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恋人:谨以此婚献给你

1

凌晨两点,苏念尔疲惫不堪地走出办公室,整栋写字楼里一片黑暗。

一起加班的小女生被男朋友接走了,她一个人站在空寂无人的街边,许久等不到出租车。

刚下过雨,虽然是春末夏初,夜里还是有些凉。风吹过,苏念尔抱紧双臂,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辆车飞速驶过,路边积水溅起,她的鞋袜立刻湿透。

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就觉得特别灰心。

对与单身没有什么分别的婚姻,对连好好说几句话都很难的丈夫,也许还有曾经炽热却正在冷却的爱情。

第二天早起,头有些痛。念尔自己量了一下体温,37.6度,有点烧。上司打来电话问昨天的报表,听见她的声音,开恩给了一天假。

末了,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这年头,好像热水已经包治百病。

上司的问候是多喝热水,朋友的关心是多喝热水,就连她结婚一年多的丈夫,每次打电话告诉他生病了,他都说,“多喝热水。”

去TM的热水,热水要有用,要医院干什么?

傅铮的电话适时打进来,“念念?上班了吗?”

苏念尔的委屈一瞬间爆发,“傅铮,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啊?你说说,你这次又消失了几天?动不动就突然消失,有事也找不到你……”

她蹲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忍也忍不住。

傅铮沉默了一瞬,语气又放软了几分,“怎么了,念念?”

“怎么了?和你说有用吗?我想告诉你上周隔壁进贼了我害怕,想说昨天同事排挤我我委屈,可你在吗?”

“对不起,”那边声音低沉,“我……”

苏念尔摇头,眼泪滴落在发梢,“算了,算了。傅铮,我们离婚吧!”

正好有人叫傅铮,他似乎没听清,顿了顿问,“什么?”

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2

认识傅铮那年,苏念尔六岁。

如果孩子的爱也能被称为爱的话,二十四岁的苏念尔爱了傅铮整整十八年。

那时,从小在奶奶家长大的她,为了上学不得不回到爸爸妈妈的家。开学第一天,她不肯背妈妈给买的新书包,非要背着奶奶给做的小布书包去上学,妈妈最后只好妥协了。

可她心爱的小布书包一放学就被人抢走了。

高年级的同学抢了就跑,念尔追不上,在后面边跑边哭。

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男生冲了上去,和那些抢她东西的同学打了起来。最后他鼻青脸肿的拿着她的布书包回来了,咧着嘴对她笑,“我认识你,你是对门新来的小妹妹。”

念尔揉着眼睛看他,“你是谁?”

“我是傅铮哥哥呀。”

小姑娘摇头,“我只要好看的人做哥哥。”

傅铮哎呦一声,举起小拳头,“好看有什么用,哥哥要能保护妹妹才行。”

念尔看看他,又看看拳头,这才点了点头,一声“傅铮哥哥”还带着点奶味儿。

从那天起,她叫了他九年“傅铮哥哥”。

傅铮脾气硬,傅爸爸脾气爆,俩人对上,小规模战争三五不时就要爆发。

偏偏傅爸爸喜欢温软可人的小念尔,她说了一次喜欢吃棉花糖,以后每次去,他都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袋棉花糖。

所以,小时候只要对门一有动静,念尔就会跑过去敲着门大声喊,“傅伯伯,念尔来吃棉花糖了。”

于是傅铮得以逃脱魔掌。

初二时,念尔第一次遭到表白。她皱眉瞧着对方毛毛躁躁的样子,心里一百个没看上,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如傅铮。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小脸立刻红了。赶紧为自己辩解,都怪傅铮太好看,太挺拔,打球太帅,唱歌太走心。

