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丘比特

在被精心照顾,连一根杂草也看不到的花坛里,绽放着各种鲜艳的花朵。由于在校舍后面,光照并不好,但在花坛的作用下,完全感觉不到阴湿的气氛。不仅如此,淡淡的花香,让人全身心都充满活力。

在这被开满鲜花的花坛环绕的地方,站着一个寂寞的小光头。

棒球社员坂口从刚才开始,就在木村爱的面前百无聊赖地向四处张望着。爱回过头,看到身后的同学香织象生了根一般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唉,香织,你太紧张啦。不把脸抬起来怎么行?)

爱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看着她,眼神中带有一点期待。这时,坂口大声问道。

那么,叫我有什么事?

爱把头转向坂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喂,棒球社员。不该这么说吧?你是打球的人吧?是运动员吧?就算进不了甲子园,也要把帅气的一面好好展现出来啊。在这里装傻算什么男子汉?

虽然很想这么训他,但在香织面前,爱忍住了,她开口说道。

坂口同学认识我吗?

意外的问话让坂口露出不解的神色,不过他还是回答道。

是啊,你是三班的木村吧?

那么,你也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了吧?

这个,算是吧。

那么,现在的状况你明白了吧?

爱加强了语气。于是,坂口朝躲在爱身后的香织看了看,坦率地点点头。他的神情认真,眼中闪现着真挚的光芒。

嗯,眼神不错。

这样就可以放心地把香织交给他了。

爱做出决定之后,绕到香织身后说那么,就这样。说着,把香织推到坂口面前。

香织被爱的这种做法弄得十分尴尬。她满脸绯红地转身看着爱,慌张得语无伦次。

等、等等呀不是小丘你替我说的吗?

不,坂口同学也明白是什么事情了。怎么说呢香织,加油吧!

怎、怎么会这样!?

香织无助地叫了起来,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爱虽然觉得她很可怜,但还是狠下心,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凭借在社团活动中锻炼出来的脚力,不一会她就跑到了拐角处,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外。接着,她紧急刹车,把身子紧贴着校舍的墙壁。

爱竖起耳朵仔细听。

(没事,她没有追过来。)

也是,突然面临那样的窘迫状况,她是根本不会想到追来的。

由于他们可能还在看着这边,爱等了一会,悄悄探出头去看他们两人。

香织虽然又低下头,但可以看出她正在一点一点聚集勇气。站在她面前的坂口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决心,正等着她开口。

这么一看,他们俩还挺般配的。气氛也不错,这次也应该相当成功吧?

爱自言自语地说着,露出了一个微笑。

大家都把木村爱叫做小丘。木村爱(KIMURAAI)怎么会产生小丘

(KYU)这个外号呢?是因为KIMURA"的K?不是吧,这也太牵强了。实际上,这个外号的产生,也有点历史了。

爱从小就不认生,和谁都能轻松地搭上话。因此,进了高中以后,她建立了广泛的朋友圈,不同年龄、性别的人都和她成了朋友。

某一天,班里的同学找爱商量事情,而内容,就是这样

小爱。我喜欢一班的佐竹,正在想要不要向他告白小爱你和他很熟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牵线,在告白的时候协助我吗?

爱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是,听说这件事后,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心的表情,认为成功率不会高,甚至猜测告白对象有关系非常不错的女性朋友,而他们正在暗中交往。

不过。

爱粉碎了周围的猜测,漂亮地完成了这个重要任务,撮合了同学的恋情。这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因恋爱的苦恼而躁动不安的青春期,这无疑是具有相当的影响力的。

不久,别班的同学也来请她牵线搭桥.爱把每一桩都应承下来,也把每一桩都办成了。小爱撮合的情侣绝对不会被拆散。这样的传闻也流传开了。

神明、佛祖、爱大人。

这样的口号在全校传开,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在这个时候,学姐吸着运动饮料,对正在参加社团活动的爱突然说道。

今后还会继续撮合情侣的吧?小爱你是弓道社的成员,拿着弓箭,怎么说呢,感觉就象丘比特一样。以后就叫你小丘吧?

