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恋人:我爱你 冰川为证

1

许愿刚做完一期希望小学的专访回到B市,正想请几天假放松放松,就接到台里会议通知,要求所有记者必须参加。

她顶烦开会什么的,一个人讲话一群人傻听着,有那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进了会议室,发现平时长期在外面跑新闻,几乎总是不见人影的记者们全都整整齐齐地坐在里面,许愿知道,这是有大任务了。

果然,例行强调完媒体人的社会责任以后,大领导直奔主题,说起了这次的任务。

听到“最苦边防哨所纪实专辑”几个字时,许愿胸腔里那颗沉寂许久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慌乱又期待。

“这次拍摄条件艰苦,咱们不强制,大家主动请缨,一共六个拍摄点,我一个个说,谁能拍哪个就把哪个领走。”部长的话说得很民主。

“第一个,神仙湾哨所,是高原哨所……”话音一落,就有去过高原的男同事领了任务。

“第二个……”

他一连说了五个,每说一个,许愿的心就漏跳半拍,手里的记事本都被她攥成一团。

终于,他说,“伊河哨所……”

话音未落,许愿唰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带得砰砰作响。

“部长,我去。”

所有人都看向她。

部长面有难色,“这个哨所位于我国最北边,常年冰雪覆盖,最低气温零下五十几度,条件很艰苦,你一个女同志……”

“我知道,部长,我一直坚持健身,在女记者里面身体素质最好,我去没问题。”许愿声音很坚定。

散了会,她的胸口还在发热。

一个关系不错的女记者拍许愿肩膀,“许愿,你怕不是疯了吧?这种专辑又不会火,你抢着去干什么啊?何况那么辛苦。”

许愿笑笑,散散漫漫地说,“领导刚刚讲的媒体人的社会责任,你都当耳边风了?当心我告你黑状。”

2

下了班,许愿直奔商场,费了好大劲才买到反季销售的羽绒裤雪地靴。

晚上边收拾着行李,边听着刘若英那首《后来》,六年来第一次,她没有泪流满面。

飞机晚点,加上北方日落早,到达团部驻地时天已经黑了。一出机场,跟着许愿来的摄像陈均就嚷嚷着冷。

团部派来接机的张指导员笑说,“这已经开始暖和了,毕竟4月份了,白天还好,只是早晚温差有点大。要是早两个月,那才真的冷。”

许愿在旁边插了一句,“伊河那边现在还冷吗?”那个遥远的中国地图上的一个小点,连天气预报都查不到。

张指导员说,“那边晚上还是零下十几度吧,要五月份才能到零上。每年九月到第二年四月,那边就是一个雪域孤岛。”

总的来说他们来的时间还比较合适,否则根本进不去。

团部驻地距离伊河边防连三百多公里,张指导员说那边的连长正在附近办事,明早可以带他们回去。

许愿一晚上都没睡好,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过去那些事。不知道宿腾野还恨不恨她,反正她挺恨自己的。

满怀热情追求的是她,许下一生承诺的是她,遇到点事就轻言放弃的也是她。

可到后来怎么也忘不了舍不得的,还是她。

拿得起放不下,说的就是她这种人。感情的逃兵一做就是这么多年,够了。老天都把她送来他身边,这次没理由再逃了。

3

第二天一早起来,接到张指导员电话,许愿心里就是一凉——往伊河去的方向下了大雪,考虑到安全性,最好等雪停了再走。

可雪什么时候停,不知道。

她多问了一句,“那您说的伊河的那位连长他们今天走吗?”

“走啊,他们连里还有事,得赶回去。”

“那我们能不能还是跟他们一起?”已经到了这儿,许愿心里火烧一样,等待的每刻都是煎熬。

“行是行,就怕下了雪路上不好走,你们受不了。”张指导员有些犹豫。

旁边陈均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许愿捂住话筒,指尖戳他额角,“看你那点出息,人家当兵的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人家都能受得了,就你受不了?”