反正怪他什么都好。

但自那以后,念尔就总忍不住想盯着傅铮看。有次他给她讲题,一抬头,她被抓了个正着。她本想找个借口,却见他咳嗽一声,耳朵红了。

3

念尔中考那年,傅铮高考。她问他要报哪个学校,他没说。

相处这么久,其实她有点预感,她不愿意他做出那个选择,不过他不想说,她也就不再提。

报考那天晚上,念尔她爸去接她妈下班,她一个人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坐卧不宁。

正准备干脆去问问傅铮,对面就陡然一阵霹雳乓啷,紧跟着一声摔门的巨响,伴随着傅爸爸的咆哮,“你要是敢去军校,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念尔拉开门,正看见傅铮的身影往楼下跑,她撒腿就追了出去。

夜里黑,出了单元门,人就跟丢了。念尔一边小声叫着,“傅铮哥哥,傅铮哥哥。”一边摸索着往前走。

一只手从角落里伸出来,把她拉了进去。

男孩靠在墙角,比念尔高出一大截。两边墙体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真的报了军校吗?”她仰头问他。

“嗯。”

“以后准备去部队?”

“嗯。”

“为什么?”

傅铮似乎笑了,然后可能扯到了哪个伤处,他又“嘶”了一声,才开口说,“你就当我是为了和我爸叫板吧。他不是总希望我接他那个小破公司吗?我还就不接了。”

“你骗我,傅铮哥哥。”念尔静静的说,“你不是因为这个,我知道。”

“你又知道?”傅铮声音带笑,伸手来揉她的头发。

念尔躲开,目光落在他脸上。适应了黑暗,她渐渐看清,他嘴角大片的淤青,和眼角眉梢那种不服输。

“我知道啊,”她轻声说,“因为你是傅铮,不是我的哥哥,是我从小到大唯一喜欢的男生。”

傅铮悬在空中的手一顿,转而收回,过了一会儿才说,“小丫头,懂什么喜欢。”

“你别说你不喜欢我啊,我不会信的。”念尔的声音很轻,“这两年追我的男生,哪个没被你揍过?我书包里的情书,都还没打开就被你没收了。”

“我那是怕你早恋。”傅铮说的义正言辞。

“那你和追求你的女生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呢?你身边除了我,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气氛一时安静。

最后,傅铮问,“念尔,你看过《蔡锷传》吗?”

念尔摇头。

“那你看看吧。”

等她终于看完了《蔡锷传》,傅铮已经离家去报到了。念尔远远看着列车开走,终于明白了傅铮想让她看的不过一句话——“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只是那时,十五岁的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4

第一年放假,傅铮没有回来,告诉念尔他要去一个特训营。念尔问他,“军校好吗?”他意气风发,“好啊,跑完五公里冲个凉,爽!念念你等着看吧,我迟早是兵王!”

第二年,他还是没回来,参加了抗震救灾。念尔问他,“那你不想家吗?”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迟疑许久,第一次问,“念念,你好吗?”

念尔说,“想知道?你回来看看不就行了吗。”

傅铮回来,是念尔升入高三那个暑假。他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她车次。念尔说,“我去接你吧。”

那年才开始有微信这东西,她发了自己的照片过来,“看看吧,省得到时候认不出我。”

傅铮琢磨着,她这是在怨他了。可一看照片,愣住了。

照片上,念尔身边一个高挑帅气的男生,两人穿着同款T恤,笑容也合拍的刺眼。

傅铮心里咕嘟咕嘟冒酸水,仔细看了男生半天,又转过头对着列车的玻璃窗看自己,撸了一把竖起的短发,自言自语的说,“这才是纯爷们,什么品味?!”

火车开了八个小时,他那坛子醋就发酵了八个小时,等车到站,已经酸气冲天了。

出了站台,念尔站在两米外对他招手。傅铮板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

“傅铮,你还真认不出我啊?”

念尔仰头看他,心里嘀咕着,自己明明长高了很多啊,怎么这人还是高出一大截呢?

男人冷哼一声,长腿迈的飞快,“怎么能认不出啊,笑得和照片上一个德行!”

