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恋人:我的火鸟逆风飞来

1

“方菲,你想想,你这一跳下去,可就要和牛扒、披萨、哈根达斯说拜拜,哦不,永别了,就为了王恒这么一玩意儿,你就说,值不值?”

张翀带着李爱平一上顶楼,就听了这么一句,俩人互相看了一眼,这劝法……挺别致?

大晚上的睡了又爬起来,45秒登车出发,到这儿来挽救一个就因为失恋那点儿破事儿就要死要活的姑娘,搁谁心里都郁闷。

刚刚在下面,这姑娘的老师还抹了半天眼泪。第一回带班,都大四了,眼看还有一个月毕业典礼,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这可怎么交待啊?

你怎么交待?张翀心里冷哼,我这群兄弟一整天不是上树抓猫,就是帮人捅马蜂窝,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当兵的,为的都是保家卫国,整这么些扯淡的事儿,我怎么交待呢?

他正窝着火,上来准备看看情况,最好能强行拿下这没事儿找事儿的货,扔给她老师慢慢教育去。

结果这儿有一个劝的,正好,没准可以打个配合。

这边袁小园看方菲伤心得很专注,根本不理她,只好继续绞尽脑汁想词儿劝她。

突然就觉得黑暗里有人拍她肩膀。

“啊!”她浑身一抖,本能地张嘴想叫,唇上立刻覆上来一只温热的大手,把她的半张脸都捂了个严实。

同时,耳边有热气拂过,是好听的男声——“我是平津消防中队队长张翀,现在需要你配合一下,我放开手你别叫好吗?”

袁小园拍拍胸口,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她忍住咬一口那只手的冲动,赶紧眨巴着眼睛点头。

唇上的大手移开,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昏黄的灯光在他背后,张翀的脸模糊不清,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指了指坐在水泥栏杆上的方菲,控制着声音,“你继续和她说话,记住一定要抓住她的注意力,我们趁机包抄过去。明白?”

袁小园又赶紧点头,张翀勾了勾唇角,转身打了一个手势,和李爱平分左右沿着墙根朝方菲靠近。

2

“那个……”袁小园努力找话说,“方菲,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那边坐着的女孩一言不发。

“有七年了吧?”袁小园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上周我们还一起讨论过,拿了毕业证去吃点什么?你说想吃法式鹅肝,我非要去撸串。我错了,我们去吃法式鹅肝还不行吗?你下来吧,我有点害怕。”

方菲幽幽叹了一口气,“袁小园,你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吗?我要吃法式鹅肝和以前要喝红酒一样,都是在装逼,他喜欢优雅的女生。其实我更喜欢和你蹲在后街撸串喝扎啤。”

“那咱就撸啊,你快下来,掉下去就没得撸了。”袁小园说着,眼睛瞄向和方菲只有一两步距离的张翀。

方菲还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可我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撸一次串能解决的了。”

“那就撸两次,再不,三次。我请,管够。”袁小园急忙说,昏黄的灯光下,似乎看到张翀嘴角抽了抽。

方菲笑了一声,低头去抚平自己连衣裙的下摆,“下辈子吧,小园,下辈子我请你。”

她身体往前一倾,人就不见了。袁小园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张翀已经飞身扑了上去。

方菲头朝下,被他抱住了腿。

等袁小园反应过来冲过去,人已经被俩男人干脆利落地拽上来,正呆呆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脑抽了吧你,吓死我了,死丫头。”袁小园过去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

“呜……我错了……小园,吓死我了……好高……”方菲回过神,抱住袁小园大腿开始嚎。

“准备收队。”张翀拍了拍手,顺带揉揉刚刚磕在水泥栏杆上的胳膊肘。

袁小园抬眼刚好看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软了一下。

带班的辅导员小赵老师也气喘吁吁跑上来,身后跟着几个同学。

一番感激涕零以后,方菲被小赵老师拉过去一顿批。

袁小园正想也跟过去看看,眼前一抹军绿挡住了视线。

“刚刚谢谢你帮忙。”张翀说得挺严肃,接着却清咳了一声,眼神落在别处,“加个微信吧,我们也可以对后续情况进行跟踪。”

天台昏暗的灯光下,袁小园确定看到他的脸红了。

3

晚上睡觉前,微信提示音响起。

一飞翀天:“袁小园,你是不是做美食主播?”

