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金与疯娘

转眼之间,四个年头过去。

姜云杰一边忙碌着毕业前夕的准备工作,一边掐着指头算,还有一周的时间就可以离开学校了。要不要办理离校手续,他现在很犹豫。四月中旬,他就接到系里的通知,要他留校读研究生。鉴于他平时的优秀成绩,系里为他安排了最著名的教授作为他的研究生导师。导师不但与他见了面,仔细询问了他的生活情况,并许诺从读研究生的第一个月开始,除国家规定的三百元钱伙食补助费之外,愿从他的的课题经费给他每个月一百元的补助,直到他研究生毕业。这在其它保送直读研究生的应届大学生是没有享受到的待遇。

是否读研究生,之前他根本没想过。系里组织应届毕业生参加推荐免试直读研究生面试时,他没有参加,最后仍然被系里选上。为了让他读研究生,系里安排老师找他谈过心,他的答复是,须与妹妹商量后再作决定。从高三读到大学毕业,妹妹为他奉献了五年的青春和汗水。虽然,他读研究生可以不用妹妹再负担一分钱,但妹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依然一无所知。屈指算来,妹妹到今年有十八岁了。十八岁,一个多么天真烂漫的年龄!她的憧憬,幻想,希翼,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为了他的理想,妹妹十四岁那年就踏入了社会,挑起了负担他读书的重担。妹妹是否被生活的重荷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呢?无论如何,他得亲眼目睹妹妹的真实生活后再作决定。

中午,林雪来了一个电话,说是湖南师大有个历届毕业生优秀美术作品展览会,请他务必过来看。至于为什么非要他去看画展,林雪在电话里并没有说明。

三点时,姜云杰准时到了湖南师大。林雪站在校门口等他。四年的大学生活,不但赋给姜云杰一种男子汉的成熟魅力,同样也赋给林雪一种高雅冰洁的妩媚和气质。尤其林雪超群脱俗的容貌,不管她走到哪,都会给周围的空气带来一股清新。她不但是师大中文系的系花,更是才华横溢的才女。四年来,她在各个报刊杂志发表的文字将近一百万字,饮誉校内外。在她实习的时候,好几家单位电视台和报社对她有明显的意向。但林雪已决意回到莱市,莱市电视台和莱市日报给她来了信,明确表示希望她能回家乡服务,并都为她预留了重要的位置。莱市为县级市,按照目前日新月异的变化速度,不久将升级为地级市。莱市地处京广线上,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和水资源,有着令人飞速的发展空间。当然,更主要的,回莱市是她母亲的想法。林雪也不想离开母亲太远。母亲已过了四年孤独寂寞的生活。

两人进了展览大厅。

“云杰。这是我们学校十年来最优秀的美术作品展览。你仔细搜索一下,一定九-九-藏-书-网会找到你想看的作品。”林雪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有我想看的作品?”

“你看看就知道了。”林雪说罢出去了。

姜云杰迷惑不解地在每一幅作品搜索,一直到了第十三幅作品,视线盯上去再也不愿意离开了。这是一幅油画,曾获首届全国大学生美术作品竞赛一等奖,作者许雅琴。让姜云杰大吃一惊的,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位熟人的作品,而是作品的内容。

一口很深很深的大约与水平线成八十度的的斜井,两位矿工下身系着一条白色毛巾,毛巾的颜色被染成黑褐色,脸上沾满厚厚的煤黑,头上带着一顶矿灯,在狭窄的坑道内向着头顶上的煤层挥动着镐锄,碰撞煤层时在矿灯下的照耀下发出几道刺眼的火星。他们全神贯注的表情,鼓突发达的肌肉,黑暗中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有发出闪亮的眼珠,与周围乌黑的煤层构成了一个自然原始的整体。在黑暗的遮掩下,你无法从他们的脸部表情解读出他们心中的思想。他们在煤层上倾注着某一种希望,这种希望只有经历过井下生活的人才会深深明白。

与此相反的画面,井口上有一个人,双脚挂在井口的边沿上,身子倒挂着将头垂进井内,两手握着一个高倍望远镜。望远镜射出两束白昼样的光束,聚焦般地汇集在矿工身边挖出来的煤块。在光束的照耀下,煤块发出了光彩夺目的金子色彩。矿井像座斜塔,摇摇欲坠,随时有垮下来的危险。井口上的人完全忘记了掉下井道内的危险,贪婪的目光紧紧盯在下面的煤堆上。在他的望远镜内那不是一堆煤而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依依不舍的目光无法让其离开。整个画面生动直观,寓意深刻。勾勒出人类的贪欲,底层人对生活的渴求。任何人看了这幅作品都不会不为之动容。幽默夸张漫画式的写法,让人惊奇佩服赞叹。画面内容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灰暗色调则给人以沉闷压抑。

