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8路公交车上，一个小男孩看着开车的司机看出了神，过了一会儿，便抬起头对身边的妇女说道：“妈妈，我要开公交车！”

男孩的妈妈摸了摸男孩的头：“嗯，长大以后，想开什么车就开什么车。”

男孩立刻嘟起了嘴，皱着眉头说：“不，我现在就要开！”

妈妈堆着笑脸说：“好好好，乖，下了车，妈妈就带你去买公交车哈！”

男孩一听，嘴噘得更高了，从妈妈的怀抱挣脱出来，脸上的表情因愤怒扭成一团，甩着两条胳膊，尖声高叫起来：“不要！你少骗我，我现在就要开，我要开这个公交车，我要坐在那里开！”男孩急得跳起了脚，手还指着公交车司机的位置。

司机瞥了一眼母子俩没有理会，继续开着车。车上的乘客有的笑了笑，有的摇摇头，都没有理会多言。

周小祺坐在靠近下车门的位置，看到这一幕，心里冷笑了一声：又一个熊孩子。

熊孩子还坐在妈妈的脚边大哭，眼睛瞪得圆圆的，却没有多少泪水。他妈妈则仿佛看不见听不见一样，兀自看着别处。

男孩突然止住哭声，爬了起来，一脚冲到公交车司机的身边，趁着司机双手放置在方向盘的工夫，伸出双手，抱起挡把，往怀中用力一掰。

司机一惊，脚下立即踩下离合，一手将挡把抓进手里。公交车颤抖着发出轰鸣。乘客们都惊呼出声，男孩的妈妈立刻把孩子抱进怀里。

幸好司机经验丰富，立刻平稳下车辆，便转头训斥孩子的妈妈：“你怎么看的孩子？挡把子能随便抢吗？！”

乘客们也跟着纷纷指责起来，孩子的妈妈也有些挂不住面，拽过孩子，朝着屁股拍了两下，嘴上还念念有词：“你这孩子，让你皮！让你淘气！”

孩子立马就鬼哭狼嚎起来，哭声震耳，其他乘客也不再说什么，都对这母子俩侧目而视。

周小祺心想，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熊啊。

2

下了公交车，来到公司里，周小祺刚坐下身，邻座的秦晓晴就凑了过来。

“听说你跟那个杨医生最近处得不错啊？”秦晓晴笑眯眯地说道。

“哪就处得不错，就是朋友。”周小祺撇了撇嘴说道。

“对，先当朋友处处看，像杨医生这样的绩优股真是不多了，长得帅人品又好，要是我肯定抓着不放手。”周小祺苦笑一声，没说什么。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秦晓晴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接了起来。

秦晓晴嘴上“嗯嗯啊啊”地应着，眉头越来越紧，语气也越来越急切，似乎电话里正在说什么危急的事情。

“怎么了啊？”周小祺看秦晓晴挂了电话，立刻关心地问道。

“哎呀，我一个小姨的孩子不见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找了一晚上了，找不到！让我想办法通过网站和公众号发一下寻人启事！”秦晓晴说完便给领导打电话请示。

周小祺立刻登上自己的公众号“小七说事”，准备发布寻人启事，着急地问道“孩子从哪失踪的？报警了没有？会不会是绑架或者拐卖啊？怎么现在才想起求助媒体啊！”

“现在就是怀疑被拐走了，昨天下午带着孩子去商场玩，上了个厕所孩子就不见了，一开始以为是走丢了，商场里里外外方圆几里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这才开始怀疑是被拐走了！刚才领导已经准了发放寻人启事的事，还让咱俩跟进，快点，发完我们就去商场看看！”

秦晓晴迅速在网页上发布了失踪男孩的信息，然后便带着周小祺前往孩子失踪的商场。

3

孩子叫田一鸣，五岁，是秦晓晴表姨妈李云的儿子。这个姨妈年近四十才生了这一个儿子，非常溺爱，如今孩子丢了，丈夫在外工作，她便六神无主，只知道哭闹，拿不出主意。秦晓晴的妈妈热心想帮忙，可是听着表妹的哭闹也是心烦意乱，便把事情甩给了女儿。

