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恋人:最佳拍档

1

季凉安到咖啡厅的时候,委托人已经到了。

她大步过去,刚落座,一阵香风从身边飘过,坐在了与她背靠背的位置。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刚开完庭。”凉安向对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对面的人还没开口,背后就传来一个低沉略带点冷峭的男声,“没关系,喝点什么?”

倒像是接上了她的话。

凉安笑了笑,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那人略低着头看餐单,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笔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颚。

是个硬气的男人,她心里下了个判断。

转过来,点了杯拿铁,凉安打开合同和委托人讨价还价。做经济案件的律师,图的就是钱,三年来她在这方面也算是出了名——能做事,要价狠。

这次也不例外,几句话下来,委托人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市价都是追回债款的20%,季律师您要40%,这是不是太多了?”

“您看王总,我给您举个例子,您有两千万债权,一个律师帮您打回来五百万,您给20%,您剩下四百万;另一个律师帮您打回来两千万,您给40%,您剩下一千二百万。”凉安往椅背上一靠,摊摊手,“您自己选吧。”

这时背后又传来那个男声,“对不起,我喜欢我的工作,如果做刑警和与您继续下去只能二选一,我很抱歉。”

凉安噗嗤笑了,原来两边都在做选择题。

委托人愣了愣,摸出纸巾来擦汗,带着点示好的笑,“太高了,和大老板不好交代。您看——”

凉安刚要开口,伴着咖啡杯磕在桌面上的声音,一阵香风又从她身边飘过,后座那女孩走了。

搞砸今天的相亲才是那个男人的目的,这是凉安的第二个判断。

这边讨价还价,最后各让一步,开始进入细节的沟通。

后座的男人已经说了三次那句话,除了最后一个女孩勉强寒暄了两句,另外两个都立刻拂袖而去。

凉安听见他买单,心想还挺经济高效的,一杯冰水坐了不到一个小时,把三个case都处理了。

而且似乎,他的目的达到了。

等男人从身边走过,凉安歪头去看,暖黄的灯光下,他一张侧脸,锋利冷硬。

2

谈好了合同再回去加班,凉安从律所出来,与以往一样,又是万家灯火。

等红灯时,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想想自家比脸还干净的冰箱,方向盘一打,往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去了。

粥店附近没有地方停车,有人把旁边的一幢烂尾楼的一楼占了,做了停车场,凉安每次来都是把车停在那里。

她喝完了粥,心满意足的回到停车场取车的时候,时间已近午夜,连收费的大爷都下了班,整个停车场空无一人。

凉安借着半明半暗的灯光,边走边刷朋友圈,快走到地方却突然听到冲水的声音。

这个停车场大爷自己在墙角接了一条水管,平时也给停车的客人洗洗车。人工洗车,收费便宜,也不耽误时间,生意还不错。

凉安以为是大爷走的时候忘了关水龙头,就打算多走两步去给关了,反正顺手的事,流一晚上就太浪费了。

那时,她并未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顺手,她已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

看到赤身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和骑在她身上拿着水管的精壮男人的一刻,凉安整个人都蒙了。

那男人也是一愣。

四目相对几秒钟,男人扔下水管,朝凉安扑了过来。

凉安这时才反应过来,本能的转身就跑。

地上沾了水,有些湿滑,她磕磕绊绊的往前冲,几次差点摔倒。眼看那人就要抓到她,而她的车还在几米外,凉安把心一横,脚下一滑,做了个摔倒的假动作。

那人果然上当,伸手就来抓她的头发,凉安抓住机会转身一躲,用足全力,把头往他下身撞了过去。

“啊!”那人大叫了一声,弯着腰后退两步捂住那处,咬着牙骂“臭婊子”。

凉安已经冲到自己车旁,拉开了车门。男人追过来,面目狰狞,“站住,再跑老子弄死你!”