美术的作品题目叫做黑金。

姜云杰看完作品后,非常郁闷地退了出来。

“怎么样?看到那幅作品了吗?”林雪问道。

“看到了,画得震撼人心的。五年前,我和她一起下南木岭矿井,她当时99lib•net拍下了画面上两个矿工挖煤的情景。真没想她具有如此的艺术灵感和富有的想像力,把人的内心意识与外界物质的相互作用画得惟妙惟肖。画面中,人性贪婪的弱点毕露无遗。看到画面上两个下井的矿工,我想起死去的爸爸——”

“云杰——”林雪打断道。

“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你说的作品是黑金,而我说的是指另一幅作品。”林雪解释道。

“另一幅作品?展览厅内许雅琴的作品只有一幅。”

“不,她有两幅作品。还有一幅美术作品名叫疯娘。”

“原来你要我看的就是这幅作品?可是,我搜遍了大厅,再没有许雅琴的第二幅作品。”

“怎么会没有呢?我昨天看到它挂在展览厅内。这幅作品获得了全国第三届画展二等奖。”

不由分说,林雪拉姜云杰重新走进展览厅内,令她惊奇的是,她的视线搜寻了三遍,没有找到她所说的作品。

“你有没有看错?”姜云杰问道。

林雪没有回答,而是说了声,“你站在这儿等会儿。”

接着往师大美术系教研室方向跑去。大约半个小时后,林雪气喘吁吁回到姜云杰的面前。

“学校经过许雅琴的同意,卖掉了这幅作品。”

“什么?卖掉了?”

“据说是位很有钱的煤矿老板,看上了这幅作品,出高价买下了这幅作品。你猜对方出了多少钱?”

“了不起一万块吧。”

“你错了,六十万。”

“呵?”姜云杰目瞪口呆,他以为自已听错了,“买画的人一定是个疯子。画得再好也不过是一幅画嘛。”

“你知道画的什么吗?”

“画的什么?”

“画面是一位女人在大雨下疯狂地奔跑,头发披散,目光呆滞。双手不断向空中抛撒着一张张的百元大钞。嘴里似乎在大喊着什么,没有谁明白她在喊什么。她头顶上的天空,已分不清哪是钞票哪是雨点。在她周围,路在晃动,山在骚动,雨在旋转。画面上一道道浓厚的色彩,顺着画笔的轨迹,卷起阵阵旋涡,看上去整个世界被一股看不见的激流在吞噬。这幅画是那么刺激着我的情感,冲击着我的视野。使我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想像,画面上的女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明白了,许雅琴画的是我母亲。”姜云杰终于明白了林雪所说的意思。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来看这幅画的目的。我没见过你的母亲,所以不能肯定画面上的女人就是你母亲。根据许雅琴的素材一般来自我们那个地方,我只能推测。如果画面上的女人确属你母亲,就说明许雅琴很有可能当时目睹了你母亲精神失常的经过。”林雪说着望了一眼姜云杰。这件事她是犹豫了一个晚上才决定告诉姜云杰的。她原本不想告诉姜云杰,怕勾起他以往的伤心事。一但他再次对此事耿耿于怀,他的学业和前途会因此受到影响。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如果她不告诉他她所看到的情况,姜云杰得知了实情后有可能不会原谅她。在他的心中,母亲占据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同时,四年的交往,她已将她的生命和感情深深植入到了姜云杰的身上。她不想姜云杰从她身边消失,更不想有第二个男人取代她心目中的姜云杰。

“这幅画卖给了谁?”姜云杰问道。

“应当事人的要求,学校不能将此事向第三方透露。所以,我们只有回到莱市以后,找到许雅琴本人,才会知道这幅画到底卖给了谁。”

“我暂时不会回莱市。”

“你要去哪?”

“我要了结一个心愿。一个盼望了几年的心愿。”

林雪立即明白了姜云杰所说的意思,默默地从身上拿出姜云惠的电话号码递给姜云杰。

“去吧,好好和妹妹见一面。”林雪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掉了出来。

两人坐车到了湖南大学,然后沿着上山坡道,进了岳麓山的大门。

沿途两旁古木参天,碧涧婉蜒,空气新鲜,风光迷人。人们都说岳麓山一年四季都是美,正值夏日,枫林一片葱茏,凉风习习。

古树参天的森林中散发着泌人心脾的芳香,伴着怡人的气候。幽幽的清风,陶醉的枫树,忘情的小溪,令人赏心悦目。两人爬到了山顶“云麓宫”,依着望江的地方坐着。

碧绿的湘江从岳麓山的脚下蜿蜒而去,江中漂流着几艘渔舟或游船,江畔的吊脚楼升起炊烟袅袅。凭栏远眺,不但可以欣赏古城长沙山水的美景,又可以浏览湖湘秀丽的田园风光。

“我把你读研究生的事告诉了姜云惠,想不到你妹妹在电话那头哭出了声,她说哥哥总算为她争了一口气。”林雪说道,“你有个多么坚强而伟大的妹妹。”