来到商场，周小祺和秦晓晴直奔保安室里去查看前一天的监控。

监控中显示，李云带着孩子走进商场，田一鸣便拿着一个大水枪开始到处朝着过往的行人喷射，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姑娘被他喷湿了全身，双手抱胸跑开，李云追着阻止他却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他又把水枪对准一个孕妇，孕妇躲避着射来的水，踩到了地板上的水渍，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附近的行人立刻纷纷围过去帮忙，李云见此便赶紧抱起孩子溜走了。

下个影像里，李云带着田一鸣来到二楼的商场，只见田一鸣在前面飞快地跑，李云在后面小跑着追。跑了一个多小时，李云把田一鸣留在门口，便去上厕所。李云前脚走进门，田一鸣就一溜烟跑没了。他楼上楼下地转着，几乎每个监控区域都看到他飞奔的身影。

突然，田一鸣停在其中一个监控区域的左下角位置不动了，停留一会，便走出了监控区域。

根据保安的提示，周小祺两人立刻看向与这个区域相连的另一个视频，却没有看到田一鸣的踪影，时间上并没有空断，孩子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两人又看了看同时段其它的监控录像，都没有了田一鸣的踪影。从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看到他，倒是能看到李云到处找孩子的视频。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了？这是什么地方？”周小祺问道。

“啊，孩子身高矮，监控有死角，这个地方，我看着……应该是二楼东南角的楼梯口。”保安说道。

“楼梯口？那他是不是走进楼梯了，楼梯里没有监控吗？”秦晓晴问道。

“啊，那里的楼梯都是供员工用的，一般客人不会去那边，所以没有监控……这小孩有可能是在这进了楼梯下到一楼或者停车场去了。”保安双手插兜耸了耸肩膀。

“警察来看过监控了吗？”周小祺问道。

保安点点头说：“昨天傍晚就来过了。”

“你们监控有这么大死角你们管理层都不知道吗？”秦晓晴激动地说道。

“如果正常成年人的身高是可以拍到一点的，但是孩子……”保安喏喏地回答道。

“嗯，视频里那个孕妇没事吧？”周小祺接着问道。

“哦，孕妇不要紧，当时被送到我们这的休息室，休息了一会，幸好没什么大碍。不是我说，那个孩子，也太皮了点！”保安感叹道。

“都是他妈惯的！现在好了！哎，急死个人了！”秦晓晴急得直跺脚。

周小祺拿出手机看了看，说道：“网上已经开始疯传找孩子的信息了，希望会有帮助。”

秦晓晴的手机再次响起，她赶紧掏出来放在耳边，对面一个女人大声说着什么，语速太快，周小祺只听到“短信、绑架”的字眼。

挂断电话，秦晓晴瞪大了眼睛，面色有些发白，说道：“坏了，这是遇上变态了，刚才我姨收到短信，说什么自己的孩子你不教育我替你教育什么的，怀疑是绑架，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4

两个人一路上沉默不语，秦晓晴开着车还在不断地叹气，使得周小祺的心跟着一阵阵发紧。

手机里不断有电话和信息发进来，声称看到了田一鸣，但不是弄错性别就是年纪不对，更在烦乱的心绪上添了把堵。

秦晓晴将车一开进小姨家小区，周小祺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从后边超越过去，先她们一步停到了楼下。

刑侦队的王利伟和另外两个警察，穿着一身便衣从车上走了下来，其中一个周小祺认识，名叫陈浩，刚休完婚假。另一个她没有见过，看上去挺年轻，身材挺拔健壮，迈着大步飞快地走进楼道里。

周小祺没来得及好奇，便跟着秦晓晴小跑着来到了李云家中。

家中站了半屋子的人，表姨妈李云坐在沙发中央，两眼无神地小声哼唧着，脸上的皮肤被泪水浸渍得一块红一块白。

警察支走围坐着的亲戚们，坐到了李云身边。刚才见到的年轻警察接过李云递来的手机，边看边皱起了眉头。

“只有这些，没有别的？电话有没有？”年轻警察严肃地说道，将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没有，就这些，这到底是谁啊！快把我的鸣鸣还给我啊！要多少钱我都给，千万别伤害我的鸣鸣啊！”李云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快想想，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仇家？”年轻警察面露怒色，大声呵斥道。

李云立刻止住哭声，整个屋子都跟着安静了下来。周小祺心中纳罕：这人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威慑力。

秦晓晴拉着周小祺越过两个警察，悄悄从茶几上拿走了手机。

两人快速地翻到收件箱，找到一串陌生号码点进去，只有一句话：“每一个恶魔都是因为失败的教育，既然你不懂如何教育孩子，那就由我来为你代劳。”