从次日开始,大家都把爱叫做小丘。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自己早就习惯被起外号了,帮忙牵线搭桥的事情也一样,既然能看到同学们高兴的样子,就继续做下去吧。爱这样想道。

恋爱的丘比特。

听起来满不错的。

既然大家都这么希望,自己也要全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这样想着,爱朝这次的委托人香织望去,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坂口了。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无法听到两人说的话,不过看起来是转入正题了。那种让花坛里的花朵都不由得竖起耳朵倾听的不安与紧张,连爱都能感受到。

(香织,加油哦!)

爱捏紧了拳头,可是,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木村。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别象个变态偷窥狂一样站在这里了。

爱回过头,和她预想的一样,站在身后的是总把温柔的笑容挂在脸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发现自己偷窥,爱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皱起了眉头,彰一笑着,把一罐咖啡递给她。

给,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谢谢。

爱接过了咖啡。彰一背对着校舍坐下,拉开拿在左手上的热可可的拉环。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尽管很在意香织他们,但爱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说的话于不顾、继续厚颜无耻地偷窥。算了,等过后再问结果吧,爱这样想着,坐到彰一身边打开了咖啡。

南野彰一这个人,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好人。

尽管是个男生,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他是个喜欢照顾花的人,是园艺社唯一的男性成员。尽管照顾花坛不是社团活动的一环,但他放学后总是独自留下,精心照顾着花坛。因此,花坛里的花朵总是水灵灵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可是,在以前,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优秀的人物,对恋爱的丘比特爱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校园里有好几个适合告白的场所。凭借经验,爱判断出最适合的场所是花坛,因此,爱把告白的场所选在花坛这里,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南野彰一总是出现在这里。

有第三者出现的话,是无法告白的。无奈之下,爱想到错开时间段,把对方叫出来。可让她挠头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顾着花坛,他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啊?。在脸上的南野彰一。

被人发现自己偷窥,爱感到有些难为情。她皱起了眉头,彰一笑着,把一罐咖啡递给她。

给,这次也辛苦你了。

啊?哦谢谢。

爱接过了咖啡。彰一背对着校舍坐下,拉开拿在左手上的热可可的拉环。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尽管很在意香织他们,但爱也不好意思置彰一说的话于不顾、继续厚颜无耻地偷窥。算了,等过后再问结果吧,爱这样想着,坐到彰一身边打开了咖啡。

南野彰一这个人,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好人。

尽管是个男生,可为什么给人的感觉会完全不同呢?他是个喜欢照顾花的人,是园艺社唯一的男性成员。尽管照顾花坛不是社团活动的一环,但他放学后总是独自留下,精心照顾着花坛。因此,花坛里的花朵总是水灵灵的,散发着勃勃生机。可是,在以前,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优秀的人物,对恋爱的丘比特爱来说,却是最大的障碍。

校园里有好几个适合告白的场所。凭借经验,爱判断出最适合的场所是花坛,因此,爱把告白的场所选在花坛这里,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

南野彰一总是出现在这里。

有第三者出现的话,是无法告白的。无奈之下,爱想到错开时间段,把对方叫出来。可让她挠头的是,彰一仍然在精心照顾着花坛,他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没办法,换场地吧,这样的事已经出现了很多次。终于有一天,爱实在忍不住了,对不善言辞的彰一挑明了情况。

大致理解了状况的彰一尽管知道这会让自己回家的时间变晚,还是干脆地答应了在告白的时候离开。不仅如此,考虑到告白的人所站的位置,他还刻意种植了具有缓解情绪作用的花。

真是个好人。

为了感谢彰一的协助,爱决定在他离场的时候请他喝果汁。由于他是个相当喜好甜食的人,在他让出场地的时候,爱总是递给他一罐可可。不过,彰一不是一个白白受人恩惠的人。

那么,我也请你喝果汁吧。

他这么说着,就象现在这样买罐装咖啡给爱。尽管爱说不必了,他还是坚持要买。

真是个好人。

爱坐在这个好人身边,看着天上的云彩,悠闲地喝着咖啡。今天天气非常好。尽管已是初秋,风中带着一丝寒意,但彰一买给自己的热咖啡让她感到全身很暖和。

烤白薯。

嗯?

刚才在清理花坛的时候,不是扫出一堆落叶吗?真想用那些落叶烤白薯啊。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在校园里生火是要获得批准才行的。

是啊,真遗憾。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看着天上的云彩。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着。

过了一会,爱回过神,偷偷朝花坛那边望去,告白早就结束了,两人的身影也早已不在花坛那边。

啊爱叫了一声,回头看着彰一,敷衍地笑了笑。

他们已经走了。

是吗?