陈均扁嘴,“愿姐,我也没说不走啊。”

“张指导员,我们没问题,不会拖后腿的,就一起走吧。”许愿干脆利落地拍板。

吃过早饭,两人拖着行李箱下楼。

门口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张指导员和一个穿着迷彩作训服的男人并肩站在车旁。

看见男人的那一秒钟,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切都消失了,许愿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人。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却似染了边疆的风霜,变得粗犷了,也深沉了。可无论怎么变,她认出他,也只需要一眼。

对面的人也怔住,薄唇瞬间紧抿。

张指导员浑然不觉,热情地向她招手,“许记者,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许愿几乎用尽全力才维持住正常的表情,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

“这位是我们伊河边防连的连长宿腾野。”他指了指身边的男人,又指向许愿,“这位是B市电视台的许记者。”

“你好,许记者。”宿腾野略一沉默后率先开口,“欢迎!”

他的大手已经伸到眼前,许愿点点头,挤出一个笑,握了上去。

和从前不同,那手温热,掌心却粗粝坚硬,满是老茧。

她心里抽痛,他却收回手,果断说,“请二位上车吧,我们这就出发。”话落和张指导员点个头,转身去拉车门。

许愿眼神黏在宿腾野身上,可他的目光,一次也没和她交汇过。

于是她一边难过着,一边劝自己,这最起码说明,这个男人心里还在意着,哪怕是恨,也好过不在意,不是吗?

4

路途前一半比较顺利,都是国道。进了山以后就完全是两样,不仅有雪,而且一步一颠。

陈均拿出手机计步器给许愿看,“嘿,愿姐,这都颠出来六千多步了,你说我今天能不能占领首页啊?”

许愿眼睛盯着副驾驶上那个后脑勺,爱理不理地说,“不能,至少还有我。”

开车的小战士噗嗤笑了。

宿腾野开口,“高小虎,专心开车,等你把我蛋糕颠烂了让你赔。”

“连长,这路不好,也不能怨我啊。”小战士委屈巴巴。

“谁过生日?”许愿从后座插了一句。

早上一离开团部驻地,他就去一家蛋糕店拎出来一大盒生日蛋糕,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许愿的心就悬了起来,反复想,不会是边防连那地方有个姑娘要过生日吧?

如果自己来晚了,该怎么办?

宿腾野不回答。车厢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小战士高小虎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许愿,小声说,“战友。”旁边宿腾野瞪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

许愿一颗心落地,“哦”了一声说,“我这带着一大盒巧克力,勉强算个生日礼物吧,等到了地方你们庆生也带上我。”

宿腾野还是不说话。

陈均凑到她耳边说,“愿姐,我怎么觉得宿连长好像对你有意见啊?”

许愿不带什么语气地说,“你看错了。”

宿腾野依旧岿然不动。

到了密林深处,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地上积雪也越来越厚,车走得越发慢。

许愿回头,一片苍茫的林海雪原中,只有两行车胎印蜿蜒而来,像指引方向。

她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5

这片原始森林的树又高又直,却并不粗壮,大雪重压之下,有些树枝被压弯压断,横在并不宽阔的路面上。

高小虎停下车,宿腾野小心地放下蛋糕盒,和他一起跳下去清理路面。

许愿把羽绒服帽子一戴,拉开车门就跟了下去。陈均在背后喊了她一声,见她不搭理,索性也扛着摄像机跟着下车。

宿腾野和高小虎已经合力搬开了一棵树,见许愿过来也没理她,自顾自去搬另一棵。许愿看到有被雪压弯的树枝,就伸手去扶。

“手不要了?!”宿腾野低斥一声,一双军用棉手套扔了过来。

她接住戴上,还有暖暖的温度。

“那你呢?”

那人又不理她了。

手套她来的时候的确买不到了,也没想到四月份会冷成这样。他的手套被她戴了,就不能不干活,许愿开始埋头清理断下来的小枝叉。

清理完这一段,车开了没一会儿,又是几根断树。许愿担心宿腾野的手,干脆把手套塞给他,自己也不去添乱了。

这段路走走停停,好歹在天黑前看到了伊河边防连的大门。

白茫茫的雪地上,迷彩绿的围墙围着几栋房子,上面挂着巨大的牌子,“伊河边防连”,左右各书四个大字,“卫国戍边,不辱使命”。

门口两名站岗的战士口罩凝着雪,睫毛挂着霜,却站的笔直,青松一样。抬起头,一面五星红旗在大雪中迎风飘扬,比天安门前的还要壮美。

许愿的眼圈突然就红了,胸腔里有什么在涌动。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每一年同学会听到的消息,都是他在伊河。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似乎存在着某种力量,可以荡涤灵魂,无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6