“没有妹妹就没有我今天的一切。妹妹已成了我生命当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今后一定要努力奋斗,让妹妹过上最幸福的生活。”姜云杰低声说道,话语之中含着坚定。

“你的愿望马上就会得到实现!”林雪从身上掏出一个崭新的三星牌手机放在姜云杰手里,“把这个以你的名义送给你的妹妹。”

“你——”

林雪打断姜云杰的话,“这是我把你们兄妹俩的故事写成文章发表在一家杂志后获得的奖品。这也是我对姜云惠妹妹的一点敬意。与她相比,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林雪——我——”姜云杰说道,“其实,在我的生命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我感谢她这么多年来陪我走过心灵寂寞的路程,我感谢她在我失意困惑的时候给我鼓励和信心,我感谢她我在困难的时候伸出手来帮助我。我感谢她让我重新找到青春的价值,年轻的活力,还有人生的意义。”

“你喜欢她吗?”

“是的。”

“你爱她吗?”

“是的。”

“可是,四年了,你为什么没有说出这句话?”

“我怕我以后不能给她幸福。”

“为什么?”

“她太优秀了,各个方面的条件都很优越。而我除了大学生身分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在我不能肯定是否能为她带来幸福之前,我不会贸然许下我的诺言。”

“我问你,你真的爱她吗?”

“我——当然爱她!”姜云杰说道,“只要她需要,我可以随时出现在她眼前,只要她不喜欢,我可以很快在她眼前消失。”

“傻瓜,云杰,你真是个傻瓜。如果一个女人不喜欢某一个男人,会愿意和他来往吗?而且会愿意和他相处五年,而对他一往情深吗?”

“林雪——”姜云杰脸红道,“对不起。”

林雪的脸白里泛红,眼睛里透出温柔的光,身体的皮肤呈现一片象牙般的白色。她修长的手臂,修长的腿,修长的项脖,低垂的长睫毛,娇媚地看着姜云杰。

姜云杰有种被淹没的感觉,两人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姜云杰的脸上漾着火焰。

姜云杰伸出手,轻轻地,轻轻地搂着林雪的腰。那一瞬间,他身上激动得颤抖不停。林雪也搂住了姜云杰,两人交缠的刹那间,如天空中两只孤独中相遇的风筝。

一股淡淡洗发水味袭来,夹杂着少女醉人的体香,姜云杰恍恍忽忽……

“我在莱市等你。”林雪说道,“你和妹妹见面之后,回莱市见见我妈吧。我妈几乎年年在想你,我把我们合拍的照片给她看,她一个劲地夸你长得秀气。在她眼内,你成了她的亲生儿子,看得比我还重要。”

“阿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一年四季都能感受。我虽然不幸,但我感到我已幸运,有阿姨倾注在我身上的母爱,还有你这样疼我爱我的妹妹,我姜云杰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云杰,你知道吗?我妈妈多么希望你大学毕业后能回到莱市工作。我对她说,你毕业后还要继续深造读书,她甚至为此流了眼泪。”

“如果阿姨需要我,我愿意回到莱市工作。”姜云杰说道。

“云杰,她只是说说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说明她很喜欢你,如果真的你放弃读研究生的学业而回到莱市工作,她肯定会对你大失所望。”

“我明白了,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傍晚时分,两人下山前在爱晚亭前拍了很多合影照,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到各自的学校。

三天后,姜云杰到达了广州。这是他第一次南下。出发前,姜云杰没有给姜云惠打电话,其目的是想出其不意地给妹妹一个惊喜。

踏上广州这块阳光眩目的土地上,一种别离恨愁的滋味再次酸痛着姜云杰的心。在他看来,一个人到远离故土的地方奋斗,并非为了追求科学的真理,而是为了自已在今后的人生当中披上一层耀眼的光环,为自已裹上一层强壮的外衣。走在这座喧尘飞扬、商业气息浓厚的城市里,姜云杰找不到一丝激情。

姜云杰找了一个较小的酒店入住。酒店大堂,绿叶,乱石,假山,鲜花,给南来北往的旅人带来一丝家园的温馨,滋生几许文化的柔美,却在姜云杰心里产生阵阵悲凉。他只是漠然地观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回到住房,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电话通讯本,找到妹妹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姜云惠的手机。

妹妹,今晚一定要见到你!我那受苦受难的妹妹,我一定要让自已赚到的钱加倍奉还给你,让你不再打工,让你继续读书,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姜云杰激动地想道。