她一言不发,飞快钻进车里,正要关车门,那人手指却扒住了门边。凉安两手用力一拉,只听一声惨叫,那手指收了回去,门关上了。

隔着玻璃,凉安看见那人抱着手跳脚,不大的眼睛淬了毒一样死盯着她。她屏住气打火启动,油门踩到底,车子轰鸣着冲了出去。

开出车库不辨方向的走了一段,凉安的脑子才开始清明起来。她摸出手机拨了个号,尽量稳着声音说:“110吗?我要报警。”

3

警察来得很快,电话挂断十几分钟,就有人敲车窗。

凉安抬眼看到一张脸,短发,黑眸,棱角冷硬,有几分熟悉。

见她发愣,车窗外的男人摸出个小本,在她眼前晃了晃,“警察。”

凉安把车窗放下一条缝,指了一下小本,“递进来我看看。”她现在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确定安全,绝不会离开自己的窝。

男人从缝隙中把小本塞了进来,凉安接过立马关上车窗。小本像驾照那么大,封皮印着国徽,下面两个烫金大字“公安”。

翻开看了照片,又歪头去看那人,凉安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下午相亲的那个刑警吗?

秦砚,A市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出生日期1987年10月9日,血型A型。

凉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打开车门下车,双手把警官证递回去,“抱歉,请收好。”

“没事,核对证件是应该的。”秦砚神情严肃,“是你报的警?”见凉安点头,接着说,“带我们去案发现场。”

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凉安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最好不开车,就弯腰上了前面那辆警车。

车开进停车场,昏暗光线中,那男人阴鸷狠毒的眼神仿佛出现在眼前,令凉安有些喘不过气。

前面的秦砚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她惨白的脸,低声说:“别紧张,有警察在,你是安全的。”

男人声音很稳,据说声音稳的人心定。

凉安勉强挣扎出一个笑容,“前面左转就是,”她一顿,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救护车,语音艰涩,“她应该不需要了。”

车里秦砚和另外两个刑警都沉默了。

4

救护车的确不需要了,秦砚打电话请求痕迹鉴定专家和法医支持。

现场很快被保护起来,凉安按要求指了当时嫌疑人站的位置和追她的路线,就走到车边,远远看着地上的女人。

地上一大摊水,那女人就一丝不挂地躺在水中,全身湿漉漉的。

说是女人,其实还只是个女孩。她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身材苗条乌发雪肤,只是一双眼睛大睁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绝望。

秦砚戴上手套,蹲在遗体旁边仔细检查,另一个刑警做着记录。

凉安听见他说的“颈部有瘀痕”“怀疑被卡住咽喉,窒息死亡”等字眼,全身克制不住的发抖。

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自己就躺在这里了。

可还有另一种可能,会不会自己撞见的时候,女孩其实还有救?如果自己当时不跑,而是冲过去救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凉安知道这个想法不理智而且毫无用处,但她摆脱不了,它总是自己冒出来,牵引着她的内疚一波波往外涌。

总以为放弃曾经梦想做的刑事律师,放弃做公诉人,打了几年经济案件,心里应该只剩下钱,没地方装良心这种奢侈的玩意儿了,可到头来还是忍不住对自己失望。

真的应该冲过去的,那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这样年轻。

凉安慢慢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走吧,回局里做笔录。”

凉安抬头看他,双眼发红。

对视了片刻,秦砚移开目光,声音软了些,“不是你的错。”

“我练过散打,高中时候参过赛,还拿过奖。”凉安哑着嗓子说。

内心里却期盼着,他能说点什么让自己心里好过点,比如你冲上去也救不了她之类的。

他没有让她失望,说话的时候甚至眉眼间还带了几分安慰之意,“我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一小时了。当然,法医那边会给出最后鉴定结果。退一步说,对方是个成年男性,也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做的没错,别想太多。”

凉安看了他一会,点头说了声谢谢。站起身,目光又落在女孩脸上,与她的目光相接,“算我季凉安对不起你,我一定替你讨回个公道,你安心走吧。”

秦砚深深看她一眼,帮她拉开了车门。

5

第二天晚上,凉安接到了秦砚的电话。

电话里,他告诉了凉安一个消息,女孩的遇害时间确定了,大概是夜里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