袁小园:“你怎么知道?”

一飞翀天:“我看过。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末了他发了一张红着脸微笑的表情。

袁小园看着那个表情,想起昏黄中那一抹红晕,心里又软了软。

隔天一大清早,袁小园还没起床,微信上就收到一个咬了一口的大白馒头的照片。

一飞翀天:“我们食堂早餐,怎么样?”

袁小园:“孔多均匀,应该很松软,比我们食堂的强。”

一飞翀天:“那是,早上我帮食堂阿姨揉的面。”

袁小园:“啊?你们还管揉面啊?”

一飞翀天:“管啊。不出任务的时候,除了训练、迎接检查,就是帮厨了。”

他隔了一会儿,又说:“所以干消防的都是全能型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扛得了煤气,打得过流氓。”

袁小园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弯起唇角笑出两个酒窝。

后来有一天晚上,袁小园刚刚发布了一个吃生煎包的视频,正乐不可支地被粉丝追着问是哪一家的,就收到那人发来的图片,一碗吃得干干净净的桶面。

一飞翀天:“刚出完任务,一整天没吃东西,现在能回来吃碗泡面,真挺知足的。”

袁小园不知怎么就笑不出来了,心里有点酸。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竟也聊了大半个月。

六月底,一连好几天,张翀音信全无。

袁小园早上起来看看手机,微信上没有未读消息。晚上睡觉再看看,还是没有。

她心里有些空落落,因为还要发视频,不得不跑去吃了一顿烤小香猪。结果视频一上传,就有粉丝问她怎么了,吃东西都吃得心不在焉。

袁小园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担心。

第二天一早,她还迷糊着,就听见微信提示音。有预感一样,她立刻抓过手机查看。

一飞翀天:“我回来了,你是不是明天毕业典礼?我有四小时假。”

袁小园的心“咚咚”地跳,“你去哪儿了?”

“下乡救灾,半夜走的,手机没来得及带。”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事儿吧?”

“没事儿!”张翀发来一个笑脸,顿了顿又说,“我去看你好不好?我想见你。”

“好啊。”袁小园红着脸笑了。

4

到底还是没有看成。

晚上一夜暴雨,第二天一早袁小园就接到他的微信,道了歉说有任务,她犹豫了一下说:“注意安全。”

因为天气的原因,毕业典礼也进行得很简单,开个会,拿了毕业证,又合了几张影就匆匆散了。

袁小园要回去的时候,雨还在下。打车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一辆滴滴排队的有一百多人。她最后无可奈何地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去坐了306路。

像是预料之外,又像情理之中。他们的车在天桥底下一米多深的水里彻底熄火,寸步难行。

车上十几个人,一时大呼小叫。司机拿出手机,慢腾腾地说:“都别喊,我打电话给消防。”袁小园心里一动,这个地段儿好像正是平津中队管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雨很大,外面的水从关闭的车门缝隙往车里涌。车里的人叽叽喳喳,有的说:“消防怎么还不来?他们不是挺近吗?”还有的人说:“这种天气怕是不容易过来吧?”

听着这些议论,不知怎么的,袁小园心里似乎渐渐有了一个很笃定的想法——来的,一定是他。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贴在车窗上往外看的人说,有一辆抢险救援车往这边开过来了。袁小园立刻跑过去,也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正看到那辆抢险救援车远远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四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

视线中大雨滂沱,她并不能分辨出其中有没有张翀。

那四个人迅速有序地在路边绑上了安全绳,各牵着一根绳子往这边走。

近了,一个闪电打来,光亮中四目相接,袁小园一眼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正是张翀。

5

等上了车,张翀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只是一眼,袁小园一直有些慌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车上女的多男的少,其中还有一位孕妇和一位老大娘。