对方传来的声音几乎将姜云杰吓得话筒滑落到地上。

“请问,是哪位先生?”对方的说话声嗲声嗲气,充满着肉麻的声调。姜云杰以为拨错了电话,便仔细对照着电话本上的号码,结果一个阿拉伯数字也没有错。

“请问你是谁?”姜云杰问道。

“哟,先生,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呢?”对方妖冶的腔调令姜云杰听着不对头,刚想把话筒放掉,但仔细谛听,口音却有几分像姜云惠。

“喂,你是不是姜云惠?”姜云杰问道,口气并不是很友好。

“你是谁?怎么连我的名字也知道了?”对方马上改成警觉的口气说话。

姜云杰终于听出来了,心里不由一阵狂喜:真的是妹妹。

“我是云杰。”姜云杰激动地叫道。

对方那头忽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句低声的问话,“哥哥,你在哪?”

“XX宾馆。”

“我马上就过去,哥,你在那儿等我电话。”

大约一个小时后,姜云杰的房间里传来了电话声。

“哥哥,我在门口等你。”

姜云杰一听,丢下话筒,挂上门,就急着冲了下去。

在大门口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姜云惠。她现在完全变成了大姑娘。下身穿牛仔裤,上身着一件粉红色的薄上衣。原来发育不良的胸脯,现在变得非常饱满。单瘦的身子,变成了浑身上下充满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只是脸上略显疲惫。姜云惠站在那儿,在路灯的照耀下,神态充满一种祥和的美。当她听到急重的脚步声传来,回过头来,她那双充满忧郁和迷茫的眼神顿时闪得发亮发亮。

兄妹两人快步向前,不顾路人的目光,抱头就哭。

屈指算来,两人整整五年没有见过一次面。五年来的苦楚酸痛,就在这相拥的一刹那,消溶得无踪无影。亲情的长久割裂,在泪水和欢笑之中渐渐弥合。思念的阵痛化作了相逢的甜蜜。支持七年的风风雨雨,不但含着血浓于水的亲情,也包含着令人无比惊奇的坚毅和对生活幻想美好的执着。

“哥哥,你会不会继续读研究生?”姜云惠哭泣着问道。

“会。”姜云杰坚定地回答,“毕业后就接你和我住在一起,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现在不知道妈妈是否还在世上。”姜云惠眼睛发红地说道,“我晚上一做梦就会梦见妈妈。”

“我也是。”姜云杰望着姜云惠出神的眼光问道,“妹妹,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妈妈和爸爸要是知道你今天为我们家争了这么大的脸面,一定会很高兴。”

这句话又勾起了姜云杰心底里的痛和恨。

“我会再次回新湖乡和青桥镇各个地方仔细询问。如果妈妈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她。”姜云杰说道,“这次我一定要将爸爸和妈妈的事查清楚。”

姜云惠抬头望了一眼姜云杰,发觉哥哥眼神发出来的目光非常怪异,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色彩,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查清了你想要怎样?”姜云惠颤声问道。

“我要让制造我们苦难的人血债血偿。”

“哥哥,你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就放过这事吧。再说与这事有关的几个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你还想怎样?”

“我们那么多年的痛苦,难道就因这些人的死一笔勾销吗?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我求求你。”说着,姜云惠跪了下来,眼泪直流。对姜云惠而言,她不希望哥哥因仇恨毁了自已。两人辛苦辛苦奋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如果因过去的仇恨失去了这一切,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也是她父亲和母亲不希望的结果。

看着妹妹涌出的泪水,姜云杰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实在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会这么善良,为什么要这样放弃过去的仇恨。其实,他哪里知道姜云惠此刻的心情,已经经历那么多的痛苦,好不容易看到生活中的一丝曙光,难道还要丢失即将得到的平静生活吗?

姜云杰试着要拉姜云惠,可是姜云惠拒绝站起来。

“我打听过,吕家在当地的口碑很好。吕家为当地修了一条公路,还捐资为村里的人打了一口水井。周围没有人说吕家半句不好。”姜云惠说道。

“那又怎样?有钱人拿出一点钱做点善事,恰恰可以收买人心。只要有钱,做这些不费吹之力,这种事人人做得到。”

“但至少说明他们的良心不是很坏。”姜云惠执拗地说道。

“起来吧,妹妹。”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姜云惠不为所动。

“好吧,我答应你。”姜云杰叹了一口气道。

姜云惠这才站起来,露出一丝笑容。

“哥哥,你现在奋斗到了这种地步,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吕文俊和吕文男已经得到了报应,吕逸飞和吕逸梅与此事无关。”

姜云杰不再说话了。姜云惠拉着姜云杰进了附近茶店,点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可是,姜云杰望着姜云惠舍不得吃的样子,心里很酸很酸,不由说道,“妹妹,你也吃点,别光顾着看我吃。”