嗯对不起,本来你回家就晚,我还浪费你的时间,实在是对不起。

爱合起双手道歉,彰一并不介意,对她说没关系的。不仅如此

我想他们还在学校,在意的话,不如去问问结果吧?

他还对爱这样说。

的确,爱对告白的结果很在意。本来,当天向她汇报结果,就是请她牵线搭桥的默认条件。隔一天再听的话,她一定会在意得睡不着觉。香织也知道这点,也许现在正在到处寻找爱呢。不过,这次本来满口答应替香织传达心意的,自己却出尔反尔,也许会被她抱怨的吧

那么,我这就过去。南野同学你说得对,我真的很在意。

爱笑着说道。彰一也微笑着,对她挥挥手说那么,再见了。爱也挥着手。

(南野同学果然是个好人啊)

心中再次这样想道。可是面对这个好得过分的好人彰一,她还是会不由得产生担心。

他的人生该不会是在各种损失中度过的吧。

***

次日清晨,爱走进教室,等待着她的,是班里最要好的两个朋友。

哦,来了来了,昨天的事,香织和你说了吗?又撮合成了一对。小丘真厉害!不愧是我看好的人!!

一面说着,一面用肘部拐她的女生,是田径社的大塚圭。

圭的性格好胜而直爽,站在她身边,爱会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清爽了。她在班上是个具有领袖气质的人物,也是爱引以为傲的好友。

呵呵,小圭这么看好我啊!!

爱笑了起来,这时,站在圭身边的人走到爱的面前。

真的好厉害啊。

这个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抚摸着爱的面颊的人,叫做佐佐木千鹤。

千鹤的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相当有钱。白璧微瑕,浑身散发着千金小姐气质的千鹤,有时会变得十分傲慢,不过爱知道,她的本质是温柔善良的。

她也是让爱感到自豪的好友。

不过。

你干什么啊,这样好疼的。

爱眼泪汪汪地看着千鹤。她正扯着爱的脸,盛气凌人地说道。

之前我就说过的吧。当恋爱的丘比特是好事,不过也要为自己的事考虑考虑啊。看着你每次帮别人促成恋情时的幸福表情我就生气。

啊,你的心情我也理解。

是吧!

千鹤与圭交谈着。脸颊被扯住的爱轻轻想把千鹤的手拨开。这时,千鹤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手。

爱揉着被扯得生疼的脸,看着这两个眼神中带有有意见的话,我们洗耳恭听。这种含义的人,说道可是

我就想像现在这样,与小圭、千鹤一起嬉闹。恋爱什么的,以后再考虑。

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奇怪?很难理解?

爱低下头问道。圭发出一声感慨,接着

她紧紧抱住了爱。

小丘真可怜啊!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小丘你嫁人的。

好啊。

看到这个,千鹤不屑地说道。

好肉麻啊,真不害臊。

爱和圭对她这种冷淡的反应很不满,同时转向她,伸出一只手臂。

作出来吧,扑到我们怀中吧!!这样的姿势。

这是干什么?

又来了,你其实很想加入我们的吧?

别那么害羞,千鹤也扑过来吧!

别、别傻了,谁会

好啦好啦。

快来吧!

咯吱咯吱咯吱

砰!

大清早就这么瞎胡闹,圭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了,说起来,刚才一班的仓本来过,好像是找小丘你有事呢。

啊,真帆吗?

尽管不在一个班,但一年级的时候仓本真帆和爱一起担任过绿化委员,在班委的每月例会上也经常一起说话。不过,到了二年级以后,爱不再担任班委,与真帆的接触也变少了,最近只是在走廊上偶尔遇到才会互相交谈。

她特意跑来我们班,是为什么呢?

听到爱的自言自语,千鹤叹道。

笨蛋,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找你商量,想请恋爱的丘比特帮忙。

是啊,原来如此。

爱一拍手,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对呀,真帆也有心上人了啊)

爱沉醉地想着,仿佛自己也变得幸福了似的,突然她意识到,刚才自己才被千鹤责骂说不能老是只想着别人的事。她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这样一想,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千鹤,圭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摇着手说道。

没事没事,再怎么说,千鹤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不会阻止你的。

听到这句话,爱满脸放光。

对呀!!那我等会就到真帆她们班上去。

千鹤眉头紧锁,看看语调兴奋的爱,又转头看看圭。圭马上摆出架势说道。

怎么,有意见吗!?好吧,妨碍别人的恋情以及小丘干劲的家伙,就由我代替爱来做你的对手吧!放马过来!!