周小祺还想继续看下去，手机却被人横空夺走了，抬眼一望正是刚才那个年轻警察。

“你是谁？谁让你看的！这是扰乱公务你知道吗？”冷峻的声音让周小祺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逞强地瞪大了眼睛，高声说道：“丢的是我的小表弟，我怎么不能看啊？”

“周小祺？”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三个人的声音，除了王利伟和陈浩，还有之前刑侦二队的队长刘英川。

“刘队长，你也在这？不是离开刑侦队了吗？我的酒你都喝了！”周小祺看着刘队长，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

“我不是到这片的派出所了嘛，协助找孩子呢，你怎么又掺和进来了？”刘英川来到两人之间，用手指了指年轻警察，介绍道：“这边这位，是新来的刑侦二队队长，叫韩夜生。”韩夜生没有理会的意思，转过脸，指挥着将无关的人都赶出了房间。

周小祺仔细看了一眼这个新刑侦队长，刚硬的线条，微黑的皮肤，不苟言笑的表情，整个一铁脸嘛！这么不近人情，难道就靠着吓唬犯罪嫌疑人破案吗？

“你们两个什么人？没事就赶紧出去！刘队长，是你的人吗？”

周小祺没等刘队长说什么，自己先辩白着说道：“这是我姨妈！我表弟被人绑架了，我还不能帮忙了？再说，你问问刘队长，以前我是不是帮着破获过很多案件？”

“啊啊，是是，周小祺是个记者，脑瓜挺灵活，人也靠谱，韩队长就让她跟着吧，毕竟也是人家亲人。”刘队长在中间打着哈哈，心想要不是你舅舅帮我安排去的派出所，我才懒得管你。

“记者？哪的记者？”韩夜生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周小祺。

“今日花都，全市最大最火的新闻网站。”

“哼，全是八卦新闻。”

“谁说的？也有正经的社会新闻好吗？”周小祺瞪了一眼韩夜生。

“社会新闻，还有正经的？”韩夜生白了一眼周小祺，冷冷地说道。

“你……”周小祺一时语塞，一旁的王利伟早就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看得一脸黑线，赶紧抓住机会插了一句：“学长，不对，韩队长，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韩夜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脸微红着对李云说道：“想起来没有？”

李云摇摇头，抽噎着说：“我们都是老实人家，哪有什么仇家，我们孩子也很乖的，不会得罪人……”

周小祺听罢，立刻反驳道：“那孩子还很乖呢？昨天在商场里拿着水枪到处喷人的不是他吗？还害一位孕妇摔倒，差点没出意外！”

韩夜生立刻转头看向李云，锐利的眼神看得李云有些窘迫，结巴着说道：“那……那就是孩子调皮啊，哪有……孩子不调皮的？”

“行了吧，小姨，一鸣那是一般的调皮吗，那就是个破坏大王，要是你不这么护着、惯着，说不定就没有这些事了！”秦晓晴指责着李云说道。

“也就是说怪我咯！孩子被拐走了怪我，坏人抓不到也怪我咯？”李云歇斯底里地哭喊道，秦晓晴之后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嘴。

韩夜生瞥了一眼李云，转头对王利伟两人说道：“我看，这两件事应该有些关联，赶紧查一下昨天摔倒的孕妇，还有其他参与的人。另外查一下那个手机号码。”

“是！”王利伟和陈浩大声说道。

韩夜生转身对着李云说道：“想到什么，或者再收到什么信息，立刻通知我们！”

说罢，韩夜生三人便走出了李云家中。

“刘队长，昨天找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查看各个街口的监控？”周小祺见几人走后，对刘队长问道。

“根本不知道他往哪去了怎么看啊，从这小家伙在商场里消失以后，商场外围的所有监控都没有找到他的踪影，他不会那么巧正好躲过所有监控的范围，只能是进入地下车库，然后被人带走了，可车库的监控漆黑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难道只能这么等吗？这个凶手到底想干什么呢？也不要钱，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报复？但愿不会……”周小祺想到不好的结局，看了一眼一脸愁苦的李云，没再说下去。

