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是八月的一天,加拿大韦尼匹克市警察局接到报案,有人在红堡区一所学校的操场上发现了一具裸体女尸。

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无奈地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在这样一个空气清新的早上,却要为一件凶杀案而忙碌,实在是很影响人的心情,但谁让我就是干这个呢。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局的其他人已经开始先期的调查,他们在向报案人了解情况。报案人是附近一所高中的工作人员,他是清晨在操场上跑步的时候发现尸体的。显然,这名看上去很健硕的男子给吓坏了,哆嗦着述说他的遭遇。

“上帝啊,太可怕了,我真不该到这里来……我还以为那是一只死去的狗什么的。”男子嘟噜着。

我的职责是现场取证,所以我没有听完报案人的话就开始工作。不过在进入现场核心的时候,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害怕,就连我这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法医,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女死者的死状非常恐怖,她蜷缩在地上,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身体上有多处咬伤,头部显然被体积巨大的混凝土硬物击打过,面部、五官已经全部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下体有明显的性侵犯的痕迹。她钱包里的东西散落在操场的各处,包括一些钞票身份证明和一本支票刻薄。当然,这给我们极大的帮助,至少我们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雪莉·安洛维克。

这个案件属于典型的暴力型性侵犯,罪犯使用了暴力和野蛮的手段来对待一位女士,这实在是太没有人性。从现场的情景来看,我可以推测出,当罪犯携带凶器威胁和劫持受害者时,或者以暴力威胁加之言语恐吓被害者时,罪犯同时也必然受到过被害者的抵抗。否则现场不会这么凌乱。检控官特瑞·麦克恩也在现场,他告诉我说,他做公诉人已经23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死者的身体遭到如此的摧残。

不过,我认为,雪莉·安洛维克身上的咬伤应该能告诉我们一点破案的线索。根据有关资料,我们已经注意到,社会上将近90%的人咬人案件都和喝酒有关。爱尔兰都柏林圣詹姆士医院的研究小组曾对人咬人的情况作过一些调查,他们发现在成年人当中,男性被人咬伤的可藏书网能性是女性的12倍。这个研究小组曾对两年中92个因“人为咬伤”在圣詹姆士医院接受整形手术的患者记录进行过分析,结果显示,将近90%的这类咬伤伴有喝酒行为70%的咬伤发生在周末或节假日;还有十分之七的咬伤发生在面部;而脸部被咬伤部位多数是涉及到耳朵的上边缘;其他面部目标则是鼻尖。同时,在美国各大城市急诊室处理的咬伤中,也有5%至20%是被人咬伤的,现在“人为咬伤”已经在美国成为常见的“哺乳动物咬伤”。

而雪莉·安洛维克身上的咬伤则说明了,罪犯在对她进行凌辱的时候,完全如同一头野兽,也许是雪莉·安洛维克的抵抗激发了他的兽性,也许他天生有这方面的爱好。但不管怎么说,他留下了齿痕,这就很有助于我们破获案件。

操场属于韦尼匹克市红堡区的一所高中。在加拿大,所有的公共场所都没有围墙,除了监狱。加拿大的学校,从小学一直到大学都配有心理医生,暑期也很长,从每年的五月一直要放到八月底。这个高中的名字叫大公园高中,目前正处于学生放假期间。加拿大政府对学生有规定,比如,不满12周岁的孩子不能独自一人留在家中。孩子的年龄不论大小,家长都不能动手打孩子,甚至拍屁股都不行,拍屁股是违法的行为。如果有这些现象发生,被邻居报告或被儿童支援机构发现,家长就会被政府剥夺对孩子的监护权,政府会把孩子带走交九*九*藏*书*网放在一个寄养家庭,并由政府出资负责各种花销,从那时候起,孩子就由政府来监护了,即便是孩子的父母也无权探视。所以在加拿大,青少年犯罪的问题不是很突出,我们也没有将案件的疑点集中到大公园高中的学生里来。

大公园高中现在正在修整一座建筑,操场周围都是居民住宅区,有高楼,也有低矮的平房,四周长着一些绿树。学校的广场很大,也很空旷,白天在阳光下,很少有人在操场上闲逛。

雪莉·安洛维克的身份证明以后,我和负责此案件的鲍勃探长打算到她的家里去进行一番拜访。毕竟,她的丈夫艾德·安洛维克需要为这件事情做点什么。

给我们开门的是雪莉的女儿,她看上去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得知我们的来意之后,上楼去找她的爸爸,然后又下楼来礼貌地让我们稍等一下,说爸爸马上就下来。接着,她拉着两个妹妹到客厅旁边的房间里去。我想她或许知道我们要找艾德·安洛维克谈什么事情,她用不安的眼光盯着我们,似乎很想哭,但又在努力压抑着。

我和鲍勃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实际上每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启齿。鲍勃探长也比我好不了多少,所以,在艾德·安洛维克从楼上下来,招呼我们坐下时,他也只是简略地说了下雪莉的情况,然后问道:“你想让你的女儿们知道这件事吗?”