你这个人啊。

看招!现学现用的卐字固!!

卐字固是摔交的招数啊!你不是田径部的吗,搞什么啊,好痛好痛!

看着这样胡闹的两人,爱发出今天真悠闲快乐啊!的感慨。

由于换教室和上体育课,爱总是抽不出时间,到午休的时候,终于能和真帆见面了。

真帆果然是为恋爱的事找她。真帆提出想去没人的地方说话,两人一起到了体育馆后面。那里很少有人去,既昏暗又荒凉,与有花坛的校舍后不同,是个商议秘密问题的好去处。

那么,告诉我吧!!

爱急切地说道。她很喜欢听别人的恋爱故事。真正的丘比特也一定很喜欢到处打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吧,所以神明才把那样的任务交给他。

真帆害羞地扶了扶眼镜,说道。

其实是这样的,在班上,有个人我很在意。

同一个班的人!?哇,是谁啊?我认识吗?

看到爱这么心急,真帆笑了笑。

我不知道小丘你认不认识他叫南野彰一。

听到这个名字,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

吃惊得大声叫了起来。

小、小丘,你声音太大啦!

真帆慌忙伸出手捂住爱的嘴。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声音太大,急忙把手盖在真帆手上,捂住自己的嘴。

(糟了,该不会有人来吧。)

刚才从体育馆里传来有节奏的声音,也许是篮球的声音,在那声大叫之后停止了。

爱和真帆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偷偷从窗子向里面窥视。里面是篮球社的女生。由于是熟人,爱笑着招了招手,对方也很知趣地笑了笑,接着

没事,大家继续练习!

她向馆内的其他人大声招呼着,又对爱她们眨了眨眼。

爱和真帆同时放心地舒了口气。

小丘你真是的,别突然大叫起来啊。

真帆把捂着嘴的那只手放开,埋怨地说道。爱朝她嘿嘿一笑。

抱歉。只是因为昨天才和南野同学说过话,刚才突然听你说起,觉得很意外。

小丘和南野同学是朋友啊。还有刚才那个人,小丘你的交际圈真广。

看到真帆一脸佩服的神情,爱觉得有些脸红,她急忙转到正题。

是吗,原来真帆你喜欢南野同学啊。不过,我理解,南野同学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呢。

听到这句话,真帆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高声表示同意。

没错!南野同学真的很温柔,和他在一起,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治愈系的杰出代表。

两人手拉着手,越说越开心。

(啊,我真高兴。)

南野彰一的言行举止和别的男生不一样,周围的人经常把他当作奇怪的家伙看待,爱对此也有所耳闻。

不过。

也有象真帆这样,能发现彰一长处的人。明白的人就是明白。这就是说,彰一并不是一看到人就改变态度的虚伪家伙,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他的这一点已经被证明,被承认了。

又不是在夸奖自己,爱却感到很得意,同时也感到十分高兴。

真帆对满脸笑容的爱继续说道。

你们是朋友的话就好办了。小丘,拜托你,帮我把南野同学叫到可以两个人说话的安静地方吧。

小事一桩咦?你要自己向他告白吗?

听到问话,真帆尽管低下头,却清楚地回答道。

嗯,就是这样。我想自己把心意传达给他

爱有些吃惊地歪了歪脑袋。

这样的话,就没必要专门来拜托我啊?放学以后去花坛那边的话,不就能两个人一起说话了吗?

啊?花坛?

没错,花坛你不知道吗?南野同学下课以后总会去照顾花坛的。

看到真帆满脸疑惑的神情,爱仔细地向她询问。原来,真帆知道彰一是园艺社成员,但不知道他放学以后会去照顾花坛。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尽管对爱来说,这是常识,但一般学生很少去校舍后面的花坛,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那个默默地照顾着花坛的男生。

嗯,是这样的。

没什么可奇怪的。

绝对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是,为什么呢。)

爱感到很失望。

多关注一下喜欢的人的行动啊,爱想道。

为什么呢?

