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晚上8点半之后依然没有关于玛莎的任何消息。好在调查总算是有了点进展。出现了一条新线索。弗罗姆市的一位女士看到关于劫车的新闻后,报告说自己有信息要提供给警方。信息经由当地警方转给了重案调查组。

去那里时卡弗里走的是小路——他比较熟悉的乡间小道,能够开快车而又不会被某个无聊的交警绊住而耽误行程。雨已经停了,但是还刮着风。每次就在卡弗里认为风已经停息的时候,它又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吹落树上的雨水,在他的车灯灯光里划出一道道弧线。那位女士家里安装了中央供暖系统,但是卡弗里在她家里并不觉得舒服。他谢绝了主人提供的茶饮,跟她谈了10分钟话,然后到一家服务站买了杯卡布奇诺,又回到那条街上,站在屋外喝起了咖啡。寒风中他扣上纽扣,打算站在那里感受一下这条街道以及这个地区。

今天午餐时间,大约在罗丝·布雷德利遇袭前一个小时,一名男子开着辆深蓝色汽车停在了这儿。那位女士之所以透过窗户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看上去很紧张。他把衣领竖了起来,所以她一直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她确定他是白人,黑色头发。那人穿一件黑色羽绒夹克,左手拿了个东西——当时她并没有意识到他拿的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一副橡胶面具。她还注意到他下了车,但是这个时候她接了个电话,分散了注意力,等到再去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但是汽车还停在那里,停了一整天,等到她看到新闻报道再看向窗外的时候,汽车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在傍晚某个时刻被人开走的。

她很确定那是辆沃克斯豪尔——她对汽车品牌并不在行,但是那辆车的车标上有条龙,这一点她很确定。距离她家几户远的路灯下面停着一辆沃克斯豪尔,卡弗里带她去看时,她点了点头。是的。深蓝色。不是很干净。车牌号最后两位是字母WW。虽然她并不是百分百确定。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起来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尽管她很乐意帮忙。

卡弗里站在那辆车停留过的地方,脑海中勾勒出当时的场景,推测还有哪些人有可能也看到了这辆车。街上光线昏暗,寒风萧瑟。街道尽头有一家便利店还在夜色中亮着灯:窗户上方悬挂着塑料招牌,玻璃上面贴着招聘启事,还有个废纸篓,本地报纸正在细铁丝网下面迎风招展。他穿过街道,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丢进废纸篓,走进店里。

“你好,”他一边向收银台后面的那位亚裔女士打着招呼,一边出示了证件,“你们经理在吗?”

“我就是。”她瞥了一眼证件,“怎么称呼你·”

“姓卡弗里——杰克,如果你也想知道我名字的话。”

“你是干什么的?侦探?”

“也可以这么说。”他朝收银台上方的摄像头点点头,“那是安装好的吗?”

她向上看了一眼,“会把我的内存卡还给我吗?”

“你的什么?”

“抢劫案?”

“抢劫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们部门比较集中。我接触不到此类消息。什么抢劫案?”

收银台前有顾客在排队等候。女经理示意一位正在整理货架的年轻人过来帮忙,她则拔出收银台钥匙,挂在脖子上一个粉色橡胶弹簧上,然后示意卡弗里跟她走。他们经过一家彩票站、两个拉着百叶窗的邮局报亭,进入商店后面的库房,身边堆满了沃克斯薯片箱以及扎成捆的旧杂志。

“上九*九*藏*书*网周有人在这里持刀抢劫。几个半大小子,你也知道,就是那些小混混。当时我不在场。他们只抢走了大概40英镑。”

“半大小子?未成年人?”

“是的。我很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人。问题在于,我得让警察相信我才行。他们还在看视频。”

库房角落里有一台黑白显示器,从上面可以看到那位店员的后脑勺,他现在正在卖彩票。再远一点九九藏书网是糖果货架,再远处就是店外的街道了,可以看到黑暗中垃圾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卡弗里仔细查看显示器。在屏幕的左下方,越过那些海报、杂志以及停泊的车辆,就是那位女士所说的蓝色沃克斯豪尔停靠的地方。“今天早晨发生了一起汽车抢劫案。”

“我知道。”女经理摇头叹息,“在市里。那个小姑娘。恐怖!简直太恐怖了!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你就是为这事来的吧?”

“有人在这里停过汽车,我们想找这个人谈一谈。”他敲了敲屏幕,“那辆车在这里停了一整天。你能把视频调出来吗?”

女经理用粉色弹簧项链上的另一把钥匙打开嵌入墙壁的一个装置。门打开之后,露出一台硬盘录像机。她丢下钥匙,按了一个按钮,皱了皱眉头,又按了另一个。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请插入媒体卡。她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又按了另外一个按钮。屏幕上的字消失了,但是,只过了一两秒钟,那行字又跳出来:请插入媒体卡。她背对着卡弗里,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言不发。几秒后,她转过身,神情大变。

“怎么了?”他问道,“出什么问题了?”

“机子没开。”

“没开?什么意思?”

“根本就没打开开关。”

“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不。”她摆摆手,表示刚才说得不对,“这是撒谎。我知道的。是警方来拿内存卡的时候。”

“然后呢?”

“他们说拿过之后会换上另外一个卡,然后再把机子打开。之后我也没去检查。这个卡里面什么都没有。店里只有我一个人有这儿的钥匙,也就是说,自从周一警察来调查抢劫案之后,这台机子就什么也没录到。”

卡弗里打开门,目光越过商店,越过那些拿着杂志或者廉价酒的顾客,落在街道上,看着停泊在路灯光晕之下的汽车。

“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女经理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看着街道,“如果他把汽车停在那里然后徒步进城的话,那他肯定是从巴克兰方向过来的。”

“巴克兰?我对这里不是太熟悉。巴克兰在哪个方向?”

“即拉德斯托克方向。米德索莫诺顿?知道吗?”

“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吧,他应该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拉德斯托克,米德索莫诺顿。”她拨弄着弹簧链上挂着的钥匙圈。身上散发着一股花香——淡淡的,会让人联想到夏天。但这种香水其实很廉价,随便在街角哪个药店都能买到。卡弗里的父亲曾经是个种族主义者。和那个时代的多数人一样,他总是用那种酒吧闲聊式的随意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懒洋洋的,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他告诉儿子们,其实“巴基佬”也还好啦,很勤快,但是身上总有股咖喱味。就这么简单。咖喱和洋葱。现在,卡弗里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有几分希望父亲说的话是正确的。

“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女经理皱起眉头,“就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那个小姑娘。玛莎。你觉得劫匪会对她怎样?他会对女孩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卡弗里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镇定的微笑,“不会的。他什么也不会做。他会把她丢在半路上——一个她可以被人发现的安全地方,然后继续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