张翀先指挥着其他战友把老大娘背出去,又看了看那位孕妇的肚子,决定自己把她抱出去,其他人一个扶着一个顺着安全绳走。

两个来回以后,车里只剩下四个相对身体条件较好的了——两个年轻男孩加上袁小园和司机。

“你们三个每人扶一个男的,赶紧出去。”张翀一边安排着,一边看了眼袁小园脚上的鞋,“我背你出去。”

两个男孩点点头,二话没说下了车。有两个小战士在下面接着,四个人两两一对,拉着安全绳往路边走。

张翀半蹲在袁小园身前,声音虽哑却沉稳,“上来。”袁小园低头看着男人宽阔的脊背,唇角翘了翘,把手搭了上去。

一直不动地方的胖司机这时开了口:“不行啊,我跟你说不行。扶我出去?这水都齐腰了,我怎么出去?裤子鞋不都得湿呀?再说这也埋汰啊。”

他说着,从座位旁拿出一把伞,指着另外一个小战士,“你过来一下,驮我出去,我得打着伞。”

小战士似乎有些吃惊,他指了指自己,“我?”低头看看自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再看看对方那庞大的体格,有些为难。

张翀回头看了袁小园一眼,示意她稍等一下,随后站起身来说:“我们的战士还没有您身高体壮,怕是驮不动您,他扶着您出去吧,没有多深。”

胖司机斜了张翀一眼,“那就你驮我出去,你这体格没问题。”

看张翀沉下脸,他马上又说:“你们消防的是保护老百姓的,不能光背小姑娘不驮我呀,都是老百姓。”

6

袁小园在一边儿早就气炸了,一听说到她,就似笑非笑地顶了一句:“哎呦,司机师傅,您这都能开车,身体没毛病吧,怎么还恐水呢?你怕弄湿衣服,消防战士的衣服不早就湿了吗?你怕这水脏,那别人泡在水里边就干净啊?”

那司机拉长脸看着袁小园,“这没你什么事儿,我跟他说话呢。”

张翀刚想开口,袁小园就给了他一个眼神儿,扭头嗤笑,“不是您刚才说人家就背小姑娘不驮您吗?咱国家传统文化就是,危险面前优先救助妇女儿童。我是妇女,他背我没毛病吧?驮您?难道您是儿童吗?”

旁边儿小战士憋笑,张翀也低头抿着嘴。

胖司机气得脸发绿,索性耍赖到底,“反正今天不背我就不出去。”

袁小园被气乐了,“那正好,刚才这段儿我录了抖音,要不然我也帮您火一个?到时候你们领导可就真认识你了。”

这话一说胖司机脸色就有点儿虚了。张翀见好就收,给他一个台阶下,赶紧吩咐小战士把他扶下了车。

回头他再看袁小园眼睛里就带了笑,“行啊,挺厉害,真没看出来。”

袁小园得意,“我知道遇到这种不要脸的,你这身份没法说。我没关系呀,我就一个老百姓,他把我怎么样?”

张翀笑笑,拍拍自己的肩,“上来,背你出去。”袁小园刚趴到他后背上,那人小声又来了一句,“说不定你哪天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了。”

袁小园想问为什么,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红了脸。

7

晚上,袁小园洗了澡,坐在床边吹头发。吹风机的嗡鸣声中,她想起今天在他背上时,他说的话。

他说:“袁小园,我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吧?”

雨水打在袁小园撑着的小花伞上,她借着雨声装鸵鸟。

张翀也不等她回答,边蹚着齐腰深的水边说:“我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不是什么理想对象,钱和时间一样都给不了,就一条——”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唇从她颊边擦过,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话却掷地有声,“这辈子,我玩命对你好。”

雨声里,袁小园眼眶发热,她小声说:“我想想。”

第二天早上,她睡了个懒觉,吃完早午饭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是老妈接的,她东拉西扯了半天,最后试探着问:“妈,你说我交一个男朋友怎么样?”

她妈一听就乐了,“哎呀,交男朋友好哇,你也不小了。”

袁小园接着问:“你说我交个消防员男朋友怎么样?”

她妈在那边顿了一下,沉着声音说:“不怎么样。”

“咋就不怎么样呢?”袁小园掰着手指头数,“消防员都是全能型的,不怕苦,不怕累,洗衣做饭都没问题,尤其是逛街时候如果买了一堆东西,别人没办法,他绝对能拎着东西再背上我,轻轻松松回家。这不挺好吗?”