下了车,许愿原本打算找宿腾野谈一谈。于公,要沟通一下拍摄思路和安排;于私,心里太多情感经年发酵,已经承载不了,必须要说给那个人听。

可宿腾野大手一挥,扔下一句“高小虎,给记者同志安排个住处。”抱着他的蛋糕盒子就走了。

不得不说高小虎真是个好同志,厚道。

他不仅勤勤恳恳地给许愿和陈均安排了住处,还听从许愿的建议,把宿腾野宿舍旁边一间空房间安排给了她,以方便他们工作沟通。

许愿默默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晚饭安排在连队大食堂,高小虎本来想头一顿饭给他俩搞点特殊化,被许愿拒绝了。

大食堂这会人挺多,许愿取了餐盘跟着大伙排队打饭,陈均站在她身后使劲儿抻着脖子往前看,“愿姐,你说这地方伙食咋样?”

许愿把他脑袋往后推,“有啥吃啥,那么多话。”

高小虎在一旁接口说,“别的没有,不过咱大棚里的菜刚下来,纯生态无污染的,你们城里可不多。”

“你们还自己种菜?”许愿有些吃惊。

“种啊,我们这地方一年有半年进不来车,给养储备有限,不种菜吃什么?再说自己种的菜吃着多新鲜。”他憨厚地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打了饭,果然以青菜为主,肉不太多,但做得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许愿端着餐盘往座位走,眼睛在食堂里搜寻。刚刚进来她就注意过,没见宿腾野人影。

“哎,你们连长吃小灶?”许愿状似随意地问。

高小虎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哪能呢?”

正说着,那人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7

一声口哨,食堂里的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只有点点烛光燃起,在宿腾野推着的餐车上。

有音乐响起,是一首生日快乐歌,餐车在乐声中一路来到食堂正中。

“各位战友,”他开口,“按照咱们连的老规矩,新兵第一个生日,兄弟们给过。今天是新兵高光辉的生日,先有请寿星吧。”

一个脸庞稚嫩的小战士红着脸被推了出来。

宿腾野拿起红黄色的寿星帽,端端正正戴在他头上,笑说,“这个生日蛋糕虽然奶油有点塌,形状不太好看,可也是咱连战友的一片心意。现在,大伙一起唱生日歌,请寿星吹蜡烛切蛋糕!”

话落,他自己拍着手先起了个头。

很快有人加入合唱,有人拍手和声,整个食堂顿时成了生日趴现场。

大家都在笑,高光辉却哭了。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泣不成声。

食堂里渐渐静了下来。

“让你切个蛋糕你小子哭什么?嫌弃?”宿腾野开着玩笑,揉了一把小战士毛茸茸的脑袋。

“不是,连长。”高光辉抹着眼泪,“再没比这更好的蛋糕了,啥都比不上它!”

“我今儿生日,没别的愿望,就想一直和大家一起保家卫国,守好咱伊河这条边防线。伊河苦不苦?苦!可遇到这么好的连长,这么好的战友,啥都值了!”他说着又抽起鼻子。

有人鼓起掌来,渐渐掌声雷动。

生日蛋糕不小,可人多,切了很久,分到每个人手上的只有小小一块。

许愿也分到了,她咬了一口,甜。

可她的眼眶,是酸的。

旁边陈均扯扯她衣角,“愿姐,我也想哭了,怎么办?”

“那就哭吧。”说完,她先捂住了眼睛。

8

那晚,许愿躺在部队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想自己,想宿腾野,想B市,想伊河。

过去的宿腾野她了解。

在他们相识的那个高中,全班第一的许愿追倒数第一的宿腾野追得全校皆知,老师请家长都不管用。

大家很困惑为什么看起来听话懂事的姑娘可以这么执着。宿腾野也不懂。

只有许愿自己知道,她被拘束着乖巧了十六年,遇见自由自在的像野马一样的他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驰神往。