也就是凉安去粥店的那段时间。

挂断电话,虽还是难过,凉安心里到底没那么内疚了,毕竟救不了和没有去救完全是两码事。

而秦砚那样看起来硬邦邦的人,却特意打来电话告诉她这个,要说一点不感动是假的。

这个人心地不错,这是凉安的第三个判断。

一周后,凉安下班回家,车开到小区门口,保安叫住她,给了她一个快递,说不知道是谁放在门卫室的。

凉安觉得挺奇怪,这段时间没网购,哪来的快递?她看了看信封,对方地址潦草,索性比白费力,回到家就直接拆开了。

信封里面是个精美的首饰盒,红色丝绒泛着光泽,让凉安误以为是来自某个追求者的礼物。她打开的时候嘴角甚至还有些弧度,虽然十有八九会退回去,偏她向来喜欢惊喜。

可没有惊喜,有的是惊吓。

看见里面东西的一瞬间,凉安心脏紧缩,本能的惊叫了一声,失手把盒子扔了出去。

盒子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跳了出来,其中一颗滚到她脚下。客厅白炽灯明晃晃的光线下,血淋淋的眼睛触目惊心。

凉安盯着它,用了一分钟冷静下来,摸出手机,正在翻通讯录,铃声却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她正在找的那个名字——秦砚。

6

秦砚赶到的时候,凉安已经把一对眼珠子捡起来放在了盒子里。

眼珠子是橡胶的,不知是从什么玩偶上抠下来的,用红色油彩画了几笔,乍一看很逼真。

盒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红色大字——“管好你的嘴”。

“这是威胁吧?那是不是说明,你们刚抓到的人里,有那个人?”凉安歪头看着站在一旁戴着手套查看盒子的男人。

“嗯。”秦砚应了声,略一停顿又说,“对不起,季小姐,让你受惊了。”

“叫我季凉安吧。”凉安摆摆手,“没关系,只是突然看见吓了一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假眼珠子呗,做律师的,这种事家常便饭。”

话是这样说,其实谁都明白,这只是个开始。如果胆子小的,也许已经不肯再参与了。

秦砚看着她还有些发白的脸,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自己那天还说有警察在很安全,结果刚圈出嫌疑人,就发生这样的事,到底是疏忽了。

“我会申请证人保护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他拿起那个快递信封,把小盒子重新装进去,“现在方便跟我去局里认人吗?”

“行啊。”凉安起身拿了钥匙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回头看他,“那个,能不能打个商量……”

“什么?”

“既然要保护我,就你来成吗?”凉安看他一眼,画蛇添足地补充,“别弄个女警来,歹徒肯定是成年男性。”

秦砚和她对视片刻,说:“好。”

路上,有电话打进来,凉安接了,对面是个粗噶难辨的声音,开口便问她:“喜欢他送的礼物吗?”

秦砚在旁边,两人对视一眼,凉安便按了免提。

这种时候,拖住对方以便警方定位是肯定的,可那人似乎也知道这点,话一说完立刻挂断。

他说的是凉安今天的行程,她被跟踪了。

凉安脸色越发白了,白得秦砚都觉得自己难以开口要求她继续下去。她突然扭头看着车窗外,“那女孩的情况,能不能捡能说的给我说说?”

秦砚略一顿,说:“受害人十九岁,大二学生,家庭困难,在超市勤工俭学。”

“十九岁啊”凉安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答应过她了,那就赌一下吧,总要弄个他死我活才行。”

7

需要凉安辨认的嫌疑人有五个。

凉安的目光隔着单面玻璃从前两人身上扫过,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她全身一僵。

那人微垂着头,灯光下一脸的老实木讷。可凉安知道,就是他。

一个人衣服可以换,头发可以剪,甚至也可以隐藏起一身戾气,但是对于一个反复在噩梦中见到他的人来说,他带来的那种恐惧感,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会记得。

凉安死盯着那人,握紧拳头,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要把他狠狠嚼碎,“就是那个畜生。”

秦砚看一眼里面的人,“你确定?”