“哥哥,你现在给我争了气,我心里多高兴!我以前总是梦想着哥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教授。成为我们新湖乡最有学问的人。没想着,我这个愿望总算达成了。哥哥,我真替你高兴。”姜云惠兴奋地说道。

“妹妹,没有你在背后的默默支持,我哪能有今天?”姜云杰动情地说道,“将来我有一天在科学上成功了,出了大名,我一定会向全世界公布,支持我成功的是因为我背后站着一个伟大的妹妹。”

听着这话,姜云惠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哗地流了出来。

“哥哥,谢谢你。其实,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什么都满足了。其它我并不在乎。”

姜云杰掏出纸巾,为姜云惠擦净脸上的泪水。

“妹妹,别哭了。一切过去了,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姜云杰紧紧地握住姜云惠的手说道,“等我硕士毕业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两人出了茶店后,顺着街道走去。

对他们来说,今晚是最美好的夜晚。两人谈着过去的一切,伤心,泪水,艰辛,还有许多值得回忆和不值得回忆的往事。

人,大抵希望都自已永远青春。对生活美好的渴望又何尝不如此呢?对姜云惠和姜云杰来说,他们多么希望今晚的时光变得很长很长,五年的话儿怎能一下子倾述得完呢?

照在苦难兄妹身上的街灯,光线柔和,温情,迷离。它在轻轻地祝福他们吗?祝福他们一路走好。

当妹妹所坐的的士在前面的拐弯处消失之后,姜云杰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当晚,姜云杰睡得非常香甜,五年以来最甜的一次。

第二天中午,姜云杰准备去火车站赶乘下午二点的火车时,刚刚走出酒店门口,一个在他前面急速走动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不是双儿吗?记得四年前,高考完毕,为了寻找他,他几乎搜遍了莱市的角角落落。没有想到,四年后的的今天,他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双儿。”姜云杰不假思索地朝前面的人影喊出了声。

前面的人影仿佛没有听到姜云杰的叫声,站在路旁拦了一辆的士,钻了进去。

姜云杰毫不犹豫地也拦了一辆的士,跟了上去。

在一家悦客来酒店面前,双儿下了车,接着进了酒店。紧接着,姜云杰也下了车。

我今天纵使搜遍酒店,也要找到你,看你还往哪里跑?姜云杰一边想道,一边进了酒店。

酒店分两部分,一边是旅客住宿区,一边是休闲服务区。双儿进了休闲服务区。姜云杰穿过嵌有瓷砖的地板,往二楼上去时,全是铺着红红的地毯。刚入第一个楼梯口,就有一个很帅的小男生,微笑着走了过来。

“先生,您好。”

姜云杰停了脚步,迟疑了一下。

“您想放松还是洗脚?”小男生问道。

姜云杰想道,如果我说是来找人,他说不定会把我赶走,不如顺着对方的意思见机行事。

“放松?”姜云杰惊奇地问道,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什么是放松?”

“放松,就是让小姐帮你按摩哪。要不要试一试,服务技巧绝对一流,包你全身爽到底。”

“按摩怎么个按法?”

“当然是按到你舒服为止。你哪儿不舒服,她都可以为你解决。”服务生很有耐心地作着解释,“美妙之处,实在一言难尽。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先生亲自体验。”

“嗯——”姜云杰想道,如果不答应,恐怕很难进去。

“这边请,先生。”服务生似乎一眼看出了姜云杰的心思。

姜云杰跟着服务生走过一道走廊,拐了一个角,就到了服务台。服务台旁边有间较大的客厅,里面坐着有十来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袒胸露臂,打扮穿着暴露性感,极具令人迷乱的诱惑力。一走进来,顿时很多双暖昧的目光向他身上扫来,姜云杰只觉得脸孔火辣辣的灼烧,不由自主地脚步开始往后退。

姜云杰明白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正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女孩子陪着一个男客从一个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女孩子穿着非常暴露的短裙子,走起路来腰一扭一扭。正在这时,对方的目光碰了过来。天哪!这不正是妹妹姜云惠吗?刹那间,姜云杰的血液几乎沸腾般地跳了起来,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黑暗。

随后,姜云杰像匹受了重伤的狼,哀叫着迅速冲下了楼梯,接着向酒店外面飞奔了起来。

姜云杰在外面迅速拦了一辆的士,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料,紧跟其后的姜云惠从里面冲了出来,死死地一把扯住姜云杰。

“哥,你听我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姜云惠的脸上。姜云惠的脸上立时出现了五道鲜明的手指印。