他的自由自在不是叛逆自我,而是坦荡磊落地做他自己,不虚伪,不迎合。真实的令人着迷。

后来在一起,她的成绩还是好,他的依然差,但他们的相处好像打开了彼此新世界的大门,又好像遇到未知的自己,十分快乐默契。

另一个意外收获是许愿的父母终于意识到她长大了,对她从严管开始转变成沟通。

于是他们的交往被许可了。

分手那年她大二,他当兵两年。

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分手,离家在外读书的姑娘生病了,看见别人的男朋友都是陪伴照顾,而自己的,有好像没有,心里委屈。

打电话过去,一句安慰也没有,他不等她说完就说有事挂了。这样几次下来,年轻的许愿受不了了,任性说了分手。

她在等他哄,他却沉默挂断。

她的心才真的凉了。

后来再想要挽回,妈妈阻止了她。“当兵不容易,你如果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军嫂,就不要找他了。”

这话许愿一直记得。

现在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那个男人她不了解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六年时光。

她想要重新认识他。

9

第二天天未亮,有整齐的口号声传来,许愿知道战士们开始训练了。

她收拾好自己出了宿舍,路过隔壁房间敲了敲门,果然没人。

“许记者,你找连长啊?他检查新兵训练情况去了。”

许愿回头,高小虎抱着两床军被从那边走过来。

“这什么?”她下巴一点。

“哦,连长说咱这冷,你们不抗冻,让我给你们加床被。”

许愿心里一暖,她从小就怕冷,自作多情一点想,是不是那人还记得?

“在哪训练,我能去看吗?”

“能啊,你是记者,咋不能呢?”

小战士高小虎一如既往的厚道耿直。

按照高小虎指的方向,许愿穿过一栋二层小楼走到训练场。

训练场一片洁白,十几名新兵迎着风列队在雪地上。与他们相对笔直而立的,是她熟悉的那个身影。

许愿拉紧羽绒服帽子,手插进口袋里,倚在树干上直直看着他。

不知他刚刚说了什么,一名新兵嘟囔了一句,“现在是和平时期,至于吗?”

许愿看见宿腾野指了指那个兵,“你,喊报告,大声说。”

那个兵大喊了一声,“报告!现在是和平时期,至于吗?”

宿腾野嗤笑,“和平时期?”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掷地有声,“没有强大,哪来的和平?军人没有和平时期,只有战争时期和准备战争时期!明白没有?”

十几人大喊,“明白了!”

只有那个新兵,还有些不以为然。

宿腾野继续说,“你们居家过日子,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挨欺负不?过去没让人欺负过?此时,此地,”他指了指脚下土地,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们,就是这个家顶门立户的男人!”

许愿的眼圈红了。

10

其他新兵由班长带着在雪地上跑圈,那个新兵被罚两百个俯卧撑。

安排完了,宿腾野往这个方向走过来,边走边拍打自己裤脚上的雪。

抬头看见许愿,他一怔。

不等他避开自己,许愿抢着说,“阿野,我有话和你说。”

宿腾野转身就走。

“阿野……宿连长,你等下。”

宿腾野站住,回头看她片刻,挑挑眉似笑非笑,“许愿,你来这干什么?”

“拍纪实片,你们团长不是和你说了吗?”

“纪实片?”他嗤笑一声,“英雄枯骨无人问,明星家事天下知。更何况是我们这里?你看看,”宿腾野指着周围皑皑白雪和围墙外的冰川,“这里有什么?三百里无人烟。战士们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巡逻、站哨,没有什么光辉事迹,也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你拍出来有意思吗?谁看?”

“不拍出来怎么知道没人看?”许愿直视着他,“真没人看我自己看,天天看,夜夜看,时时看。”

宿腾野深深看她,不说话。

把拍摄计划大体说了一下,许愿转头看看周围训练的战士,“剩下的话,这不合适,找个地儿吧。”

男人一声不吭与她擦肩而过,许愿转身就跟了上去。

瞭望哨背后有几棵树,这季节没什么叶子,都挂着雪。宿腾野在树下站定,看着瞭望哨的方向,“要说什么?说吧。”

许愿又走近一步。

“就站那儿说。”男人冷冷一句。

她想了想,绕了半圈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轻声说,“阿野,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11

“嗬。”宿腾野斜睨她,讽刺地一笑,“许愿,你现在来问这个问题不嫌太晚了吗?这和你有关系?”