艾德·安洛维克是个健壮的男子,在我们述说案情的时候,他一直把头埋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听到这话,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

艾德把三个女儿从房间里叫了出来,只说了一句:“这两位警察先生有话对你们说。”然后,他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孩子们,听我说,你们的妈妈昨天晚上被人杀害了……”我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随后我的话就被三个女儿互相抱在一起的痛哭声打断了。我望着她们悲伤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但现在的任务是必须抓到凶手,否则这个地方还会发生类似的案件。

于是,我们对艾德开始了询问。应该说还是很配合我,一般我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他开始向我们讲述他和雪莉的故事,还有昨天晚上案发前的一些情况。

艾德和雪莉已经结婚20年。艾德是一名建筑工人,整天和混凝土打交道,大公园高中的那幢建筑就是他们盖九九藏书的,他在那里做混凝土的浇灌工作。雪莉是个家庭主妇,他们和三个女儿共同住在韦尼匹克市红堡区这幢二层楼里,生活还过得去。

离他们家不远有一间酒吧,雪莉和艾德是那里的常客。昨天晚上,他们又去了那间酒吧。喝了几杯酒后,艾德决定先离开,而雪莉想再呆一会儿,于是两人为一点小问题发生了争吵,艾德就独自一个人回家了。他路过大公园中学的那个操场,说他在路上什么也没发现。但他没想到,这竟是雪莉在世上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他说他那天在酒吧喝了好多酒,而且在家里还动手打了雪莉,到最后,自己也记不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艾德简略地说完以上的内容,又沉默下来。但这些显然不是我们要知道的,他说得太笼统,我们必须要了解昨天晚上他和雪莉相处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他喝了什么酒。

我想了想,开口说:“酒吧里有干邑白兰地酒,还有威士忌,它包括苏格兰、美国波本、加拿大和爱尔兰四种的威士忌。其他如金酒、朗姆酒,包括黑朗姆酒和无色朗姆酒、龙舌兰酒,这些酒都是一些烈酒,喝多了肯定不舒服,那么,你想先回家是因为喝多了?”

“是的,我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龙舌兰酒。”艾德回答。

“龙舌兰酒的生产原料是一种叫做龙舌兰的珍贵植物,它属于仙人掌类,是一种怕寒的多肉花科植物,要经过10年的栽培方能酿酒。在制法上也不同于其他蒸馏酒……”我漫不经心地和艾德聊起酒的话题来,这样可以让他放松戒备。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酗酒是一个诱发暴力案件最主要的因素。

“龙舌兰长满叶子的根部,经过10年的栽培后,会形成大菠萝状茎块,把叶子全部切除,含有甘甜汁液的茎块切割后放入专用糖化锅内煮大约12小时,将其榨汁注入发酵罐中,加入酵母和上次的部分发酵汁。发酵结束后,发酵汁除留下一部分做下一次发酵的配料之外,其余的在单式蒸馏器中蒸馏两次。第1次蒸馏后,将会获得一种酒精含量约25%的液体;而第2次蒸馏,在经过去除首馏和尾馏的工序之后,将会获得一种酒精含量大约为55%的可直接饮用烈性酒。”艾德接着我的话说,“虽然是经过了两次蒸馏,但最后获得的酒液,其酒精含量仍然比较低,因此,其中就含有很多原材料及发酵过程中所具备的许多成分,和伏特加酒一样,龙舌兰酒在完成了蒸馏工序之后,酒液要经过活性炭过滤。我们通常能够见到无色龙舌兰酒为非陈年龙舌兰酒,龙舌兰酒的酒精含量大多在35%~55%之间。”

艾德说完这些后,情绪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我们的目的当然也不是和他探讨加拿大的酒文化,我们需要艾德多讲话,他讲得越多,就能对我们调查案件越有帮助。我已经在事发现场采集到了一些物证,比如:地上有被撕碎的纸张。当然,这些证据还可能分成若干个部分,散落在被侵害人的周围。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你昨天晚上已经喝得醉熏熏的?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记得?”我慢慢地将话题转移到案件上来。