“好是好,可他有空给你洗衣做饭,陪你逛街吗?”她妈一句话就给顶了回来,“他最多就能在你不舒服的时候告诉你多喝热水。”

袁小园一噎,转转眼睛,又笑嘻嘻说:“妈,你这就没算过来账了。你看,现在这些事儿我也是自己干,找个消防员好歹他有空时候也能陪我。现在不舒服的时候,连个让我多喝热水的人也没有,找个消防员好歹还能让我多喝热水。”

她妈被她说得彻底无语,最后叹了口气,“有看上的就处处试试吧,反正你离家也近,大不了我们多照应点。”

8

在取得了老妈的同意后,袁小园慎重地、严肃地、认真地给张翀发了一条微信——“张翀同志,今天开始你多了一个叫作女朋友的新装备,请你珍爱珍惜珍重她。”

大半天后才接到他的电话,那边背景嘈杂,他的声音哑得几乎被风吹散——“本来以为你看不上我。”说到这儿他低低笑了,“真特么开心。”

袁小园被他这话说得心里软软的,“还在出任务?你吃饭没有啊?”

“刚回队里,准备吃呢。”他略一停顿,郑重说,“小园,你放心,我以头上的国徽起誓,一定以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诚来对你。”

“谁要你起誓啊?看你累的,明天能休息吗?”其实,一听到他的声音,袁小园就只顾心疼了。

“如果不出任务,能有半天休息。”张翀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疲惫的声音里便带了笑。

“那我去看你。”

后来,这种情况慢慢变成了两个人相处的常态。张翀总是很忙,出不完的任务。多数时候是袁小园去看他,带上一碗煲好的汤或者几个小菜。

偶尔他休假,也会到袁小园的小屋来,两人一起做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地窝在沙发里看看电影,或是聊聊天,时间也就过去了。很少有更多的娱乐,因为他的休息日总是很少,而他总是很累。

袁小园的生日在十月,运气比较好的是,张翀调了一天假。

两个人一起去了游乐场,玩遍了袁小园想玩的所有项目,最后精疲力尽的她,趴在他背上回了家。

袁小园还特意拍了视频发给了她妈,得意地说:“看到没有,有个体力好的男朋友就是不一样。”

那晚,体力好的男朋友留在了袁小园的香闺,在吃了她几个月的美食以后,终于吃到了她。

9

冬天,大大小小的火灾开始多了起来,袁小园也开始每天提心吊胆。

快过年的时候,她在网上看到张翀他们一个救火的视频。视频里破旧的房屋垮塌下来,几个消防员被砸中,幸亏只是平房,他们互相搀扶着爬了出来。

袁小园一口气冲到消防队去,把他拉到宿舍硬扒了衣服看,才发现这人肩膀上大面积的淤青已经发紫。

她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拧着他腰上的肉,“你也不告诉我,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张翀无奈叹气,把人圈在怀里哄,“都是皮外伤,真没事,都不疼了。”

“都伤这样了怎么也不休息两天啊?”袁小园心疼得不行。

“最近事情多,人手不够。要是这样的伤都歇着,队里得空一半儿。”他小心地抹去她的眼泪,“没事儿啊,我保证,别担心了。”

袁小园还想再说什么,警铃又响。他一秒钟在她眼前消失,声音远远传过来——“回来再说。”

结果一直到他的伤真的好了,两人都没怎么说上话。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袁小园在家里吃了年夜饭,想着那人还在出任务,可能连饭都吃不上,心里就难受,过年的心情也没了。

他妈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数落她:“你现在知道了吧,非要找个消防员。大年三十儿,别人都合家团聚,他们忙得脚打后脑勺,你想以后都过这样的日子?”