念尔跟在后面小跑,“那你这是发什么疯啊?两年没见,你就这态度啊?”

傅铮猛的停住,回身。

女孩正撞在他胸口。

他扯着她的手腕就转到了一根墙柱后面,“两年没见你就敢早恋了?苏念尔,长本事了啊?”

念尔直直看了他几秒,突然就笑了起来,“傅铮,你这是吃醋吗?”

“别胡说,自我感觉怎么那么良好呢?”傅铮脸上撑着,鼻尖却开始冒汗。

“那就一张我从集体照上剪切下来的照片,你发什么脾气?你敢说不是因为我不小心多剪了个人?”

念尔语气笃定,一字一顿下了结论,“傅铮,别挣扎了,咱俩谁也逃不出谁的手掌心儿。”

5

傅铮进了海军陆战队,驻守在中国南海。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半明半暗的谈着恋爱。确定要在一起那天,念尔拉着傅铮陪她剪头发,傅铮纳闷儿,“这头发不挺好的,剪了干嘛?”

念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说,“留个念想,等头发长长了,我的傅铮就会回来了。”

一句话说的二十岁的大小伙子都要撑不住。

到底还是剪成了齐耳短发。

高考前,念尔打电话给傅铮,问他考试时能不能回来陪她,就两天。

傅铮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完,那边集合哨响了,他扔下一句哄小孩的话,“好好考,我的念念最棒。”就消失了。

成绩出来不好不坏,和模考差不多,总算没失常,念尔看着报名表,最后填了广州的一所学校。她记得那里距离他的驻地四百一十公里,是适合的学校里离他最近的一所。

苏妈妈这时候开始后悔,为什么从小没拦着他俩在一起,现在女儿让人拐跑了。而且,那小子还是个当兵的,这要真成了,女儿怕是要吃苦了。

倒是一向寡言少语的苏爸爸支持她,一句话说的苏妈妈没了脾气,“国家都能看上的人,你还看不上了?净瞎操心。”

念尔学校九月十号报到。一年不见了,她本来想提前几天走,先去看他。票都订好了,他打来电话说要去海训,她一切安排都泡了汤。

十一前一天,宿舍已经熄灯了,傅铮突然发了消息,“回到驻地了,来吗?”

心突然就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长了翅膀一样,一刻都等不了,想立刻飞过去。她火速订了票,明早第一班列车,然后把车次发了过去。

第二天下了车,念尔按照傅铮说的路线,一路打车过去。快到门岗时,远远就看见那里笔直站了个人,看着她来的方向,望妻石一样。

“你怎么黑成了这样?”她本想冲过去给他个拥抱,一眼看到他非洲土著一样的脸,立刻顿住了脚。

这是嫌弃他的意思?傅铮舌尖舔舔后槽牙,一不做二不休,拉过小姑娘的手就奔家属楼。关上门,念尔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吻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强势,带着侵略性。

“急……急什么?”念尔喘着气推他,男人挑挑眉,“我就试试还让亲不,要是不让,现在就送你回去。”

“……”

6

后来的事仿佛都顺理成章了。

四年异地恋,念尔去看傅铮的时候多,他也来看过她几次。

有一次因为他穿着军装和她在校园里牵手的照片被人发到了内网论坛上,还引起了一片热议,好多女生喊着,“这样帅的兵哥哥麻烦给我来一打!”

那时大概是因为一直住在学校宿舍吧,念尔并没有觉得两个人这样有什么大问题。

反而每一次见面,都像初恋一样,甜蜜到爆炸。

她以为结了婚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可现实,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有时候是洗着澡时突然坏了的热水器,有时候是睡到半夜门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有时候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时,仰头看见万家灯火之中自己家那扇黑洞洞的窗。

还有只要一听到南海的消息,就高高提起来的心。

若干小事积累起来,总有一天会出现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许,它已经出现了,就在她早上冲口而出说了“离婚”两个字的时候。

念尔坐在床边哭了大半个上午,才渐渐冷静下来。

天色渐黑的时候,她给自己的上司打了个电话。一周后,她办理完了离职手续,发消息给傅铮,“我明天去你那儿探亲。”

他们有最好的开始,结束或继续,都不该潦潦草草决定。

傅铮先是惊喜,后又犹豫了好一阵子,说,“要不晚几天吧?”

