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事

第五章 旧事

七月,正是农忙的季节,每块田里都有戴着草帽的农人在忙碌,空气里甚至都隐隐飘散着汗水的味道,刘氏不是善谈的人,路上碰到平日熟识的,也不过点头笑笑,林岚可不一样,仗着年纪小,长得又可爱娇俏,大爷、大娘、嫂子、大叔,一路甜甜喊下来,得了无数夸赞,白嫩嫩的脸上也被手重的老婆子们掐得红了一片,刘氏心疼的掏了帕子给女儿擦了擦,埋怨道,“这些人,粗手大脚的,也不知个轻重,下次岚儿还是点头打个招呼就行,不要多说话了。”

林岚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却无奈苦笑。

林家祖上,也就是她的祖爷爷曾经考中过状元,一跃跻身于书香门第之列,可惜人家做官都懂钻营,唯林家状元,清高固执,不肯与众位同僚同流合污,自然就成了那鸡群里的鸭子,很是碍眼。做官不过一年,就被排挤回了家,他又不反省自己的不识时务,反倒整日大骂那些同僚辱了读书人的品格。

消息传出去,惹得那些原本有心想保举他重新出仕的清流也偃旗息鼓了,于是这祖爷爷就在家发誓要好好教导儿孙,再考一个状元出来,给整个大元国都看看,也给他出口气。

只是,这志向虽好,奈何儿孙不争气,虽各个苦读十载,却悲剧的各个没有悟性,别说状元,一连两代连个举人都没考中,老爷子一气归西了,林家也就渐渐没落了。

但老话儿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适用于家财势力,也适合与声名,所以,林家的独子也就是林岚的老爹,到了娶亲的年纪还是比普通农家的后生更容易娶到了媳妇儿,城郊一位秀才的独生女儿,也就是刘氏。

成婚三年,那秀才一病归西,除了给刘氏留下几百册旧书,其余半个铜钱都没有,刘氏伤心了几月,就安心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林家虽然贫困,甚至在村中都排在下等,刘氏穿得衣裙连普通农妇都不如,但她那份满腹诗书的蕴养出来的气度,在一众农妇中,着实太过扎眼,这常惹得长舌妇门在背后说些酸话。她听过几次,越加不愿与她们来往,除了住的近的几个脾气和善的,差点过成了死门子。

以前林父还活着的时候,村中谁家有事,他常去帮忙,又肯出力气,林家有事时,别人也都赶来帮手,情况还好些。

自从林父病去,里正受人挑拨,允了两件不利林家之事,却没有一个乡亲站出说句公道话,刘氏越发心凉,恨不得见人都要瞪上两眼,如何还能想着去交好。

林岚前世母亲早逝,父亲娶了后母之后,就渐渐不再关心她,后母又是个心狠的,她常常缺衣少吃,全靠她平日嘴甜,会看眼色,哪个大娘大婶都想着多照料她一些,肚子饿了,去谁家都能吃上一碗饭,冷了,去谁家都能得件旧衣。甚至后来,她后母动手把她打伤,她父亲死活不相信的时候,也是乡亲们出头替她说话,才使得父亲看清后母的真面目。

虽然他没有离婚,他原谅了后母,但是他却也拿了积蓄,托了关系,把她弄进一家园艺公司工作,算是完全独立,脱离了后母的欺压。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群众的力量是很大的,特别是在农村这种宗族礼法比律法都要大的地方,哪怕心里再是不喜,也要尽量相处的圆融,否则一旦有事,无人相帮还是好的,如若都是落井下石的可怎么办?

只是,林岚把这道理跟刘氏说过,刘氏却坚持不肯与那些无知蠢妇“同流合污”,眉眼间坚定又固执,惹得林岚也没办法,最后只好常常利用自己的年纪和长相,在村里的****们跟前扮可爱,几月过去,倒也算是小有收获。

刘氏给女儿系好帏帽的带子,就顺着一条垄沟往地里走去,四处找寻着抢了包谷苗肥力的野草。

林岚收回心思,扯开荷包放出几个娃娃,悄声说道,“姐姐要去做活儿了,你们就在这周围玩耍,不要跑远了,荷包我系在最高的包谷秸上,你们累了就进来睡觉。知道吗?”

几个娃娃难得到田里玩耍,哪里还顾得听姐姐唠叨,欢快应了,就各自飞散了,就连一向懒散的金猪儿都摇晃着小屁股奔着一株野花飞去。

林岚好笑,低头下田干活儿。

林家原本的二亩口粮田是在村边儿不远,林父极是擅长伺弄庄稼,把地养得极肥,可惜他一病去,王家本族的一家就说男子要出外做工,****在家下田不便,硬是把林家的好田换了去,扔出了这靠近官道的二亩薄地。

刘氏为此还气得多病了几日,甚至打算撞死在宗祠门前,林岚却劝着她忍了气。

大王庄,顾名思义,王姓为大,他们姓林的,总共也就七八家,势力不如人,就要懂得忍耐啊。再说,临近官道也不见得就怎么不好,现在家里穷困,条件不允许,等日后手头松快了,也许那官道就会变成一条生财之路呢。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怜悯他们一门孤儿寡母,春时种下包谷后,就一直风调雨顺,包谷长势不错,起码看不出比其它人家差多少,一年的温饱有了着落,林岚也就放了心,哼着歌儿,在田间前行,走在前面的刘氏听了,也露了笑脸。

哪怕什么事都不如意,她也不看在眼里,因为她有一对儿好儿女在,总会有好日子过的。

很快,日头就升到了正当中,刘氏惦记着明日去清风观求符,心急把田里的活计早些做完,就撵了女儿回家,道,“岚儿,剩下几垄娘自己就做了,你先回去准备午饭吧,小三儿也该下学了。”

林岚扫了一眼,只剩下四垄地,不过一个来回就拔完了,于是点头应了。

她在包谷秸上解了荷包下来,果然金猪儿已经在里面睡得打呼噜了,小小的长衫也脱了下来,白白胖胖的小身子斜靠在荷包壁上,像一条肥肥的米虫,她忍不住伸指头去逗弄他,结果这小胖子居然双手抱了她的手指,张嘴咬了咬,手指上因为沾了草浆,滋味不好,他失望的皱了皱两道小眉毛,就扭头继续睡去了。

林岚偷偷笑得欢快,怪不得墨墨那个酷酷的家伙都极喜欢逗弄金猪儿,原来这小胖子是如此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