凉安点头,目光不动,“扒了他的人皮我都认得。”

按照经验,秦砚判断对方阻止凉安认人不成,下一步就会阻止她作证。

这个案子现场提取到的直接证据不多,因为被害人身体上和周围都被里里外外仔细冲刷过,没有指纹,能提取到的唯一半个脚印也是在凉安原来停车的地方。

这只能说明嫌疑人曾来过停车场,不能说明他强奸杀人。

另外,嫌疑人自从被抓就一言不发,而对他做的背景调查也从侧面反应出,这个人和警察打交道经验丰富,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这时候凉安这个证人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出于安全考虑,当天晚上,秦砚就拎包入住了凉安的小家。

凉安家是一个小公寓,用隔断隔成卧室和客厅。隔断是镂空的雕花,上面挂了一层薄纱。她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透过吊灯暖黄的光,一眼就可以看见他靠坐在沙发上的侧颜。

这男人的侧颜是真的好看,刀削斧凿一样,线条简洁,干脆利落,正是凉安喜欢的类型。

凉安二十七岁了,不是没有见过男人的小姑娘。眼下追她的也都算是青年才俊,毕竟她有B大硕士的光环在身,家里父母又都是知识分子,自己长得也算拿得出手。

可她从小就不是一个温顺喜欢随大流的姑娘,不知道是什么经历养成了她这样的个性,喜欢的东西,拼了命都要去争取,不喜欢的东西,送到眼前也懒得看一下。

那夜,她隔着薄纱注视着后面若隐若现的人,心里有小怪兽蠢蠢欲动。

8

也许是觉得安全了,凉安睡得特别好。早上天刚亮,她爬下床迷迷糊糊绕过隔断就往洗手间走,结果直接一头撞进了从洗手间出来的男人怀里。

那人迅速后退一步,结实的手臂扶住她的肩膀。

凉安还没醒过来,突然这样一下,有点蒙。听见男人清咳的声音,她抬头辨认了一下他的脸,带些傻气地笑了,“哦,是秦警官啊,早!”

秦砚目光躲闪,视线从她身上掠过,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他再次清咳一声,放开她的肩膀,不自然地点点头,绕过她去了客厅。

上了个厕所,趴在洗手台上洗脸,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凉安的脸唰地红了。

镜子里的姑娘顶着一头乱发,可挡不住粉唇微润,双眼迷蒙。柔软的T恤裙有着深V的大领,从上往下看,内里风光一览无遗。

有了早上的小插曲,坐上车时两人都有点尴尬。

秦砚随手拿了一张CD,歌神的声音立刻充满狭窄的空间,是一支经典老歌,相思风雨中。

凉安跟着哼了两句,没话找话,“秦警官也喜欢张学友的歌啊?”

秦砚:“你说这个?不知道谁放车里的。”

凉安:“……”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她再次努力,“那你喜欢听谁的歌?”

男人还真认真想了想,“现在好像没什么时间听歌。读书那会儿,张宇吧。”

“你们刑警工作好辛苦。”凉安由衷的说。

秦砚看了她一眼,“做哪行都辛苦,你们律师谈一个合同也挺费劲,讨价还价的。”

凉安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突然反应过来,“那天,你是不是看见我了?就咖啡厅那天。”

秦砚淡淡的,“嗯。”

“你记性够好啊,我当时就回头看了一眼。”而且凉安觉得他那时根本没抬头。

“做这行的,习惯了。”他还是波澜不兴,却微微勾了勾唇,“季凉安,看来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

什么意思,他们认识?凉安仔细看他,不可能啊,他这外形,如果认识,自己不可能全无印象啊。

刚好红灯,秦砚转头看她,指着自己额角一道几不可见的小疤痕,“十二年前,七中,想起来了吗?”

凉安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做律师锻炼出的伶牙俐齿一时间好像都跑了个没影。

她半天才结巴着说,“学……学长,这点小事儿怎么敢劳您记着这么多年呢?”