“为什么?”念尔消息才发出,突然意识到什么,急急问,“你受伤了是吗?伤哪儿了?”

“没哪儿,你别急。”隔了一会儿,下一条消息才到,“那你来吧。我现在这个营区不能随便进,你记得先去团部办手续。”

晚上念尔直奔商场,男士内裤买两盒,XL的,他只穿纯黑纯白;剃须刀架买一个,配了两盒刀片,他胡子硬,总说电动的不如刀架给力;男士洗面奶护肤品买了一套,他中性皮肤,本来是最好的肤质,别人都起青春痘时他永远只见青春不见痘。可常年太阳晒着,海水泡着,到底有些糙了,得保养一下。

所有东西都买完,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商场门口,念尔才恍然发觉,原来傅铮的一切,对自己来说,是这样深入骨髓。

心里突然就疼痛难忍。

7

到团部已经是下午,手续办的倒是很快,办手续的圆脸女兵热情的叫着“连长嫂子”,又说让念尔坐一会儿,还有一位嫂子和她同路。

一杯茶还没喝完,就接到通知说可以出发了。

念尔拖着行李箱走出大楼,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开车的小战士正在帮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往车上放东西。

“是一连傅连长家属吧?”女人听到声音,回头热情的和她握手,“我是二连张攀家属,我叫尹蓉。”

念尔看女人年龄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礼貌叫着尹姐,报了自己的名字。

等两人都坐上车,尹蓉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就说你名字耳熟嘛,我听我家张攀说过。去年大比武,傅连长不是拿了个兵王吗?开庆功会大家都喝多了,别人都闹,就你们傅连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写字。我们张攀伸脖子一看,满纸都写着苏念尔。回来和我说,我就说你懂什么?那是想老婆了。”

念尔抿着唇,猛的转头看向窗外,飞速往后倒退的车辆行人模糊成了一片。

车开了三个小时,天黑前总算看到了驻地的大门。一路进了家属区,两个男人都没见到影子。

来接她们的是两名小战士,一个连一个。尹蓉往左,念尔向右,临分开时,她拉住念尔小声说,“我结婚八年了,今年他提了连长才有机会随军。你叫我一声姐,我就劝你一句,随军吧。这辈子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能多在一起一天是一天。条件再苦怕什么,比不过想他的时候苦。”

念尔点了一下头,“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尹姐。”

进了屋,小战士走了,念尔把带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个个拆了包装往衣柜里放。衣柜里放着几件他的作训服,看起来是刚拿过来的,整齐叠在一边。

她蹲下身,手指抚上去,细细的摩挲,又把脸贴在上面,用力吸了一口气。

是他的味道。

上次见面还是结婚的时候,傅铮这个营区机密程度高,不准视频不准发照片,念尔觉得自己都快忘了他的样子了。

正想着,走廊里传来跑步声,急促、有力。到了自己门口,却突然停下了,几秒钟后,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傅铮的声音,“念念。”

念尔起身,心跳成怦怦的鼓点。

8

开了门,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你跑什么?”念尔问。

傅铮目光黏在她身上,“想见你。”

“没钥匙?”

“有,就想让你给我开门。”

傅铮说着大踏步走进来关上门,回身就把人给压在上面,用力吻了下来。

念尔伸手去解他衣扣。

男人抓住她的手,声音含混,“别这么急,晚点儿。”

她不吭声,憋着气使劲儿抽出手,还要去解。傅铮无奈抬起头,叹口气,“念尔,我是男人,你这样我忍不住。”

“伤哪儿了?”念尔直直看他,眼圈慢慢红了,“不想给我看?”