许愿抿了抿唇,认真地说,“是太晚了,可我想知道。”

男人不说话了,低垂着眼不看她。

“阿野,我知道那时我任性又黏人,公主病还玻璃心。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可以……”

“打住,”宿腾野挑眉,“快打住吧。您这怎么个意思?求复合?”见她点头,他似笑非笑,“许大记者,你把我当什么了?夜店的鸭,你让滚就滚,招招手我就要摇着尾巴过去?那我得告诉您,不好意思,滚远了!”

许愿控制不住的眼睛发酸,她不委屈,只是难受。

内心里,她对自己说,“这些都是你预想到的不是吗?许愿,你要坚持住!”

宿腾野看了看她红红的眼睛,话忽地停了下来,靠在树上望着远处。

“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许愿执拗。

当年那么多百转千回的女孩心思,如今说出来也不过几句话,自己都觉得矫情。

“后来我想去挽回的。可我那时候真的没有做好准备,谈一段长时间的军恋或者做一个军嫂。”

她看着他,眼里带着泪,却渐渐有坚定的光,“现在不一样了,我一个人可以把生活安排得非常充实,布置房间、健身、旅游,一点也不比男朋友在身边的人过得差。我不会再要求你陪伴我,也不会因为你忙满腹怨气,所以我来了。阿野,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宿腾野深深看着她。

这个姑娘是他少年时就深爱的,也是他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时深深想念的。他有时候想,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娶她的那一天。如果不能娶她,那他对婚姻真的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现在她来了,他无法拒绝。

于是他开口,声音低沉,“不好。”

许愿抿唇。

“我从来没有同意过分手。”宿腾野一字一顿地说,“何谈重新开始?”

她的眼泪掉下来,脸上却漾出笑。

12

宿腾野伸手,把他的姑娘拉进怀里狠狠抱住,像无数次梦中做的那样。

许愿埋在他胸口,用力攥住他的衣襟,热得泪渗入他冰冷作训服。

“那你后来为什么都不找我?”她也委屈。

“……那时出了点儿事。”男人语音含糊,大手在她后背摩挲。

许愿抬头看他的脸,“什么事?”

宿腾野顾左右而言他,“你快别哭了,这里冷,到时候脸上都哭伤了。”说着用手背去帮她擦眼泪。

“什么事?”

女孩儿固执,一如当年。

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冰川上掉下去,受了点伤,那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瞎。所以不想接你电话,也不想和你联系。”

他换上似笑非笑的口气,“你说我要是瞎了,我是该伟大的放你自由,还是该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儿?第一种我做不到,第二种我又觉得有点儿损。”

“那后来呢?好了以后怎么也不找我?”许愿咬着牙问,心疼得要命。

宿腾野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指了前方的瞭望哨给她看,“你看到那里站哨的战士了吗?我也站过。”

“刚来的时候太苦,有时候觉得自己扛不下来了。可一站到那上边看着界碑,看着咱祖国的大好河山,就特别热血沸腾,觉得为了保护她,就算我宿腾野埋骨青山,又算得了什么?”

许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名战士迎着风笔直的背影。

她胸口也激荡起来,不受控制。

“你需要的陪伴,我给不了。找你,我没立场。”宿腾野的声音低了下来。

许愿没说话,气氛一时安静。

“你们连的随军家属都怎么安排的?”她突然问。

“大多数在团部那边……”宿腾野一顿,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许愿,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许愿红着眼睛看他,“是谁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说,等我到了法定婚龄就让我上他家户口本的?我到法定婚龄都五年了。”

宿腾野一愣,一时有点语无伦次。

叫了几次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就反复念叨着,“我明天就打结婚报告,许愿你别急。”

“谁急了?”许愿气结,捶他胸口。

“我急,万年老光棍要娶媳妇了,我急死了。”宿腾野呵呵笑两声,捧住许愿的脸,就要亲上去。

正在关键时刻,后面突然有人嗷呜一声。

许愿歪头去看,几米外陈均捂着眼睛喊,“愿姐你真牛逼,这手速!我啥都没看见,没看见,你们继续。”