网上的消息铺天盖地，周小祺的微信上接到上百条各种提供信息的，但都是不靠谱的猜测。

刘队长带着人走后，秦晓晴和周小祺便在房间里来回地踱着步，不时看一看网上有没有可靠的线索。

就这么艰难地等了两个小时，周小祺再也坐不住了，拿出手机打给了王利伟。

“小祺姐，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主要我们现在也没有消息，孕妇昨天摔倒后就回家了，她丈夫一直在上班，直到八点钟才回的家，没有作案时间。其他路人都没有留下什么信息，找起来都颇费些功夫，我们也都跟热锅蚂蚁似的。那个手机号也是个外地号，根本查不到信息。”

听到王利伟焦头烂额的声音，周小祺也跟着焦虑起来。

三个人继续数着一分一秒地等着消息，周小祺做了一锅面，也都没有吃几口。周小祺和秦晓晴不断查看着手机，虽然都是些没用的线索和吐槽，但还是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的消息。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已经过了24小时，三个人的心随着西斜的太阳一同沉了下去，李云的情绪也越来越崩溃。

到了晚上8点多，李云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哆嗦着手赶紧拿起来放在耳边，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声“喂！”

“孩子找到了！”韩夜生沉稳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屏息等待的三个人都听到。

5

孩子从一间自动洗车房中被抱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有些发烧，也有些昏迷，身体缩成一团，满脸的泪痕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怜惜。

李云接过睡着的孩子，不知是太惊喜还是太心痛，立刻恸哭起来，把孩子抱得紧紧的。

秦晓晴载着李云和孩子去了医院，周小祺则缠着王利伟问是怎么找到孩子的。

“哪是我们找到的啊，是这洗车房的老板自己打电话报警说发现一个孩子。他因为老家有事，关门好几天了，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店里关了个孩子。我们看了，大门的锁上有被强制打开过的痕迹，应该是个会开锁的人干的。洗车房里四面墙上都被喷满了水，虽然水龙头被关上了，但是四周还都在渗水。环境特别潮湿，一个五岁的小孩在这里面呆了一个晚上，身体肯定受不了。不过犯罪嫌疑人倒是给他留了饼干和牛奶，孩子吃了一点。这个犯罪嫌疑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王利伟说完，摇了摇头，回身看了一眼还在审洗车房老板的韩夜生，俯身对周小祺说道：“而且，来之前刚接到报案，又有个小孩失踪。”

周小祺听罢，立刻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回事？快说！”

王利伟又回头看了一眼韩夜生，小声说道：“小孩叫肖瑞奇，跟妈妈出去串门，4点多时坐公交车回家，下了公交车就去了菜市场买菜。菜市场人来人往的，他妈光顾着打电话了，没牵好他，就被抱走了。今天田一鸣这事传得这么热，他妈立刻急了，马上就报了警……哎哟！”

韩夜生背后一巴掌拍到王利伟的后脑勺上，拍得王利伟立刻露出眼泪汪汪的委屈表情。

“公交车……是哪一路公交车啊？”周小祺无视韩夜生的阻拦，继续问道。

“好像，好像是18路。”王利伟揉着后脑勺回答。

“啊，我早上坐过！”周小祺大声地说道。

韩夜生冷冷看了一眼周小祺，没说什么。

“我早上上班坐车时，有个熊孩子，抢司机的挡把子，差点没发生意外，会不会……”周小祺看到两人都皱起了眉头，明白他们已经看出其中的端倪，便不再作声。

“怎么这两件事，都跟你有关呢？”韩夜生狐疑地看着周小祺问道。

“我去！我好心给你提醒，你却怀疑我，天地良心啊，我是好人，你问刘队长，还有王利伟，陈浩，他们都知道的好吗？”

王利伟点点头，对韩夜生说道：“主要我们局长是她舅舅，她没有那个胆子。”

“那可不一定，谁的外甥女都有可能成为绑架犯！”韩夜生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板着一张扑克脸。

“哼，你这么怀疑我，我要是帮着找到孩子，你是不是以后都不再阻拦我跟着你们一起查案了？”

“那也要看看你到底出了多少力。”韩夜生语气生硬地说道。

“立刻去查一查市里废旧的公交车都被放在哪里了，肯定会有收获！田一鸣拿水枪喷路人，结果就把他关在洗车房这种潮湿的环境里惩罚他。今天那个孩子在公交车上就吵嚷着要开公交车，如果是同一个人干的，那他要惩罚这个孩子，肯定会选择公交车！”

王利伟会心地点了点，而韩夜生却还是冷冰冰地看着周小祺，说道：“你对凶手的心理倒是了如指掌啊！”