傅铮赶紧举手投降,“给啊,怎么看都行,我这立马脱光。你别哭,千万别哭,从小我就怕你这个。”

他麻溜脱下作训服,腰侧一道新伤正在结痂,深红而狰狞。

念尔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这怎么了?”

傅铮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执行任务时刀尖划了一下,没事,不深,顶多留点疤。”见她眼圈还红着,又赶紧说,“男人身上有道疤不算事儿,你别嫌它难看就行。”

念尔慢慢蹲下身,在那伤口上轻轻亲了一下,抬头看他,眼里有水光,“我不嫌,我就是觉得疼。”

男人倒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看窗外初初坠入夜幕的天,一把拉上窗帘,把人抱起来扔到床上。

“哎,小心你的伤!你不是说晚点儿吗?”念尔无辜的看着他。

“闭嘴!你就是来要我命的!”傅铮发着狠,“都给你!”

一整夜,念尔都被他牢牢困在怀里。她稍稍一动,他就皱起眉,咕哝一声,“念念?”直到她“嗯”的应一声,他的眉头才会舒展开。

念尔借着窗帘缝隙漏下来的光静静看着他,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湿了枕头。

“傅铮,”她凑过去轻轻亲了亲他唇角,“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好吗?”

黑暗里,男人呼吸绵长均匀。

9

早上,念尔是被嘹亮的军号声叫醒的。她迷糊着摸摸身边,没人。睁开眼睛,看见绿色的军被,这是傅铮的驻地没错。

刚洗漱好,外面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他敲着门喊,“念念,我回来了。”

声音里有隐约的雀跃。

念尔打开门,男人端着一个白瓷碗,鼻尖是细密的汗珠。

“什么啊?”她看见他把碗小心的放在桌上,揭开了盖子。

里面是嫩黄色的鸡蛋羹,软软的,稍稍晃动就颤颤的。

念尔抬头,傅铮嘴角上扬,眼睛亮晶晶的,像等着表扬的孩子,样子有点傻。

“你蒸的?”

他点头,又说,“你上次不是说有家饭店的蒸蛋特别嫩滑,一个孔都没有,看着就特别有食欲吗?我练了几次,发现可以的。”

“蛋液要打的均匀些,水温要合适。最重要的是要用细筛子多筛几遍,蒸的时候用保鲜膜盖住碗口,时间掌握好就行了。你尝尝好吃吗?”

念尔舀了一小勺,果然味道和看起来一样好。她垂下眼,一勺一勺接连吃了几口,才轻声问,“每天那么累了,还练这个干什么?”

“你喜欢吗?”

她抬头看他,男人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期待。

念尔点头,“很好吃。”

傅铮就笑了,笑容明朗的像海边的天空,“那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话说完,突然就僵住了。

大概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我……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对不住了,念念。”

念尔把自己的勺子放在他手里,“你喂我。”

傅铮接过,舀起一小勺,小心吹了吹才送到她唇边。

两人谁也不说话,他喂一勺,她就吃一勺,一碗鸡蛋羹见底时,她扬起一个笑,“傅铮,够了,够多了。”

10

傅铮有一天假期,他解释说,一般家属来,都会给一天假。领导说了,咱当兵的也是男人,该释放还得释放,但必须有节制,弹尽粮绝了还拿什么保家卫国?

念尔笑倒在他怀里,“傅铮,你这是在开黄腔吗?”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哪个字黄了?苏念尔同学,你的思想要纯洁一点。”

“你说谁不纯洁?”念尔扑上去搔他痒痒,“是谁一结婚就天天说早点睡吧,结果天不亮根本不让人睡觉的?”

傅铮左躲右闪,又不敢推她,怕手重了弄疼她,样子很是狼狈。

“是我,是我不纯洁行吧?谁让你说考验我体力的时刻到了?咱解放军战士必须经得住考验啊!”