“兔崽子,那还不滚!”她大吼一声,那人便连滚带爬的跑了。

许愿看着宿腾野僵住的脸,笑了起来。

13

连长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这是接下来几天整个连的共识。

目击者陈均怀揣着巨大的秘密,觉得不分享就要憋死了,于是只告诉了高小虎一个人。

一天后整个连队都知道了。

许愿安排战士做采访的时候,战士们对她的称呼已经从“许记者”变成了“连长嫂子。”

脸红过后,看见宿腾野上翘的唇角,许愿觉得这个称呼还是相当不错的。

按照拍摄计划,前三天在连里拍,后面要跟着战士们巡逻界碑。

伊河边防连管辖的121公里边防线上共有十二块界碑和瞭望哨,其中四个瞭望哨车辆无法到达,需要步行或者攀爬冰川。

原本安排好了,第二天宿腾野带着他们一块儿去。可晚上连里刚熄灯,宿腾野就接到上级电话,有两名他国逃犯可能会从伊河防区非法入境,让他们加强戒备。

消息迅速被传达到各个瞭望哨,同时

全连立即紧急集合,抽调两个班,由宿腾野亲自带队巡防。

许愿本来就没睡着,听到外面有声音,她就穿上衣服往外跑,在门口遇到了来敲门的宿腾野。

他已经全副武装。

“有巡防任务,和你说一声。”不等许愿问,宿腾野就主动说,“你在这等我回来。”

“我要求跟随拍摄。”许愿很坚决,“我曾跟随便衣警察深入过黑煤窑,报道过豆腐渣工程,挖出过地沟油的价值链,我一向拍摄一手素材。”

宿腾野深深看她,“可能会有危险。”

“我可以。”

这个姑娘十年如一日的执拗。

14

夜间巡防,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容易。

伊河的雪,是铁雪,落到地上就成了冰坨子。除了通往团部的路,其他都是土路,车子难开,快一点就要打滑。

有些地方雪太厚车开不动了,战士们就要下车铲雪,铲一段路再开一段。

这次算是运气好,已经几天没有下雪了,之前铲过的路大多都还可以走,他们的车子开得还算顺利。

但到底还是有些地方车开不过去,只能靠两条腿走。战士们把车停在雪地上,全体下车列队行军。

夜里温度低,走上一会儿,许愿就觉得自己的鞋子、脚、小腿都冰冻一样,又冷又僵硬。

她眨眨眼,睫毛也好像凝了霜。

宿腾野浓黑的睫毛变成了白色的,口罩上也一片雪白,配着他高挺的鼻梁,在手电微暗的光线里,竟然有点古希腊式的圣洁的美感。

许愿隔着口罩对他笑,小声说,“阿野,你这样子怪好看的。”

男人瞪她一眼,“还笑,不让你来你非要来,冷不冷?”说着弯腰去揉她的小腿,“冻麻没?要保持知觉,等会还要爬冰川。”

到冰川之前,他们都没有发现可疑情况。雪地上除了他们走过的痕迹,整齐洁白的像一幅画。

“他们会从冰川那边入境吗?”许愿问。

宿腾野摇头,“可能性不大,第一路太难走,危险性高;第二,这边距离密林比较远,不利于迅速隐入密林。”

“这么说,”许愿笑笑,“除非他们迷路了?”

“这也很正常,毕竟这里每个方向基本上都是雪地和冰川,很难分辨。正因为考虑到这种可能,我们才要爬上去看看。”

冰川的确不好走,只有半尺宽的从前凿出的台阶,旁边就是冰缝,脚下打个滑都可能掉进去。

宿腾野打头,许愿抓着他腰带,屏着气一步一步地跟着爬,半点不敢分心。

好在后面有高小虎,她稍一打滑,他就扶一把,好歹顺利爬到了冰川上。

可没想到,刚一上去,还真遇到了两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入境者。

15

与此同时,宿腾野腰间的对讲机也响了。冰川上的瞭望哨报告,有两名可疑人员不听警告,越过界碑进入我国境内,往四十五度方向逃窜。

这时还没有人知道他们携带了枪支。

宿腾野挥手让战士们包抄上去,同时朗声警告他们已经进入中国领土,请他们配合遣返。

许愿退到一边,隔了几米的距离,打开手机夜拍模式拍摄抓捕过程。

两名白人男子开始好像试图解释什么,宿腾野走过去用对方的语言和他们对话,许愿正拍得聚精会神,隔着镜头突然发现其中的一人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对着宿腾野抬了一下手。