“喂！我可是好心帮忙啊！你自己废柴，怪我太聪明咯？”周小祺拿眼睛剜了一眼韩夜生，气鼓鼓地坐进了警车中。

韩夜生对陈浩嘱咐了两句，便和王利伟上了周小祺坐的车。陈浩和另一个警察则带着洗车房的老板上了前面的警车。

车子一发动，周小祺立马说道：“如果这两个案子是一个人干的，那这个凶手肯定在公交车和商场都有露面，查查公交的监控和商场的监控对比一下，肯定能找到破绽！”

王利伟回头说道：“我们韩队长刚才已经安排下去了，你还真以为我们都是废柴啊！”

韩夜生开着车，没有说话，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周小祺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6

报废汽车回收站位于郊区，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被铁丝网围起的一大片空地上，各式各样锈迹斑斑的汽车铺天盖地摆放着，仿佛汽车的墓园，又像钢铁的尸山，在浓重的夜色和朦胧的灯光下透着诡异的气氛。

值班室里只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爷，不记得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

三个人只好拿着手电筒自己去找。周小祺有些胆小，便跟着王利伟一起走到场地最尽头的铁丝网处，那里摆放着一长排的公交车。

“肖瑞奇！肖瑞奇！”周小祺一边依次拍打着公交车的门一边叫喊孩子的名字，竖着耳朵倾听车内的动静。

王利伟则踩在轮胎上拿着手电筒向里面照着，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

一连找了七八辆公交车，周小祺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找到孩子的踪影，两个人都有些失去信心了。

韩夜生在和他们相对的另一边，也努力地排查着，但是同样没有结果。

“快看这！”周小祺突然大声喊道，王利伟立刻凑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型的公交车，已经非常破旧，锈斑爬满了挡风玻璃两旁的框架。

王利伟仔细看了看周小祺指着的公交车门锁的部位，上面有一些明显的划痕，看样子是新添的，门框的灰尘上还有十几个掌印，看纹络应该是戴了手套。王利伟赶紧拿出手机对着锁孔和门框拍了几张照片。

“有人吗？肖瑞奇，你在里面吗？”周小祺再次拍打起公交车，大声叫喊着，却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回应。

“想办法撬开门进去看看吧！”周小祺提议到。

“咱俩估计不行。”王利伟边说边拨通了韩夜生的电话，“韩队长，这边有个公交车，钥匙孔有被划过的痕迹，可能有些问题。”

不一会儿，韩夜生就跑了过来，两个男人齐喊着号子，将公交车的门踹开了。

三道手电筒的光束在狭窄的公交车车厢里上下攒动，最终都汇聚到最后一排座椅的角落处：一个男孩蜷缩成一团，眼泪汪汪瑟瑟发抖地望着他们。

“肖瑞奇？”周小祺忍住激动的情绪小声问道。

“别……别过来，你们是鬼，别过来……”肖瑞奇用细小的声音嘟囔着。

“看来是受到惊吓了。”王利伟叹息着说道。

“先把孩子带到医院去吧！”韩夜生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

王利伟点点头，走过去要抱起孩子，可是男孩却使出全身的力气抵抗、哭喊，阻止王利伟抱他。

“这可怎么办……”王利伟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求救般地看了一眼周小祺。

周小祺无奈地走过去，微笑着对男孩说：“姐姐带你回去吧，姐姐是人，不是鬼，你看，掐一下可疼了！”周小祺在自己的手背上掐了一下，立刻咧起了嘴。

肖瑞奇没有吱声，但是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信任。周小祺见此，伸出双手将孩子抱在怀中，肖瑞奇立刻死死地抱住她的脖子。周小祺有些吃重，能感到孩子浑身还在颤抖，便使出全身力气抱着。

在回去的路上，肖瑞奇渐渐进入了睡眠状态，安静的样子跟白天吵着要开公交车的时候截然相反，周小祺甚至有些喜欢这会儿的熊孩子了。

7

到了医院，肖瑞奇的父母和陈浩已经等候在那里，看到孩子安然无恙地睡着，立刻激动得泣不成声。

韩夜生走过去问了问调查监控的事，陈浩面色有些沉重地摇摇头，说道：“我们把视频数据拷回去，一点点对比，每个人都不敢放过，但是确实没有找到同时在这两个地方都出现过的人。”