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末了,念尔喘着气躺在傅铮怀里,喃喃自语,“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多好啊,傅铮。”

傅铮沉默一会儿说,“念尔,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她的手出了营区,一路向北,走到海边。那里有一小块陆地向海里延伸,傅铮叫它海舌。

“向北看,你看到什么?”

“营区,居民楼,山?”念尔困惑的看他。

傅铮得意的笑,“从这里一直往北,439公里,你猜猜是什么?”

念尔摇头。

“是你啊,念尔。那是有你的地方,我的家。”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说的很认真。

手下,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念尔仰头,让海风吹干自己眼里的水,“真的吗?”

“是啊,我研究过了,这个位置画一条线,就可以和你连在一起。”傅铮把她拉进怀里,“所以啊,我累了,疼了,想你了,就到这里来看看。很多次,我给你打电话,都是在这里,就好像我们面对着面说话一样。”

“你是不是要招我哭啊?”她贴在他胸口,轻声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念尔,那些分开的日子你别怕啊,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

11

晚上张攀和尹蓉夫妻请吃饭。营里领导和几位连长都去了,只有念尔和尹蓉两位家属。

饭桌上,尹蓉挨个敬大伙儿,感谢帮他照顾张攀,最主要的是感谢部队让她随军了。

张攀不好意思,拉着她让她别说了。尹蓉却笑得真诚,“我都是真心的,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到你身边了。”

其他人都笑了,张攀这个一米八十多的北方大汉却红了眼眶。

傅铮在桌下拉住了念尔的手。

酒过三巡,营里领导举起了杯,说,“大伙儿一起,敬咱们的两位军嫂。当兵不容易,当军嫂更难。那些愿意嫁给咱们军人的姑娘,咱们得一辈子捧在手心里。”

这次一桌子的男人眼睛都红了。

傅铮突然腾的站了起来,转身九十度,对着苏念尔敬了个军礼,“苏念尔同志,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陆战队傅铮向你承诺,一生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你!”

有人鼓起掌来。

念尔双颊通红,偷偷去拉他衣袖,小声说,“你干嘛呢?喝多了吧?快坐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谁知道这边傅铮还没坐下,张攀也站起来敬军礼了。然后接二连三的,有敬着军礼给老婆打电话的,有给女朋友发微信的,乱成了一团。

尹蓉脸也红扑扑的,把念尔拉到阳台说话。

“那年我妈给我报了个集体相亲,我谁也没看中,一眼就看中了他。”她露出小姑娘一样的羞涩神情,“我妈就不同意啊,我就跟我妈说,要不我不嫁,要嫁就嫁他。我妈拗不过我,这才点了头。”

念尔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幕上稀疏的几颗星,“不后悔吗?他总不在家,你需要的时候,可能连电话都打不通。”

“后悔什么啊?选了自己喜欢的人,能不付出点代价吗?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尹蓉笑得很爽朗,“大前年我生我儿子的时候,他在什么几级战备。快生了说有栓塞要手术,我妈还没赶到,签字的人都没有。医生说让打电话给我老公,可手机打不通,座机人家说战备状态,不给转,天塌了也不行。后来我自己签的字。其实我挺骄傲的,可等他回来一说,把他哭的,那声儿大的把儿子都吓醒了。”

她还是在笑着,念尔却眼泪在眼圈里转,好久才说,“谢谢你,尹姐。”

她摆摆手,“别老说谢了,都是军嫂,你那心思我多少看出来点。怎么说呢?他们不容易,咱得多疼他们。”

12

念尔来部队的第七天,傅铮很晚还没回来,也没有消息。

她换了睡衣,坐在床上边上网边等他。

外面都安静下来,念尔也有些困了,却突然有尖锐的集合哨响起来。

她一惊,穿了拖鞋正准备去窗边看,门被推开,傅铮疾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念尔急忙问。