秦砚突然笑出了声,眉眼间细纹水波一样荡漾开。

原来,习惯严肃的人,笑起来是这样美不胜收。

9

那时凉安上高一,属于挺叛逆的那种女孩子,主要表现在不喜欢的老师的课,一律不上。

有次物理课逃课出去回来晚了,下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她拼了命的往回跑。

结果一进教学楼就撞了人,她是不看路,那人是抱着一堆纸箱根本看不见路。

刚好不知哪个纸箱里面有尖锐的东西伸出来,割破了那人的额角,还流了血。她赶紧再三道歉,留下姓名,让那人放学后找她,她带他去打破伤风针。

可那人一直没再出现,没几天凉安也就忘了这件事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秦砚。

有了这么一段前缘,凉安对秦砚的称呼从秦警官变成了学长。秦砚似笑非笑看她,“你要是不想让我每次都想起来你给我留了一道疤这事儿,就叫我秦砚吧。”

凉安立刻从善如流。

后来又闲聊了些学校里的老师和当年一些风云事件,等车停下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像是熟识多年的朋友了。

凉安早上有个开庭,秦砚把她送到,约好中午他来接就走了。

一连几天都很平静,不知道是对方改变了方向还是凉安没有落单找不到机会。

这种平静,甚至给了凉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孤单的刷牙杯旁边有了另一个刷牙杯,鞋柜里增加了男士拖鞋,沙发上有人一起吃薯片看电视,就连节能灯坏了也有人爬上去修。

她开始希望晚点开庭,让这样的日子继续。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

10

开庭那天,为了避开早高峰,他们六点就出了门。

车开出小区不远,秦砚就皱了皱眉,“有人跟着我们。”凉安回头看,后面一辆黑色捷达紧紧咬在他们车尾,随时会撞过来的架势。

“一定是他们,怎么办?”

秦砚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握紧方向盘,低喝一声,“坐稳了!”油门突然踩到底,吉普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两辆车之间一下子拉开了距离,可转瞬,捷达也加速跟了上来。

前面路口正好是红灯,秦砚左右看了看,因为时间早,路上车很少,他方向盘一打,车子一个急转弯,朝着右侧一条狭窄的小路开了过去。

小路弯很多,转了两道,凉安已经辨不清方向了。她回头没见到后面的那辆车,就拍了拍胸口,“我们甩掉他……”

话音未落,视线里一辆车迎面冲来,正是那辆捷达。随着一个急刹,凉安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惊叫,吉普车已经飞速向后倒去。

“是那个人,怎么会是他?你们不是把他抓起来了吗?”凉安指着前面捷达里的男人,目眦欲裂。

“他是犯罪嫌疑人吴昊的双胞胎弟弟吴天。”秦砚沉声说,“他有严重的精神病,吴昊出事后,他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我们一直在找他。”

凉安一静,说:“也就是说今天他就算是撞死我们,也不用负法律责任了?”

秦砚不说话,只踩住油门全速后退。

11

两辆车的性能毕竟有差距,距离被一点点拉开。可眼看车子就要开出窄巷,驶入人流逐渐开始密集的主路了。

如果在主路上两车相撞,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砚死盯着后视镜,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凉安突然咬着牙说:“秦砚,换方向,全速向前。”

男人看了她一眼,利落的刹车换挡,吉普车在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中一停,随即疾速向着捷达车冲去。

对面的车丝毫不见减速,凉安甚至可以清楚看见车里那人狰狞的笑容。

眼看两车就要相撞,她捂住了眼睛。

秦砚突然猛打方向盘,吉普车车头向右,避开了捷达的车头。两车交错,只是一瞬间,凉安还不及反应,秦砚迅速反打方向盘,车子从侧面向捷达撞去。

捷达车打横转了一圈滑出去,撞在另一侧的墙上,终于停了下来。

“坐着别动,锁上车门。”秦砚扔下一句话就跳下车。

凉安惊魂未定地往外看,捷达车里面那人也拉开车门钻了出来,脸上带血,手里握着一把一尺余长的西瓜刀。

“秦砚小心!”她惊呼一声。

那人的刀已经举了起来。

可他没有机会落下了。秦砚就在这时极快地踢出一脚,那人连人带刀飞出,撞在了身后自己的车上。他正要爬起来,秦砚抓过他的手腕,直接铐在了车门上。

凉安终于喘出了一口气。

她摸出电话报了警。

12

赶到法院的时候,时间还早。

凉安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出来正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坐在审判庭门口。