他翻土时流下的、与文化社团的气氛完全不符的晶莹汗珠。

他培育的花朵那生机勃勃的样子和美丽的色彩。

他喜欢的可可那香甜的气味。

对这些一无所知,还敢说自己喜欢他?根本不了解他,还想与他产生心灵的碰撞吗?

刚才的兴奋逐渐消退,不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爱认为自己有必要对她进行说教。

下次好好地观察一下校舍后的花坛吧。正是因为南野同学那么细心地拔除杂草,花朵才会开得那样艳丽!喜欢南野同学的话,至少得去看看他的辛勤结晶吧。

爱这样说道,可是。

啊,嗯。你是说花坛里的花吧?有时间我会去看的。

真帆似乎不大感兴趣。

爱感到更加不满,可是,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爱只好对真帆建议说彰一今天放学后也会去照顾花坛,在那里向他告白吧。

嗯,知道了。我会拿出勇气的。小丘,真的太谢谢你了。

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真帆露出灿烂的笑容,挥着手朝教室走去。爱也向她挥了挥手,却无法产生象她那样高兴的心情。

***

从搭箭到瞄准的动作都从容不迫,以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将力量蓄到顶点。

接着,脱弦。

带着破空的声音,箭飞向了箭靶。虽然射中箭靶,却是勉强射在边缘上。如果是越野射箭还好说,可是,考虑到这是接近靶心者为胜的射箭的话,这个位置就让人不很满意了。

正当爱对刚才那一箭做出反省,开始收弓的时候。

状态不太好啊。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爱转过头去,看到弓道社的顾问落合老师平静地站在那里。

落合老师明年即将退休,是一位老先生。他那稳健的举止,以及仿佛洞悉了一切的清澈瞳孔给人很深的印象,他也是校内第一好爷爷。由于和教科书里描述的那些蓄着漂亮胡须的老爷爷有几分神似,他得到了伟人的绰号。

伟人落合老师用和平时一样的沉稳语调继续说道。

先不说是不是技术问题,一整套动作中看不到平时的那种集中力啊。木村同学,你有什么烦恼吗?

爱吃惊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仿佛在说啊?你说我有烦恼?然后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是因为没有烦恼而烦恼。

站在爱身边,刚射完一箭的社长不禁笑出声来,不过,看到老师呵斥的眼神,她咳嗽了一声,又拿出一枝箭。她一定是在拼命忍住笑,脸上的酒窝看起来倒是很可爱。

落合老师抚着下巴。

那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再次发问。

作为弓道的有段者,落合老师的话语就算再怎么让人感到意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爱虽然想否认自己身体不适,但马上中止了这种想法。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虽然不太明白,但确实感到有些发烫。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欠缺集中力,原因就是这个吧?

(我应该没那么柔弱啊。)

尽管心中这么想,爱还是说道。

老师说得对,我可能有些发烧。

是吗,换季节了容易感冒。可不要硬扛啊,木村同学。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

啊?不用,没那么严重

爱这样说着,还想继续进行社团活动,身边的社长制止了她。社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拼命想忍住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关切的眼神。

小丘,大赛临近,你就别勉强自己了。得分王倒下的话,蝉联冠军的梦想可就要泡汤了哦。

既然老师和社长的意见一致,爱只有听从。

那么,我今天就回去了。

说完,爱鞠了一躬,离开了射箭场。

换好制服,正准备回家的时候,爱按住了自己的头,脑子里闪过的,是彰一与真帆的事。

既然说了下课之后要去告白,真帆现在应该已经把心意告诉彰一了吧。现在去校舍后的花坛,说不定还能见到他们两人呢。两人很可能进展顺利,现在正在一起亲密地为花坛除草。

若是在平时,想像着这种事的时候,爱总会露出自然的微笑。

可是,惟独这一次,她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这里会皱起来呢)

爱按住眉间思考着,突然,她想到了。

因为自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一起照顾花坛这种情景,就象给小学生出的改错题一样,有明显不正确的地方。

爱认为校舍后的花坛是彰一的圣域。

能进入那里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彰一。无论是有权有势者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都不允许践踏那里。如果那是一幅画卷,那么应该被绘入风景中的,唯有彰一那温柔的笑容。

爱是这样想的。

爱突然停下了前往花坛的脚步。如果真帆混进那样的风景中,今天这美好的一天将在一瞬间褪色。

今天还是回去吧。

在当天报告结果,是请爱当丘比特的默认条件。真帆也明白这一点,才会说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也许,现在她正在等着爱结束社团活动。