“我有任务,马上就走。”他深深看她,“部队给了五分钟时间,让每个人写遗书。”

“遗书?”念尔有些发懵,茫然看着他。傅铮伸手把她拉过来,顺了顺她的头发,“你别怕,这是常有的事,我写过很多了。不过这次,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说。”

“嗯。”

他把她压进自己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再开口的声音有些艰涩,“念念,我骗了你。那天你电话里说的话……我听见了。”

念尔身子一僵,正要开口,他却亲了亲她发心,“我这些天一直在努力,希望你能心软,希望你改变主意,希望你留在我身边。这都是我的自私,你别记恨我,好吗?”

“我不是……我其实不想,我只是……”念尔慌乱的解释。

他还是紧紧抱着她,“你听我说,都是我不好。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这次回不来了,念尔,你能不能忘了我的不好,只当我是你的傅铮哥哥,不要记得我太多,只记得一点点就好。然后勇敢的向前走,遇到更好的人,能陪伴你,照顾你,不像我这样。”

念尔已经泣不成声。

傅铮用修长粗糙的手指去抹她的眼泪,可越抹越多。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念念,宝贝,记住我说的话。”然后重重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大步出了屋。

关门声响起,念尔才如梦初醒,她叫了一声“傅铮!”就追了出去。

在楼梯转角,她从后面抱住了男人的腰。

“傅铮,你别走!”念尔呢喃,“求你了。”

傅铮转身,揉了揉她头发,“傻丫头,我是军人。”

念尔把自己埋进他怀里,“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不要别人,再好也不要,我只要你,你不能扔下我!”

放在她头上的大手顿了顿,傅铮没说话。

她仰头看他,咬了咬唇,“我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

“你说什么?”他满脸不可思议。

“我们在尹姐家喝酒那天晚上,我不是安全期,我骗你的。也许现在已经有一颗小苗在我肚子里发芽了。”她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你答应我会回来,好不好?”

傅铮怔怔看她好几秒,最后点头,“好,我答应你。”

13

四个半月后,夏末,秋至。

念尔在阳台上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一本儿童故事书,轻声细语的读着。

她的肚子隆起,有时候,会突然鼓出来一个小包。念尔就微笑起来,用手包住那个包,小声说,“对,就这样多动动,等你爸爸回来给他表演,我们要吓他一大跳。”

隔了一会儿,她又说,“就是不知道他赶得及看你表演不,宝宝啊,如果他赶不及,你也不要生他气,等你出来了,他会加倍疼你的。”

傅铮不在的这几个月,念尔已经习惯了这样自言自语。

刚确定怀孕时,她对着镜子看了很久自己平坦的小腹,说,“苏念尔,你要做妈妈了,你得坚强一点啊。部队上不是说了,傅铮是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你瞎担什么心?”

第一次从超声波上看到肚子里的小豆芽时,她拿着那不太清晰的照片困惑好久,然后说,“傅铮,医生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呢?你快回来帮我看看吧。”

被孕吐折磨的日子里,念尔有时候也忍不住眼泪汪汪,“傅铮,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不是说给我蒸鸡蛋羹吗?你倒是回来蒸啊?”

尹蓉经常会来陪她说话,有一次她说漏了嘴,提到张攀前几年出任务受了重伤,差点人就没了,等她知道的时候,那伤已经变成了他胸口的一个疤。

念尔目光通透的看着她,“那傅铮是不是也受重伤了?没关系,自从部队同意我随军,我就知道,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我只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好。”

秋阳很暖,落在阳台上的女人身上。她靠在摇椅里,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有人穿着军靴撒足狂奔。

到了门口,却突然停住,隔了几秒才有敲门声传来。男人的声音低哑,还有些发颤,“念念开门,我回来了。”

女人一惊,转头看去,一行泪落下。

生活终于,在适当的时候,展露出它迷人的微笑。

她摸摸肚子,声音很轻,“宝宝,你爸爸,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