袁小园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她爸看了她好一会儿,摆摆手不让她妈再说,起身去拿车钥匙,“走吧,装上点儿好吃的,爸送你过去。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

袁小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紧接着又扁扁嘴,“爸,你真好。”

她妈叹了口气,去厨房拿了保温饭盒,母女俩一起塞了一饭盒的东西。

10

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开到消防队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消防车都出去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虽然早就规定了集中燃放烟花爆竹,但总是有人偷着放,所以过年这几天火灾特别多,是消防队最忙的时候。

因为袁小园经常来,警卫的战士都认识她,一看到她就告诉她张翀他们出任务去了,有个火警,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袁小园索性让她爸先回家,自己一个人坐在门卫室里等。

不知道等了多久,电视里的春节晚会都准备敲钟了,消防车才呼啸着回来。

她推门出去,正看到张翀从车上下来,一脸的黑灰。袁小园赶紧迎了上去,远远就喊:“张翀!”

男人抬眼看到她,怔住。

她小跑着到他面前,笑着举起保温饭盒,“铛铛铛铛,送温暖的来了,全是好吃的,我妈和我亲手做的。快说,感动不感动?我好不好?”

漆黑的夜空下,张翀直直看着女孩的笑颜,眼圈慢慢就红了,衬着一脸的黑,有些滑稽。

袁小园摸出湿巾,在他脸上擦了几下,“别哭啊,中队长,大伙看着呢。”张翀喉结滚动,哽着声音逞强,“谁哭了?都有什么好吃的,快拿出来,大伙都饿着呢。”

保温饭盒是大号的,塞得又满,如果是张翀一个人是肯定吃不了的。然而人多,每个人也就几口,袁小园好歹多往张翀嘴里塞了个鸡腿,看他吃下去才安心一点。

嘴里还嚼着菜,警铃又响,45秒登车,风驰电掣地出发。

袁小园叹了一口气,和警卫的战士说了一声,自己去了食堂。等到他们再回来,她已经用剩下的菜和面拼拼凑凑地煮了好几锅饺子。

这个年三十,张翀在不停地出警,袁小园则在不停地给他做吃的,然后趁他回来的空隙就让他吃几口。

天亮的时候,他再下车,人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袁小园吓得半死,费了好大劲儿才确定他只是睡着了,和警卫的战士一起把他抬回了宿舍。

等他醒了,只问了她一句话:“我不会离开消防,你确定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

袁小园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但我喜欢你。所以,如果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她笑了,“我想我愿意。”

11

熬过了天干物燥的春天,张翀总算开始有比较正常的假期了。除了值班,他每月有四天属于袁小园。

他们开始像普通的谈恋爱的小青年一样,牵着手逛逛街,看看电影,满街找好吃的,或者和朋友们聚聚会。

袁小园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的有个全能型男朋友的种种好处:逛街累了有人背,衣服脏了有人洗,家里什么坏了都有人修,连大姨妈造访都有人给煮姜糖水。

而且,和朋友们撸串时,也不再可怜巴巴像一只单身汪。

方菲也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是个体育老师,长得不错。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俩姑娘都不由地感叹,你喜欢有棱角的脸蛋,我爱宽肩窄腰大长腿,说到底,一路货色,都是颜狗。

到了七月底,两人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想想,如果结婚,她就可以搬进他的家属楼,他不值班的日子晚上都可以回来,还是挺不错的。

于是双方一商量,就见了家长。这个过程很顺利,抛开张翀的职业因素不谈,他们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张翀接着便开始策划求婚。人生有的事情需要一点儿仪式感,比如说婚姻。他计划得很好,准备拉上队里的兄弟们,给袁小园一场别开生面的、带有消防官兵特色的求婚仪式。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那天晚上,张翀值班,袁小园上传了自己做的一个冰花煎饺的视频,就准备洗洗睡了。

正洗着澡,她突然觉得脚下一震。“地震了?”她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去穿衣服。

刚冲到卧室,一眼看到窗外的天空一大片火红。袁小园呆了呆,突然惊跳起来去拿手机。可还没碰到,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楼都好像跟着颤了颤。

袁小园全身发抖,摸索着找到手机拨出去,那边无人接听。再拨,仍然无人接听。

她一咬牙,直接报了火警。听到对方说已经安排出警,袁小园手捂着胸口一字一顿,“是不是平津中队?”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涌了出来。