“没有？难不成，凶手是两个？还是，这两件事真的只是巧合？”王利伟紧皱着眉头小声嘟囔着，韩夜生则铁着一张脸，不说话。

“不是巧合，刚才肖瑞奇的爸爸也收到了短信，和上午田一鸣家里的一样。”陈浩拿出手机，给韩夜生看了一眼。

“明天一早，去菜市场问问，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然后就要看这两个孩子还能记住多少。对了，田一鸣醒了吗？”韩夜生严肃地问道。

“醒是醒了，但是还发烧，老说胡话，问不出什么。”

“洗车房老板呢？”

“去他老家问了，确实这几天都在那，今天傍晚才回的市里。已经放了。”

韩夜生点点头，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没有注意到一旁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周小祺。

“喂！韩大队长，我这算是帮忙了吧？”周小祺阴阳怪气地说道。

“哼，那又怎样，你依然有嫌疑。”韩夜生说完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周小祺对着他做了鬼脸，朝向另一边坐去。

王利伟看到这一幕，凑到跟前小声问周小祺：“你跟韩学长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啊，今天第一次见，脾气也太臭了！”周小祺说着厌恶地看了一眼韩夜生。

“他是我在警校的学长，大我两届，那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跟我们都不苟言笑的，怎么跟你倒像是很熟一样。”王利伟小声说着，眼角瞟了一眼韩夜生。

“就这也算风云人物，你们警校普遍智商不高吧，还不苟言笑，耍酷装帅是高中生最擅长的把戏。”周小祺撇撇嘴轻蔑地说道，也不管背后韩夜生杀人一般的眼神。王利伟怕被波及，立刻站得远远的。

8

过了两天，周小祺始终没有听到绑架犯被抓获的消息。秦晓晴的表弟田一鸣已经退了烧，但是受了惊吓，言语和记忆都有些混乱，根本说不出凶手的样貌，只是不断重复着数字三。

肖瑞奇也差不多，一有陌生人靠近，就缩成一团，什么话也不说，看来犯罪嫌疑人应该对他进行过恐吓，所以惊吓过度了。心理医生已经在进行疏导，但效果甚微，还需要长久的治疗。

菜市场那边也没有得到线索，当时正是人流量较大的时段，每天都有各种陌生人涌入，没人注意太多。

周小祺心中放不下这个案子，也无心工作，端着咖啡杯在单位来回转悠，掐着点等下班。

宝妈雯雯坐在办公桌前正盯着手机不知看什么，周小祺便凑过去问道：“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呢，这会正做游戏呢，看，这就是我女儿，可爱吧？”雯雯笑着指了指其中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幸福地说着，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周小祺点点头，夸了两句，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周小祺立刻站起身子向外走，同时拿出手机打给王利伟：“小王，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什么凶手？哪个案子？儿童绑架案那个？”

“对，就那个，不是说通过监控没有找到同时出现在两个现场的人吗，因为凶手根本没有出现在现场，而是通过监控看到的！而且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凶手特别清楚商场监控的死角，能躲过摄像带着田一鸣离开，这个人，就是商场的保安！现在赶紧去抓人！”周小祺连珠炮一般说道。

“啊啊，你说慢点，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保安怎么会出现在公交车上，哦，对，18路是路过商场的，这就说通了，我这就跟韩队长去申请逮捕！”王利伟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一到商场里，周小祺便走进保安室里，却只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保安在，不是之前帮她调取监控的年轻人了。

周小祺假装在这边等人，便跟保安大爷攀谈起来。保安大爷很热情，不等周小祺问什么，就说了许多工作的事，这商场里的保安都是上午8点到3点的早班，下午3点到晚上10点的午班，晚上10点到早上8点晚班，三班倒。一共十几个保安，大多都是40岁往上的年纪，只有一个比较年轻，才二十出头，因为手有残疾，才来当保安的。

“手有残疾？什么样的残疾？”周小祺好奇地问道。

“少了两个手指头，也不是大残疾，不过也影响他找别的工作，而且据说，以前还进去过。”大爷压低声音说道。

“啊？怎么敢用这样的人啊？犯过什么事？”

“好像是些偷鸡摸狗的事，小伙子人也不错，现在挺老实的，算是改过自新啦。”大爷边说边看了一眼监控。

“那他今天上班了吗？”

