下意识坐起身一闪,躲过了宋新棠的枕头。宋新棠却把高跟鞋往地下使劲儿一甩,就爬上了孟湘若的床,孟湘若急急忙忙拿被子把自己的脑袋挡住,却被宋新棠拉了下来,两女嬉笑作一团。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孟湘若连连求饶着。

“谁生了病,脸上还红扑扑的血色丰润……再说了,你爸那么宠你,你若当真病重,怎么还可能让你在公馆待着,早送你就医去了。”宋新棠一把拉开孟湘若蒙着的被子,作势又要拿枕头打她。

“啊!疼!”孟湘若突然蹙了眉,捂住胸口那枪伤的位置。

“怎么了?没事儿吧?”宋新棠赶忙丢了枕头,过来抱住孟湘若。

“没事儿!”只见孟湘若一脸坏笑,又低垂了头来问宋新棠,“那……你是故意来的?”

“是啊,我就是故意来的。”宋新棠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突然冷了脸,转过身去,“我来邀请你,参加我的订婚宴——我和沈知豫的订婚宴。”

孟湘若显然十分错愕,突然心里像是被小针刺一样地痛,“你说,什么?”

宋新棠语气很平和,“我怕那一纸请柬,不够有诚意。所以,今天我亲自来请你。”

“你分明是怕我有危险!”孟湘若赶忙起身,揽住宋新棠的肩,逼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脸,“我如今已经伤势大好,你不需要再讨好沈知乔了,为什么不能反口取消婚事?”

宋新棠却冷着一张脸,赶忙甩掉孟湘若的胳膊,“我为了你,已经背弃我父兄一次,如今怎还要我再背弃他们一次?”

孟湘若就坡下驴,顺着宋新棠的话说:“你也说了,你是为了我,你终于承认了?”

宋新棠莞尔一笑,眼底好像一丝动容也没有,“我救你,是因为你曾救过我,我还你个人情罢了。”

孟湘若怒极反笑,她实在不知道宋新棠怎么如今这副样子:,你对我有情,你还不承认。你不喜欢我,难道你喜欢沈知豫不成?你见都没见过他吧。”

“我的确不喜欢沈知豫,可我也不喜欢你……”

接着,宋新棠还仰着头,一副质问的样子,连连逼着孟湘若后退,“孟湘若,你不过拿我当作童朝月的影子,如今却又要我再为你放弃我的家人。

“你可有想过,如果我又一次负了我哥哥,我还能不能进去顾家的门……你是不是要我无家可归才满意?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嘴上说着要我好,又一次次要我进退两难。”

“你怎么无家可归,我的怀里,你归不得么?”孟湘若根本不惧宋新棠此刻冷峻的神情,反而更用力地扣住宋新棠的肩膀,“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人格分裂,一个喜欢你,一个更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童朝月,不是我宋新棠!”宋新棠猛地挣扎出孟湘若的怀抱,“我意已决,孟小姐,请你自重……保重。”

宋新棠的推搡,令孟湘若伤口迸裂开来,孟湘若吃痛地后退两步。宋新棠看到自己令孟湘若旧伤又发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紧张得气息都粗重起来,却还是克制自己不要去搀扶孟湘若,而是匆匆地逃了。

孟湘若也没有去追。

她需要冷静一下,思量究竟为何事情会变到如此地步。

于是孟湘若双臂抱膝,蹲在卧室的一隅角落。

一连半月,拒客不见——不过她只见了沈知乔一面,沈知乔走后,孟湘若更是大受震撼,一连三日不肯进食,最后还是孟千山勒令要求孟湘若吃饭,否则杀光孟公馆的佣人,孟湘若才肯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