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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一丝鄙夷,“为了能早点把孩子生下来,捞个头胎,到处派人找方子配药,花了这么多手段,总算生早了两个时辰,让咏棋当了你们兄弟俩的哥哥。人人都说咏棋重文不爱武,是个书生皇子,其实我看,是在他娘肚子里面就受了折腾。不足日子硬生下来,怎么会不多病多灾?可第一个生了皇子,当了老大,又怎样呢?还不是落了个没下场。”

淑妃一边说着,一边细瞅咏善的脸色。

咏善在一旁恭听着,神色始终不轻不重,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只好停了下来,沉吟片刻,“内惩院,你昨天去过了?”

“是。”

“见了咏棋?”

“嗯。”

“恐怕……也见了张诚吧?”

咏善微微一笑,“没错。”

淑妃抬起眼,向咏善看去,正碰上咏善黑亮如星的眼睛朝自己看来。电光石火间两道视线相触,竟激出一点小小的火星。

淑妃立即将眼避过了,不免心下感叹。

虽说骨肉至亲,再没有比母子更亲密的,但这个儿子似乎是在胎里就把柔情体贴都让给了孪生弟弟,不管对上谁一概冷冷淡淡。

明明生他养他,看着他长大,可人坐在面前,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

不说别人,就连她这个母亲,有时候见到咏善,看着他那高深莫测的脸,也会觉得心里惴惴,琢磨不出什么。

默默坐了半天,咏善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硬是悠闲自在地,一句话也没说。

他这人就有这么一种讨厌的本事,能把人逼得不得不开口。

淑妃心里想着千般事,终于还是缓缓启唇,叹了一声:“咏棋是个好孩子,我何尝不知道?就是你父皇,他也是明白的。”

咏善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淑妃只好向下道:“可你父皇为什么把他赶去了南林还不放心?还要把他押回来?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丽妃,因为他们宋家。百年大族,连枝带叶、盘根错节,现在看起来受了打压,收敛了,但将来有一个机会东山再起,那就是祸乱。咏善,你父皇这样做不是为了别人,他是为了你啊。”

咏善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母亲房内最近添加的几样贵重摆设,听了淑妃的话,才把目光收回来,又是微微一笑,“父皇说的是交内惩院审问,没说要咏棋的命。”

淑妃猛地站起来,凤眉倒竖了一半,沉下脸道:“你这是在喝斥我吗?”

“母亲,”咏善站起来,恭敬地扶了淑妃,请她坐下,徐徐道:“您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是为儿子打算的,儿子心里明白;宋家不可不防,儿子也明白。其实何止宋家,就算是谨妃那边,也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您思虑得周到。”

淑妃被他这样一扶,又听着温言说话,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心里的火气顿时熄了下去,换了咏临,她大概还要摆一下母亲的款,数落两句。可面前的不是贴心直率的咏临,咏善冷峻无情,连她当母亲的都有点暗惧,见好就收,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也不枉费娘的一番心血……”

“但咏棋,不能碰。”

淑妃眼皮一跳,去看咏善。

英气的脸上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眸子却很正,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他的性情,淑妃是知道的,从前还小,可以硬着来;但现在,再过两天他就会被册立为太子了。

这孩子……

淑妃斟酌着道:“咏棋,倒也没什么,但……”

“丽妃,还有宋家,都别碰。”咏善淡淡道:“这些事交给儿子,母亲放心,绝不会出事的。”

对着淑妃,他的眼神并不锐利,甚至连薄薄的,形状姣好的唇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

但纵使如此,屋子里还是有点森冷。

仿佛这个人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时,他所在的地方就无论怎样都掩不住肃杀之气。

淑妃心里暗呼无奈。

这个儿子,不只别人,就连她也应付不了。

也许就是这样,才被皇上千挑万选地挑中了,来担这万里江山的重任。

“好,宋家的事我可以放开手,”思忖良久,淑妃舒了一口气,“但你要帮娘做一件事。”

“什么事?”

淑妃苦笑,“娘想见见咏临,你在你父皇面前下点功夫,让他从封地回来。宫里的事,今天是一个样子,明天又是一个样子,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暗箭。他和你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他在皇宫里帮帮你,不是比外人强吗?”

咏善装作心不在焉地,把目光转向窗外未停的大雪。

又是……咏临啊……

他知道。

同样是亲生的儿子,就连自己亲娘心里,也是看重咏临多点。

也对,谁不喜欢咏临呢?

整天都是笑脸,见谁都乐呵呵的,就算遇上一个生人,聊上三两句,打闹一会儿,立即就熟了。

连宫女太监们暗地里都说,三殿下最平易近人,不像二殿下,看见就让人害怕。

大家见到咏临的笑脸都是高高兴兴的:一旦他朝谁露个笑脸,或凝视片刻,对方的脸当场就要绿掉,仿佛受了了不得的惊吓。

“怎样?”淑妃在身后问。

咏善转回头,目光在母亲的脸上打了个转,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唇边逸了出来,“就照母亲的意思办,三个月之内,我想办法让三弟从封地回来。”

“三个月太久了,一个月吧。”淑妃道:“这不是什么大事,趁你父皇高兴的时候说上一句,不就成了?”

咏善沉吟一会,“一个月,也是可以的。丽妃……”

“丽妃那边你放心。”淑妃斩钉截铁地答了,踌躇片刻,终究还是露出关切的神色,轻声道:“儿子啊,你已经大了,用不着我们这些老人叮嘱。宫里有些事情向来是匪夷所思,乱了套的,但咏棋这孩子……毕竟是你哥哥。”

咏善沉默了好久,也拿起一块玉佩来,在手上反复把玩。

淑妃见他眉目间神色清冷,不禁有点后侮。

咏棋的事向来是咏善的忌讳。

咏善隐埋得太深了,外人不知道,她这当娘的,毕竟还是猜得到一两分。

如果犯这个的是咏临,抓到面前打一顿骂一顿,管住就算了。

偏偏犯的是咏善。

这个儿子,凡事看不上眼,难得看上了,那就处心积虑一定要到手真正的不死不休。

既然管不着,何必开口去管呢?

“咏棋,和别人不同。”隔了很久,咏善才冷冷道:“这事我心里有数。”

说罢,站起来告辞,径自离去了。

淑妃走到窗前,撩起垂下半边的厚帘子远眺。儿子远去的背影,在大雪中依然挺拔硬直。

做娘的瞅着他跨过门坎,怀着满腔的忧虑,长长地低叹了一声。

冒着雪去了内惩院,没功夫拍拍肩膀上贴住的雪花,一下暖轿就往咏棋的牢房走。

咏善边走边不经意地问:“人还好吧?”

“这……”

咏棋听语气不对,猛然站住脚,回头盯着张诚,“怎么?”

张诚犹豫了一下,“有点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