可是。

不知为什么,现在不想见她。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烦恼,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爱想了一阵,烦乱的情绪却并没有好转。为了排解这种烦躁,爱甩了甩头,然后宣布投降。

算了,还是回去吧。

虽然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回去有些过意不去,但自己是因为身体不适才回家的,真帆也一定会原谅自己吧。爱这样想着,离开了学校

***

数分钟的迟到能够引发焦急情绪,若是数十分钟的话会产生放弃的想法,整整迟到一个小时的话,态度则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因此,尽管爱是第一次迟到这么长时间,却丝毫不慌不忙。

迟到的原因不用说,是因为很在意昨天告白的结果,导致夜里睡不着觉。由于睡眠不足,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要是自己当时没有连结果也不问就回家,而是直接跑去花坛就好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爱伸了个懒腰,走向教室,和迎面跑来的圭与千鹤撞个正着。

咦?你们要去哪里?第二节课在别的教室上吗?

这么说,第二节课也要迟到了?刚才还没有一点危机感的头脑中,产生了焦躁感。

平时这个时候,两个人一定会大叫快醒醒吧。可是,圭和千鹤却看着对方,一脸沉痛的表情。

嗯?

爱不解地歪着脑袋,这时,圭语气慎重地问道。

小丘,你什么都没听说吗?

爱把脑袋偏向另一边,回答道。

嗯,什么都没听说。第二节是历史课吧?在哪个教室上?如果是在放映室欣赏影片就好了,我很困。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用眼神示意让对方说,终于,千鹤认输了,她轻轻吐了口气。

千鹤欲言又止地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

冷静点听我说好吗?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听说一班的仓本真帆在上学途中被车撞死了。现在正要为这事召开全校临时会议,叫所有学生到体育馆集合。

啊?

爱一下子睡意全消,浮上脑海的,是临别之际真帆那灿烂的笑容。

之后我一定会向你报告的。

爱感到一阵眩晕,圭急忙搀住她,关切地问道。

小丘,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保健室?

爱强打精神,回答我没事。千鹤担心地追问了一句。

不要勉强啊?听说一班的好多同学都出现贫血,被送进保健室了。

我没事,没事的。

我没事。

不这么说的话,心中会更消沉。尽管死亡这种现实不断在各处发生着,可是,当它降临到学校这一受到庇护的特定场所时,却显得如同狂暴的恶魔一般。为了从这个恶魔手中保护自己,爱反复说着我没事。

今天早上,真帆在上学路上出了车祸,短暂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她丧生的事故现场,是机动车道与人行道仅用一条白线隔开的道路,附近居民都知道那是危险的地方。

平静地把这个既起不到任何慰籍作用又来得太迟的消息告诉大家的校长,叫全体学生默哀。

默哀

以这句通过麦克风传来的话为信号,全体师生同时闭上眼睛。只有爱是睁着眼睛的。

献上默哀,就意味着承认那个昨天还在同一个校园里被守护、成长、绽放灿烂笑容的少女死亡的事实。

接受了她已经死亡这个事实,她的音容笑貌将逐渐淡出记忆,最终化为残渣。这是令人悲伤的事,可是为了活着的我们继续活下去,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就象爱反复低声说着的我没事。一样。

留在这个校园里的人们,为了继续成长,为了从死亡这个狂暴的恶魔手中保护自己,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当做必要的人生洗礼。

可是。

太突然了,爱想道。

仓本真帆这名少女不久前还活着。用自己的双脚走向学校。如此突然地承认她的死亡而默哀,为她祈祷冥福,这是多么残酷的行为啊。

爱还有另一个不愿为她闭上眼睛默哀的理由。

那就是彰一。

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昨天,真帆应该是向他告白了。

我喜欢你。

说出了这句话的少女次日就从眼前消失了。即使努力寻找她的身影,看到的也只是周围的人承认了她的死亡,正专心地做着这种残酷的事。面对这种如同恶作剧般的状况,彰一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呢,他的心里受到多大的伤害,现在又在想什么呢?爱搜寻着彰一的身影,可是,由于被其他学生挡住,他的身影没有出现在视野中。

爱真想拨开人群,跑到彰一身边。倾听他的心情,了解他的悲痛,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