“滚开!我没有你这种妹妹。”姜云杰一把推开姜云惠,咆哮着说。

姜云惠被推倒在地,看着哥哥坐上车,扬长而去,咬咬牙,没有让眼泪流出来,笑了笑,又回到酒店去了。

姜云杰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大脑像被强行塞满了东西,胀得难受般的疼痛。妹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瞬间被现实击得粉碎。

“姜云杰,你不是人。”

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姜云杰回过头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追上来的年轻人一拳砸在鼻梁上。一股鲜血立时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你——双儿?”当姜云杰看清面前是谁时,呆呆地怔在那儿,竞忘了疼痛。

“是,我是双儿。我叫王朋飞,曾经和你爸爸一起下过井。”

“你一定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死的?”忽地姜云杰像个输了钱的赌徒抓住双儿的胸襟,泛着一双发红的眼问道。

“云杰,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就算了。不然,你妹妹会很难过的。”

“住口,请你别提及她。”

“什么?这是你做兄长口里说出来的话吗?”

“可是,她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姜云杰心痛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女孩子出来找工作有多难吗?你知不知道在外面赚钱有多么辛苦吗?她愿意这样做吗?她为的是想你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不再像她那样在底层社会混生活。”

“够了!这些不是理由。姜云杰哪怕不上大学也不需要这样的妹妹。”姜云杰说罢就要走。

“混蛋,你不能走,你必须要对妹妹道歉。”双儿一把扯住姜云杰。

“放开我。”姜云杰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狂叫道,挥起双手推开双儿,一溜烟地跑开了。

3

南木岭与北木岭仅相隔一条约两公里狭长的山谷,山谷里座落青桥镇的三个村庄及其村民所属的水田和旱土。这儿的地理有个很奇怪的特点,所有的煤矿集中在南木岭,而北木岭和山谷没发现一个煤田。改革开放前只有五家乡镇煤矿和一家县级煤矿,且这些煤矿多半建在山谷口周围,越往山谷内走,地理位置越险恶。改革开放后,私人煤矿多在位于山谷中间的南木岭开挖,并修了一条简陋的公路。挖不到煤破产和开车不小心摔死在山崖下当时并不足为奇。随着小煤矿的增多和开矿技术的积累,公路在不断翻修,当地的经济在不断发展,开采煤窑延伸到了山谷内部。

“要想站在地球上抖一抖,就得在南木岭上走一走。”早期敢于贷款冒险开矿和开车的人,成功后人人发了大财,因此南木岭被当地人称作“冒险家的乐园”。

吕逸飞得到南木岭矿产分布图后,除了煤层埋得太深和地质因素限制开采之外,按图索煤百发百中。在他起步开挖时,南木岭大大小小的煤窑已有四十多家。尔后四年,吕逸飞的煤矿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第一个开办成功后,又先后投资兴办了四家煤矿,达到了年产原煤35万吨,占了莱市所有个体煤矿的原煤产量的十分之一。

现在只要他坐在家里,钞票就会像自来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腰包。

吕逸飞在煤矿修了一栋豪华的小型办公楼。空调,饮水机,34寸等离子彩电,用檀木做成的高贵的办公桌椅,手提电脑,奢侈的办公用具一应俱全。墙上挂满了各类许可证:有省地矿区局的“煤矿生产开采证”,还有省工商局开具的“营业执照”,市、省安监部门批准的“安全生产许可证”以及“煤炭生产许可证”,甚至于省煤矿培训中心颁发的“矿长资格证和矿长证”。每一张证皆用精美的镜框镶好,在办公室柔软的灯光下透出金黄色的光,显得耀眼夺目。

接着,吕逸飞在莱市成立了一个湖南南木煤业有限责任公司。公司以煤炭生产销售为主,以洗煤、炼煤及煤精加工为辅。经过苦心经营打造后,年销售收入达2亿多元,年创利税5000余万元,日益成为莱市煤业乃至湖南煤业一颗璀璨的明星。

冰铁锋接手的煤田,也就是吕逸飞父亲生前掌管的煤矿,由于矿脉赋存方向和邻近煤窑一致,前年六月份两个煤矿终于头碰头挖到了一起,里面的煤炭已枯竭。那时吕逸飞正打算开采第二个煤矿,急需要有经验的人手,于是冰铁锋成了他手下的矿长,冰灰灰则成为他手下的护矿队长。冰灰灰将青桥镇的青龙帮收归门下,组建一支非常强悍的护矿队。队员头戴钢盔,统一着装,在冰灰灰的训练下,队伍很快地壮大起来,与南木岭张波负责其它矿的护矿队成了死对头。此外,护矿队队员配发了猎枪、火铳、钢刀,不时在矿区进行“军事演习”,意在威慑张波,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吕逸飞重新装修了吕家大楼,作为他在乡下的别墅。别墅存放两部车,45万买辆越野车用于进南木岭,150万7系宝马车用于进城。

自他开矿以来,许雅琴几乎很少和他见面。许雅琴要举办个人大型画展,或者创办画社,只要她开一句口,他立马就可以让她实现梦想。只是,四年来他几乎没再见着她的人影。

他成功了,她为何反而躲起来了?