她一惊,马上意识到那是什么,可一句“小心!”还没出口,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阿野!”许愿心里的恐惧炸裂开了一样,什么都顾不上,拼命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宿腾野整个人跃起,一脚踢飞了那人手里的枪,将他扑倒,用膝盖死死压在地上。另一人见状慌了,拿着枪胡乱瞄,战士们立刻一拥而上,制服了还想要继续反抗的二人。

“阿野,你怎么样?有没有打中?”许愿扯着男人衣角,白着脸上下看。

“我没事,看把你吓的。就他那几下子,不是你男人的对手。”宿腾野咧着嘴拍了拍她的脸。

“连长嫂子,你这也太偏心了,他瞄的虽然是连长,可打的明明是我。”一个男声委屈巴巴地插了进来。

许愿回头看到高小虎指着自己肩头,“看看,子弹贴着这穿过去,崭新的衣服,给打了一个洞。”

她看了看那个洞,又看了看高小虎的黑脸,噗嗤笑了,“哎,你这是福大命大,知足吧!”

16

押着非法入境的二人回到连里,已经是早上了。

折腾了一夜,许愿下了车,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宿腾野索性把她直接抱回宿舍,塞进被子里,勒令睡觉。

醒来时,屋子里已经光线昏黄。许愿爬起来,饿得不行,但她心里惦记着昨夜拍的素材,赶紧拿过手机翻看。

整体内容比较丰富,效果也可以。她琢磨着最后再给每名战士单独拍一两句话,带回去不为了做节目,单纯为了给他们的父母家人看看也好。

这边的网不行,发不了图片和视频,有些战士三年没回家了,不知道家里得想成什么样。

宿腾野推门进来,拿着两个饭盒。

“哎呦你太好了,饿死我了。”许愿扑过去。

男人笑,“什么形象?还是姑娘家呢。”

许愿撇嘴,“就这样你还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呢,要是再好点怕迷得你连魂儿都没了。”

宿腾野在她脸上羞了一下,“这脸皮真够厚的。”

“哎,说正经的,那俩人怎么处理?”许愿吃了几口东西才腾出嘴来问。

“先关着,明天对方派来的人就到,团部安排人配合他们遣返回国。”宿腾野说,“听说他们杀了两名警察,在自己国内逃了七个省都没被抓到,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没想到这刚跨过国境,就栽在咱解放军手里了。”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光,整个人看上去闪闪发亮。

许愿放下筷子,突然扑过去一口啃在他嘴上,“你可真棒,解放军叔叔!”

“哎,还有油呢。”男人假装嫌弃,女孩立刻亲个不停,嚷嚷着:“就要蹭你嘴上,不许躲。”

笑闹一阵,她窝进他怀里,小声说,“昨天真吓死我了,阿野。”

宿腾野亲了亲她额头,“别瞎担心,还没娶你呢,我且得好好活着。”

“娶了我也得好好活着。”

“那当然,我得守着你,守着这大好河山。”

“你说话算数。”

“嗯,准准的。”

“那你快点打报告。”

“好,我都写好了。”

“怎么写的?”

“为了抓紧生出祖国下一代边防军,我要申请娶媳妇。”

“你这混蛋,这就算计上我儿子了。”

“那是我儿子”

……

【后记】

2018年8月,建军节期间,B市电视台播出了纪实专辑《最苦边防哨所》,同时精华版在网上发布,引起热议。

网友们把这些边防军称为“最可爱的人”,数百万人向他们致敬,赞扬“中国军人,好样的!”

有小学生说,要快点长大,成为他们这样的人。

有退伍军人说,曾当过兵,一辈子不后悔。

甚至有姑娘说,娘炮闪开,这样的兵哥哥,给我来一打。

还有现役军人的父母说,社会这样现实,我的孩子还能坚持梦想,守土戍边,我为他骄傲!

议论最热的时候,许愿悄悄办理了离职手续离开B市电视台,去团部所在地电视台报到。

她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她的男人一身戎装,身后是北方特有的蓝天白云。

许愿听见自己说,“阿野,我来嫁你了!”

然后看见那人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