这种想法很强烈。

非常非常强烈。

爱意识到,这种想法比考虑真帆的事、以及对那种残酷行为的厌恶更加强烈

难道,自己才是最早接受真帆的死已是过去这一事实的人,想到这,爱的浑身开始颤抖。

***

在体育馆里产生的不吉的想法萦绕在大脑中,结果,到了午休时间,爱还是没能见到彰一。

象往常一样,爱与圭、千鹤一起在教室里吃便当,话题自然是关于真帆的事。

可是,仓本同学今天早上为什么要那么早来学校呢?她是书法社的吧?应该不用晨练啊。

圭提出这样的问题。步行上学的仓本在上课开始前一个多小时被车撞死,这无论如何都让她很在意。圭现在正沉迷于悬疑小说之中,认为真帆这种不可理解的行为是耐人寻味的谜团。

和爱的推测一样。千鹤皱起眉头,责备地说道。

不要调查别人的行动了。那样很不优雅哦。

可我就是在意嘛。话说回来,别拿优雅来要求我啊!

这种事你也好意思说得那么大声!

千鹤言辞犀利地训斥着,不过圭只是继续装傻,完全不介意。

唉,和这家伙根本说不通,千鹤发出了放弃的叹息声,为了振作精神,她咳嗽一声,转而向爱说道说起来

我不太了解仓本不过,你答应担任她的恋爱丘比特,对吧?告白的结果如何?

圭马上就插嘴说道。

喂,你这样问不也是缺乏优雅吗?

你、你好烦!人家很在意,有什么办法!再说,告白之后第二天就死去,简直就象是悲剧的女主角!

不在意才奇怪呢,极力强调这点的千鹤是恋爱小说中毒了。

也是,圭这样说着,用征询同意的眼神望向爱。看到两人充满期待的神情,爱为难地小声说道。

是啊,结果怎么样呢?实际上,我也不知道。

听完,两人露出吃惊的神色。

是吗?当天报告结果可是规矩啊。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啊?这个昨天我有事,所以没听报告就回去了。

如果说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会象早上那样让她们担心。想到这个,爱在解释的时候说了一点小谎。两人明显露出遗憾的神情。

是这样啊。结果,一切都是谜,事件的真相走入了迷宫之中。小丘,我顺便问一下,仓本同学喜欢的人是谁?如果有保守秘密的约定的话,不用回答也可以。

由于受到悬疑小说的影响,圭的提问里夹带着一些平时根本不使用的话语。

基本上,谁喜欢谁这样的问题,是不会对别人说的。而这种对隐私的严守,也是同学们愿意来找她商量恋爱问题的一大原因,这一点爱自己也知道。

可是。

禁不住两人的纠缠,爱说出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是南野同学。

这个名字两人似乎不太熟悉,圭和千鹤看着对方,互相问你认识吗?。

千鹤象发现了独自活下来的罗密欧一样,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个南野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非常好的人。

爱脱口答道。

瞬间而意外的有力回答,让千鹤感到难以置信。她苦笑着,露出为难的神情继续问道。

这个非常好的人我倒是听说了,不过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具体?

爱摸着下巴说道。

他和真帆在同一班。

啊,是同班同学啊,还有呢?

参加的是园艺社。

园艺社?他可是男生啊!

还有,是个很喜欢喝可可的人。

可可?

感觉不太明白的千鹤紧锁眉头,圭和她的感受一样,偏着脑袋站在她身旁。

爱抱着手,心想是不是有必要做进一步说明,这时,她突然想道。

(我对南野同学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这一想法对爱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她怎么也无法承认。

不是的。

不会是这样的。

爱回想起来,昨天,她和彰一两个人共同仰望天空。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一同喝着饮料,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进行着交谈。还有,那个微笑。彰一喝可可时露出的那个微笑,现在仍然映在眼中。

对。

尽管有一点愧疚。

但他的微笑在心中闪着光辉,比真帆的灿烂笑容更鲜明。

这本该是自己不愿承认的。

爱曾经认为自己了解彰一。

认为自己理解他。

正因为如此,听到对他一无所知的真帆说要向他传达心意,自己的心中才会产生不快的感觉。

焦躁感越来越强烈了。尽管想说更多关于彰一的事,头脑中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

这时,圭随口问道。

小丘你也对那个男生不太熟悉吗?