现在他坐在吕家楼的三楼,展开买来的画,仔细欣赏着许雅琴精心绘制的杰作。他购买这幅画不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出于对艺术品的收藏价值,而是源于上周前许雅琴突然来的一个电话。许雅琴说她有一幅师大学习时曾获奖的美术品,想卖出去,吕逸飞不假思索就开出了六十万的天价。

看着看着,他的整个心思被画面的内容所吸引。画面上急风下的暴雨和漫天飞舞的钞票混杂在一起,一个疯女人披头散发,仰天声嘶力竭叫喊着。画面内容想表达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但标题“疯娘”两个字,对他的心境有种强烈的刺激。尤其画面上的疯女人,让他感觉似曾在哪儿见过。那在空旷地上奔跑的姿势和身材,看起来模模糊糊,却有那么几分熟悉。

许雅琴在玩什么把戏呢?

正在他纳闷时,冰贝贝来电话了,说她的酒店今天开张,请他过去捧场。吕逸飞一听,不禁有些犹豫。

酒店的名字按冰贝贝的意思取为“贝逸楼”。吕逸飞开始极力反对,因为名字太招摇显眼,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和冰贝贝私下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可拗不过冰贝贝的淘气和纠缠,最后由着她这样做。鉴于在青桥镇她救了他一命,还有后来帮他雪中送炭借来的六万块钱,他出资建了整个酒店送给她,但决定平时不出入这个酒店,以免给人误会和口柄。尤其怕给许雅琴和他之间的关系发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想了很久,吕逸飞觉得还是不去为好。于是,回电话给冰贝贝,说他有要事去不了。接着驱车往莱市方向跑。

贝逸楼建在莱市河边,从大桥上过时可看到楼层的气势雄伟,一个耀眼的招牌高高立在顶楼上的空中。酒店后面的停车场挤满大大小小的车辆,门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消说,今天的开张,冰家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各路三教九流的朋友都请了过来。

吕逸飞不像其它煤老板一样,赚了钱后日日欢杯,夜夜纵情,出入高级娱乐场所和富人赌场,相反则常常避开热闹嘈杂的地方而独处。经济上的成功不只是证明一种精神,更主九*九*藏*书*网要地他想找出父亲为什么当初不让家里人插手矿山的主要原因,还有开矿成功后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处处小心,每走一步都是谨小慎微。这四年来,可谓风平浪静。最惹事生非的张波似乎也没找过他一次麻烦。现在他对一切非常顺利反而疑心重重。据他了解,每一个煤矿的成功,背后都有官方参与暗股,否则私人煤矿一天也难以生存。他的矿为何一路绿灯,竞然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还没有一人出面为难?他感到不可思议,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每天的财富轻而易举地哗哗流入他的口袋,让他心生一种惴惴不安,也让母亲和妹妹疑心丛生。她们坚持认为吕逸飞落入了别人设计好的巨大圈套。

吕逸飞感到了人生有史以来的孤独。他无法向家里人说明这些财富是怎么得来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为那些不解的谜团寻找答案。那些纠结一起的谜团一个又一个,至今还没有让他看到一条清晰的脉络。尽管许雅琴所说的故事中曾把他父亲列为其中杀害她父母的嫌疑对象,可他始终不相信父亲会是这样一种人。一个身负两条性命的罪犯,怎会是他的父亲呢?如果有事实表明父亲中毒确系他人有意为之,那说明什么?有第三者知道南木岭南矿产分布图并有意取得这张图。这样的话,那张藏有矿产分布图的地点图就会有合理的解释。聪明的父亲把图藏起来,将所藏的地点画在一张图上。那么,这张图为什么没有给许雅琴呢?可能父亲考虑到给了她,将会招致杀身之祸。因而,当许雅琴找到他的时候,他选择了否认。这么一分析,吕逸飞认定父亲不是杀害许雅琴父母的凶手。

那么现在要做的是什么呢?那就是静静地等待机会的到来。他相信背后的魔爪会再一次出击,伸向他。至于以什么样的方式出击,什么时候出击,他想应该很快了。

吕逸飞又想起了那张买来的画,画面上在暴雨中疾走的疯女人,那会是谁呢?他努力地想呵想呵,终于记起了在吕家村见到姜云杰时,林雪曾提到姜云杰的母亲就是那次矿难后发生了精神失常。

这么说来许雅琴目睹了姜云杰的母亲精神失常过程并事后凭着灵感画了下来,那么,她为什么画下来后要我买下来呢?