两人都是衣着简朴,双眼红肿。

秦砚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是被害人的父母。”

凉安站住,抿了抿唇。

审判庭大门打开,中年男人搀扶着女人站起身,凉安听见他说:“都说了让你别来了,病还没好呢。”女人说:“我要来,我要亲口问问那个畜生,我这样懂事孝顺的女儿,做了什么事,就被他这样害死了,我要问问他还有没有人性。”

女人说着眼泪就掉下来,靠在男人身上,蹒跚着走进法庭。

凉安捂住眼睛,呜咽着叫了一声“秦砚”,一双手臂扶住她的肩膀,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胸口。

“我们一定能把他绳之以法的,相信我,也相信法律。”秦砚的声音沉凝,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凉安又把自己往他怀里挤了挤,说;“你保证。”

“我保证。”

法庭凉安几乎每周都要来两次,这次却不同,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证人席上。

对方的律师几次抓住细节,企图引导凉安,说明她在当时的情况下并不能确定自己看见的那个人就是被告。

凉安做律师这几年,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同行。他们多数都知道真相,却为了钱,泯灭良知。

她死盯着站在那里一副老实样子的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我非常确定就是他。如果你曾在空无一人的午夜被凶手追杀,你曾见过那种恶魔一样的眼神,你曾为此神经衰弱,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肯定。”

话说完,凉安胸膛起伏,连眼圈都红了。

秦砚手握成拳,站在法庭最后,目光凝在庭上的女人身上。

多年刑警生涯,他遇到过很多人,可明明这样恐惧,却又于恐惧中生出无穷勇气的姑娘,他第一次遇见。

他突然发现自己很心疼这姑娘。

凉安的证词很有力,加上警方提交的其他证据,案情至此真相大白。

被害人王惠虽然家境不好,长得却十分漂亮。她为了赚学费,自从上了大学就在停车场旁边一家超市做兼职。

嫌疑人吴昊就是在超市认识了王惠,据超市其他员工介绍,吴昊经常去超市找王惠,要求王惠做其女朋友。

因为王惠反复拒绝,不久前吴昊还在超市大闹过一场。王惠不胜其扰,已经提出离职,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件事。

正像网上流行的那句话说的,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让人想到就脊背发凉。

13

法庭最后以强奸罪和故意杀人罪判处吴昊死刑,立即执行。

那位母亲到底没有亲口质问恶魔,因为刚一宣判她就晕了过去。

凉安和秦砚最后走出法庭,她抬头看着天空,轻声说:“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开心吗?希望另一个世界,没有恶魔。”

秦砚握住了她的手。

一周以后,吴天的宣判也下来了,由于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法庭判处终身强制治疗。

凉安的心这才真正落地。

事情结束了,按理说她的生活回归了正轨,她应该感到高兴。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凉安开始失眠了。

秦砚离开了,小小的公寓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空旷。

刷牙的时候,她总是想起他黑色的牙刷。拿拖鞋的时候,她也会看着那双被闲置下来的男士拖鞋发呆。

他去外地缉捕一名嫌疑人,他们已经两周没有联系。凉安甚至有些怀疑,那时他的怀抱和温热大手,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

星期五的晚上,她犹豫着加班还是回到自己空荡荡的家。秦砚的电话在这时候打进来。

“季凉安小姐,”他说,“你愿意和我相个亲吗?”

凉安抿唇笑,“相亲啊?这次你约了几个啊?”

那边的声音里也有了笑意,“这次就一个,孤注一掷了。”

“那又失败怎么办呢?”她故意说。

“我想,那就只有孤独终老了。”

凉安咯咯笑起来,末了,靠着窗,看着楼下黑色的吉普车说:“秦砚,这算是表白吗?”

倚在车上的男人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睛似黑夜繁星,就这样不知在何时,照进了她心里。

凉安抓起背包,边跑边对着话筒喊:“那我接受,等着我!”

是夜,无风雨,只有晴。

编者注:本文为#非常燃#主题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