袁小园抹着泪不停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虽然火势很大,好像还有什么在爆炸,但也许他们还没进入火场呢,也许他们事前知道有爆炸物已经有所准备呢?事情不会那么糟的,一定不会的。

12

袁小园飞快找了身运动T恤穿上,拿着电话就跑出了家门。小区楼下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从只言片语中,袁小园判断出着火的是距离这里不到三公里的一处仓库,其他情况都不清楚,网上也没有太多信息。

她跑到门口打车,可门口一辆出租车也没有。

袁小园只好沿路往仓库方向跑。路上遇到一些人往这边跑,她拉住一个中年男人打听仓库那边的情况,那人也说不清,只说有消防员进去了,然后就发生了爆炸,他家在那旁边,玻璃都炸碎了。

袁小园听了一半心就揪了起来。她强忍住泪,谢了那人就拼命向前冲。接近目的地时,被几个执勤的民警拦住,前面在设警戒线,不准过去了。

“我男朋友在里面,麻烦你们让我过去吧。”袁小园有些语无伦次,“求求你们了,他是消防平津中队的,我得看看他是不是进去了,求求你们。”

一个年轻的民警拉住她,“真不行,着火的仓库有大量易燃易爆品,前面很危险。”

这种时候,任她哭求多久,都没什么用。

怎么办?袁小园捂住脸蹲下,听着不远处断续传来的爆炸声,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

手机突然响起,她慌乱地去接,却是她妈。袁小园拼命忍住眼泪,稳着声调说:“妈,我没事,你别担心。”

那边她妈忧心忡忡地说:“小园啊,张翀是不是出警了?你爸在找人打听情况,你先别着急啊。”

袁小园听了这话,本还强忍着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带着哭腔说:“妈,帮我找找他,求你。”她妈只是叹着气安慰她。

挂了电话,袁小园索性就坐在路边等消息。执勤的民警接个电话或是有人过来跟他们说什么,她都要跑过去问一下有没有最新的进展。

问得多了,那个年轻的民警有些不忍,直接说如果有新的消息了,他第一时间就告诉她。

13

后半夜两点多,袁小园终于收到了来自她爸爸的消息。她爸爸辗转托人从指挥中心那边了解到,张翀他们整个中队,目前已经全部失联。

袁小园用尽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对着电话崩溃大哭,反而安慰了父母几句,并拒绝了他们来陪她,只说自己再想办法找找他。

虽说要再找找,可这种情况下失联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有数。

袁小园一个人蹲在昏黄的路灯下,手捂着脸,哭得几近昏厥。有民警递过来一包纸巾,她擦了又擦,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后半夜一直没什么确切消息,天快亮的时候,年轻的民警告诉袁小园,听说有一些消防官兵受了伤,被送到了医院。让她联系一下看有没有朋友能帮忙找找。

袁小园几下擦干了眼泪,眼睛鼻子都红红的,举着手机开始录视频。

“跟着小园吃美食的各位观众,小园的四十万粉丝朋友,小园今天要请你们帮帮忙。”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帮我找找他,拜托了。”

视频上传以后,袁小园就开始挨家跑医院,从距离最近的开始跑。到了医院服务台,先问有没有叫张翀的送进来,查不到就问有没有平津中队的送进来,最后再问有没有送进来不知道名字的消防员。

跑到第三家医院。有一个护士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声说夜里送进来过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消防员,伤太重没救过来,人已经送停尸间了。

袁小园浑身发着抖,办了手续跟着医院的人去认尸。

那人面目全非,她一看身高体型和身上的保安制服就知道并不是张翀。

出了停尸间,袁小园扶着墙蹲下,整个人虚脱了一样,怎么都没力气站起来,医院的人只好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缓一缓。

袁小园很想说她没有时间坐着,她还要去找张翀,她有预感张翀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她。可是嘴唇抖了半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14

终于收到消息的时候,袁小园正在赶往另一家医院。这之前她已经跑了好几家医院,有收治了伤者的,却不是消防员。也有收治了消防员的,却没有张翀。

这个消息是袁小园的一位粉丝私信给她的。粉丝说她的姐姐在一家医院当护士,他们医院夜里收治了几个消防员。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什么中队长,现在人在ICU。