正在他想着问题时,一辆红色的小车在他面前出现。

许雅琴!吕逸飞眼睛一亮,驾着小车疾速追了上去。

许雅琴从反光镜中看到吕逸飞,小车的速度不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朝着另一方向开过去,然后来个一百八十度的掉头,向着城外驶去。

哼,你今天到哪里我也到哪里。我非要你把这张图的意思给我说清楚。吕逸飞想着,也跟着掉转头,继续追了上去。

许雅琴的小车到了丧魂谷中间停了下来,接着打开车门跳出来,站在旁边等着吕逸飞。

吕逸飞紧随其后将车停下,下来后走到许雅琴的身边。许雅琴的表情仍如以前一样的淡漠,但举止更富气质和韵味,且浑身上下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吕老师,多年不见。”许雅琴开口道,“今非昔比,你现在很有成就。”

“要论成就,应该是你。要画出那么出神入化的美术品,需要非常深厚的艺术功底。我做的不过是很简单的劳动,把地底下的资源挖出来,然后拿到市场上去卖。换做任何人站在我这个位置,都会迅速致富。不需要较高的智力,也不需要较高的文化水平,只需要有足够的胆量。何况与比其它的矿主比,我手里掌握一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呢。”

“你现在站到了人生最高山峰的顶点上,在你眼内世界只剩下一片灿烂的天空。”许雅琴微微笑道,“住着高级别墅,开着进口小车,每天过着寄生虫般的腐朽生活,这样的人生内容应该感觉不错吧?”

“嗯,时间会证明我吕逸飞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关心三件事,一,我父亲的中毒之谜,我不相信父亲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二,我一定要找出各种事实和证据来洗刷我父亲在你头脑中的污点。”

“第三呢?”

“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是爱你的。”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世俗的女人。不要认为我能画几幅画,读了大学,就会变得很高尚,很冰洁。”

“我从来不去想,你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我也从来不去想,你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多么俗不可耐的市井女子。只有一点,我深信不疑,那就是,我对你的感情将始终保持不变。我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一生,甚至生命。”

许雅琴背对着他,眼睛望向虎跳峡的方向,默默地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我当初的确抱着做一个中学教师的想法,过普通市民都过的那种生活,每天忙忙碌碌,沉浸在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安理得的状态之中。这也是我父母所希望的局面。与世无争,安于现状,只求食饱衣暖,无病无灾。”吕逸飞说道,“没想到我最终还是违背了父母的意愿,踏入到我似乎不应该踏进的世界。”

“你开始后悔了吗?”

吕文走到许雅琴的背后,用手将许雅琴的身子扳转过来,“许雅琴,看着我。我对我做出的决定从来不后悔。”

“噢?”

“我再重复一遍,我要用行动证明,我是爱你的。”吕逸飞说道,“正是因为你一句话,我才决定开矿。放弃一中心爱的教书职业,偷偷背着母亲和妹妹去开矿,重新赌一场新的人生命运,你知道要承受什么样的心理吗?万一那张南木岭矿产分布图有假呢?这一切的一切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爱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去照办。”

“你真的——爱我吗?”许雅琴埋下头,声音低低地。

“是,我要让你变成莱市最幸福的女人。”

“幸福?”许雅琴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挣脱吕逸飞的双手,“对我来说,幸福是一种奢侈。从我出生起,我就缺少父爱。和母亲在山上度过孤独寂寞的童年,每天面对的是不会说话的树木和小屋。出山后不久,母亲精神失常,我的生活也陷入痛苦之中。仅仅只看到亲生父亲一面,就再也没看到他了,母亲也从此消失了。从那时起,我成了人生大海中的一只孤舟。只有依靠自已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奋斗,才能朝着希望的海岸一点点靠近。我知道,一个人一但跌到了社会的最底层,那将意味着什么。没有生活底线的人,别说幸福是个遥远的词,最起码的尊严也得不到。当我到矿上看到那些矿工为了生存,天天冒着生命危险下井上班,我觉得维系他们的幸福感顶多是个飘浮的梦。我虽然没下煤井,但走过的人生道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许雅琴说道。

“是的,和你比起来,我和妹妹算是非常幸运,父母对我和妹妹疼爱有加。他们时时关心我们的生活和成长,并提供最好的条件让我们读书和学习。要不是父母,我们兄妹俩很难有今天的成就。”吕逸飞说道,“自从我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对生活的理解有了新的意义。一个人遇到不幸是痛苦的,但是陷在痛苦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将更加不幸。所以,我才敬佩你,你不但没有被不幸所击倒,反而顽强地在生活中杀出了你的一片世界。”吕逸飞深情地说道,“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愿意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不再让你孤独,不再让你寂寞。”

许久许久,许雅琴没有说话。

她在想什么呢?吕逸飞注视着许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