“他昨天午班，今天上的早班，刚换班，应该是回去了。”大爷继续看着监控，慢悠悠地说道。

“监控有什么不对劲吗？”周小祺也凑到监控前看了起来，只觉得一个个的小方块让人目光缭乱。

“嗯，看那个老太太，来回跑，是不是又丢小孩了？”大爷指了指左下一个小方块问道。

周小祺定睛一看，确实在一群慢悠悠闲逛的人群里，有个老妇女在乱跑，还不断地四处探头。

“坏了！”周小祺马上冲出保安室，正准备打电话给王利伟，就看到韩夜生、王利伟和陈浩向这边跑来。

“嫌疑人已经走了，但是……”周小祺话音未落，就听到商场的广播中开始播报：“方青诺小朋友，方青诺小朋友，听到广播请到三楼广播台，你的奶奶正在等你……”

“快点！这孩子肯定是丢了！”周小祺着急地说道。

“陈浩，通知商场带领保安封锁大门！王利伟，跟我去停车场!”韩夜生大声安排着，迈开步子就向前冲。

“从东南角的楼梯处下去，那边是监控死角，凶手很有可能还从那边走！”周小祺大声喊着，追了两步便停下了脚步。

半小时之后，韩夜生和王利伟从地下车库押着一个年轻保安进了警车。男孩方青诺被带到他奶奶身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些胆怯地望着身边做笔录的警察。

今天下午方青诺的奶奶带他来逛商场，他看到一个女孩在吃糖葫芦，就向那女孩索要，女孩没有理会她，他就趁女孩下扶梯时，从背后推了女孩一把，女孩没站稳，立刻向前倾倒。当时那名年轻保安正站在女孩的前面，刚好扶住了她，才没有发生意外。

年轻保安也因此决定再次行动，对方青诺进行惩罚，只是没想到还没有得逞，就被捕了。

两天之后，周小祺从王利伟嘴中得知了关于这个保安的故事。

9

我小时候格外调皮，也格外聪明，附近村庄的小伙伴都怕我，连小狗小猫看了我，都绕着走。我的父母只顾着挣钱，对我的要求就是，只要我不受欺负，不受伤害，其他一切他们都不管不顾。

再加上我小学时成绩优异，老师们便也对我的恶劣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更变本加厉地使坏，抢低年级的同学零花钱，作弄班上的小傻子，一切别人的痛苦都让我快乐。

后来到了初中，我便更加叛逆，也更加堕落，还学了一身的坏毛病，上网、打架、抽烟、赌博，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但我已经完全不在乎。跟着学校的几个小混混去混社会，每天到处打架，觉得自己特别酷。

初三的时候，我被学校劝退了，便更没了束缚，像个脱缰的野马，无法无天。有一次赌博，我赔了个精光，但就是不信邪，最后赌掉了两个手指头。

自那以后，我稍微有些收敛，但还是没能走上正道。我跟着一个叫何三的人学了开锁，跟着当起了扒手。不劳而获的刺激让我多少有些满足，但也常常让我心慌。

终于在一次入室偷窃时，我被抓个现行，进了监狱。

监狱里有个老头，像极了我爷爷，跟我讲了许多故事还有许多道理。我才明白，自己这一辈子都毁在了没有人给我指明道路上！

出狱后我痛改前非，但是因为残疾和前科，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幸好有个亲戚帮忙引荐，才在这个商场里当上了保安。

工作中，我经常看到有些熊孩子，被父母娇惯得不成样子，每次我都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们的父母给了他们无限的宠溺和优越的生活，最后却造就出一个个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如果只是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如果像当初的我那样，变成一颗肮脏的毒瘤，到那时谁再为这些孩子的命运买单？

所以我要替这些家长们惩罚一下这些孩子，惩罚孩子，也是惩罚那些家长，让这些家长知道，他们的孩子，自己不去教育，以后就会有人替他们教育。也许是像我这样的坏人，也许是比我还坏的坏人！

10

周小祺听完这个故事，一股寒意窜入心口，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后来她以“小七”为笔名针对这起事件写了一篇评论文章，警示家长要注意对孩童的教育和引导，在文章最后她还说道：“世间的黑白曲直、对错善恶，都不是一个人能说得清判得准的，也因此，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任何人都没有私自审判和惩罚他人的权利。”

编者注：本文为#新春盛宴#故事征文大赏“悬疑组”作品。

本文为“七夜谈”系列文，单篇独立故事，全系列暗含主线。点击《七夜谈》收看全部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