袁小园急得要疯了,好在这时已经是早上,她顺利打上车赶到了那家医院。

到了服务台一问,伤者有七人,因为伤得都比较重,其中五个在ICU,所以医院现在还没有统计到他们的姓名,但确实是消防员无疑。

像到每一家医院一样,袁小园小心地怀着期待,又不敢抱以太高期望,跟在护士身后去认人。

前几个人她都不认识,还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看到了李爱平。李爱平躺在ICU,似乎在昏睡着,被子隆起的长度有点短,袁小园看看护士,护士解释说两只脚都炸烂了,只有截肢。

袁小园眼眶发热,心快跳出嗓子眼儿。那他呢?她的张翀呢?她看着前面最后一间ICU,咬紧嘴唇。

护士看了看她惨白的脸色,好心地说:“那个病房的虽然伤得不轻,胳膊腿倒还是好好的,你别着急。”

袁小园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迈开步子往前走,身侧的手握成拳。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那个人是他就行,只要他活着就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哪怕瘫在床上,他还是她的张翀,她最爱的男人。

透过玻璃看到床上男人的一瞬间,袁小园眼泪就落了下来。只需要一眼,哪怕他的脸上大半缠着纱布,袁小园就是知道,那是她的男人。

眼前的情景,其实比袁小园预想中的要好。男人躺得很安静,胸口起伏呼吸平稳,如果不是身上插满了管子,袁小园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脱离危险了吗?眼睛伤了还是毁容了?”袁小园盯着那个身影,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滚,话却说得很轻,好像怕吵醒了熟睡中的人。

护士摇头,“没有生命危险了,还需要观察一下。眼睛没事,就是脸上恐怕要留一道疤。”她用手指从眼尾到脸颊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个位置。”

袁小园破涕为笑,“这就挺好,人活着,还能干他喜欢的消防,这就挺好。”

15

护士走了,袁小园先给双方家里报了平安,又上网回复和感谢了粉丝,然后就趴在大玻璃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人。

那人似有所感,极缓慢地转过了头,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黑的眸子直直看过来。

隔了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彼此都红了眼眶。张翀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嚅动,努力地说着什么,袁小园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三个字——“对不起”。

她使劲儿摇头,满是泪痕的脸笑靥如花,“我没怪你,谢谢你活着,加油啊!”

张翀微微勾了唇,眼里带了一点明亮笑意。

第二天,张翀的情况明显好转,准备转普通病房。袁小园在ICU门口接到了他,握住他手的一刻,她几乎又要掉眼泪,一颗心好像终于重新回到了自己胸腔里。

人安置好,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张翀的手吃力地伸向袁小园,袁小园咬着唇小心地偎进他怀里,听见男人长叹了一声。

很久,他才哑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袁小园抚摸着他胸口的纱布,声音像猫儿一样,“嗯,我吓坏了,你下次要小心一点啊。”

“还想我做下去吗?”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声音闷闷的,“不想。”

两人都沉默了。

最后张翀先开口,叫了她的名字,袁小园突然打断他,“你想做下去,是吗?”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眼角是红的,可脸上带着笑,“我知道的,那就做吧。”

张翀怔住。

袁小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张翀呀,你除了是袁小园的张翀,你还是你自己。我喜欢你,可我不能因为我的喜欢,让你做不成你自己了。”

她说得很绕,可张翀一秒钟就懂了。他喉结滚动,也红了眼睛,“我……”

我对得起所有人,可我对不起你。

袁小园轻轻闭上眼睛,“什么也别说,吻我。”

许久,有温热的唇覆上来。

男人声音沙哑模糊,“小园,嫁我好吗?”

“嗯。”

“我脸上有疤了。”

“好看。”

“我以后还要做消防。”

“嗯,你要小心点,我会担心。”

“我顾不上家。”

“有我”

“你会很辛苦。”

“那你多爱我一点。”

……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声音低弱了下去,呼吸逐渐绵长。

女孩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额头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傻子,”她低声呢喃,“你在,什么都可以。”

余生,你在,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