“也许是吧,雪莉不走,我就自己回来,又在家里喝了一些龙舌兰酒,然后就等着雪莉回家。她大约在午夜的时候离开酒吧,步行回家。我听到了她回家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喝醉了,但她肯定也喝酒了,或许喝的就是龙舌兰酒。”艾德回答道。接着,他有些懊恼地又说:“我们发生了争吵,我……我现在很后悔,因为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打了她。然后她说要到外面走一走,冷静一下,就这样,她再也没有回来。这都是我的错!”

谈话到这里有些进行不下去,但这样看来,艾德应该是接触到雪莉最后的人,雪莉是跟他吵架后出走的,再也没有回来。而在那个学校的操场上,雪莉被人杀害,所以在没弄清事实真相之前,艾德有作案的最大嫌疑。

基于这一点,我们将艾德带回了警局继续调查。不过,在后来的审讯和艾德的书面声明中,他承认在雪莉被杀的当晚和雪莉发生过争吵,但对雪莉离家后的事情却一无所知。甚至,艾德不知道和雪莉吵完以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那天,艾德在酒吧和他的那些朋友们一起痛饮,还讨论了一些话题。他们在聊了大公园高中的那幢大楼什么时候竣工,有的说,快了,就赶在初冬的时候吧,也有人说,假如过了冬天,大楼还没完工,那工程质量就不敢保证了,尤其是那混凝土浇灌的质量。

后来,艾德觉得累了,他要雪莉陪他回家。在平时,只要艾德一说回家,雪莉就会跟他走,可是当时不知道怎么了,两个人起了点争执,艾德就一个人先离开了酒吧。雪莉看着艾德的背影渐渐消失,他走出酒吧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很响,但是大家都不以为然,因为每个人的工作都很辛苦,需要放松,所以,大家没有注意艾德出门的表情。

这些是我们向案发晚上和艾德夫妇一起喝酒的朋友们询问后知道的。在对艾德的审问过程中,当探案人员告诉艾德时,他的喉结抖动了一下,我们大约知道,艾德又有什么话要说。

艾德说:“我不知道雪莉为什么不同意跟我回家。所以回到家里我又喝了点酒,至少在当时能缓解我心里的烦闷,我也不知道那晚怎么了,就是要等雪莉回来,看到她回到家里我才放心去睡觉。我真不明白雪莉为什么现在越来越不听我的话,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让她感到不高兴?”

艾德在讲述中一度陷入这样的自问自答中,不过,我们还是更加详细地了解到案发晚上艾德和雪莉一些相处的情况。

艾德说那天晚上他和雪莉一起从家出去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艾德想去拉雪莉的手,因为在家里有三个孩子在边上看着,他们那种亲昵的行为就不大好表现出来。

“现在好了。”艾德当时走在路上对雪莉说,“我现在可以拉你的手了,可以吻你。”而雪莉好像是有意躲避艾德,她没有主动去拉艾德的手,而是一直把脸板着。

就这样,两个人进了酒吧,各自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艾德说雪莉坐在吧台边上的一个位子上,那是一个转椅,人坐上去能活动的那种。

“雪莉把背对着我,这让我的许多朋友看来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但是我当时没有在乎。”艾德继续回忆着。

当时好像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酒吧里的人也说,你们夫妻俩今天怎么了,两个人一进来就都喝着闷酒。

艾德没有和雪莉多说话,他说他知道雪莉的脾气。在家的时候,雪莉的脾气有时候也非常奇怪,他想或许是照料三个孩子的重任把她的心情也给破坏了。

夫妻俩在酒吧里谁也不和谁多说一句话,那多没面子。艾德后悔了,早知道各自的心情会这么糟,就不会去酒吧了,还不如挑选一个心情好的日子到酒吧里坐坐。

当时,两人就像是真的生气了的一样。艾德到后来才去和认识的朋友一起碰杯,可是,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雪莉,心中苦闷极了,于是他说他要先回家。

艾德回到家,一边喝酒一边憋着气等雪莉。好容易看到妻子回家,两人开始争吵起来,结果把三个孩子都给吵醒了。

“孩子们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这才结束争吵,然后雪莉说她要出去走走,我也没有理睬她,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我当时的头很痛,我喝多了……”

艾德说完这些,又一如既往地沉默下去。我们并没有得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