血液突然冲上头顶。爱不由得大叫起来。

不是那样的!!

圭与千鹤反射性地缩起脖子,瞪大眼睛看着爱。在教室里聊天的同学们也疑惑地把目光转到了爱的身上。

啊对、对不起。

爱垂下肩膀道歉,回过神的圭连忙摇头。

没、没关系的,我才应该道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

不是的,小圭没有错,我大声叫出来,是因为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头脑中一片混乱,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看到爱不知该如何说起的样子,同学们都认为不是什么大问题,教室里逐渐恢复了喧闹。这时,爱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南野同学的事,我们两个人也在一起交谈过许多次。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所以,心一急

好想再多了解一些彰一的事。这种想法突然如怒涛般奔涌而来。比突然降临到学校这个乐园里的,被称为死亡的恶魔更加凶暴地冲击着爱的内心。

一想到我是不是真的不了解南野同学这个问题,我就会感到非常寂寞。心里会想不是那样的。所以,小圭你问我对那个男生不太熟悉吗?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急躁感所以,小圭你没有错。真的没有错。

冷静想想,对彰一的事情不太了解,是当然的。只要在他身边,就能安心地交谈,这样的事根本无关紧要。现在回想起来,昨天的对话,都是围绕烤白薯等琐碎的话题。相互了解的机会,实际上几乎没有。

尽管感到非常充实。

心情却十分空虚。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交错着。爱又说了一声小圭你没有错。

听到这句话,圭与千鹤认真地盯着爱看了一阵之后,慌忙看者对方。

喂,千鹤!这难道就是那个了吗!?

小、小圭你也这么想?这么说,我的判断没有失误!?

这样交谈着的两人再一次认真地看看爱,又再一次望着对方。

千鹤,拜托你!告诉我,做为好朋友,现在我能做点什么?

别、别问我啊!我也一样没办法!!话说回来,既然对她来说,对方是那样的存在,干嘛还要答应当什么丘比特啊?

我也不知道啊!是天性吧!!

圭用力地挠着头。

她为什么没有问结果呢?要是知道结果,说不定现在就可以把她带到那家伙面前,让她当场告

冷静点啊!你大脑一发热准没好事!!

看到两人在眼前烦恼不堪,爱慌忙开口问道。

小圭、千鹤,你们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我能帮忙的话请别客气。

听了这句话,两人神情凶恶地瞪着爱,不约而同地大喝一声。

罪魁祸首不许说话!!

***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中,爱的成绩仍然和昨天一样,与正常水平差距极大。社团成员们都担心地问是不是身体状况还没恢复?,不过,落合老师看出了别的原因。在活动中,他象做单独辅导一样走到爱的身边,小声地给出建议。

有烦恼的话,不要逃避,勇敢地迎上去吧。

虽然不认为自己有烦恼,但如果那是在不自觉状态下产生的,它的根源一定是与彰一有关吧。

爱的直觉这样告诉自己,她走向花坛,决定和彰一好好谈一谈。可是,在校舍后,她没有看到彰一的身影,也许他已经回去了。不知是因为太阳已经西斜,还是因为本该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校舍后充满了沉寂的气息。

没办法,回家吧,这样想着的爱突然改变了主意,向一班走去。昨天,真帆还在一班的教室里学习,那里也是彰一度过了一半校园生活的空间。呼吸到这间教室里的空气,看到里面的环境,自己的心情也许就能平静下来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爱走到了一班门前,她感觉到教室里有人的气息,于是停下了即将伸到门把上的手。

(咦?里面还有人啊?)

爱从门上方的小窗子悄悄向里面窥视。在被晚霞染成暗红色的教室中的,是彰一。他站在教室的中央位置,摆着花瓶的课桌旁边,那应该是真帆的座位吧。他正在更换花,手上捏着的,是少了些许生气的切花。

无法和他说话。

彰一凝视着花瓶里刚换上的鲜花,他的神情悲怆,几乎要哭出来。

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爱感到心如刀绞,她紧紧捏住拳头。

他是一个脸上总挂着笑容的人。爱一直这样认为。

呵护花朵时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细腻。

喝可可时,嘴角总是绽放笑意。

所以,难过得想哭,一定是因为神明离开了他的身边。爱这样想着。

所以,连死亡这个恶魔,都会受到他的抚慰。爱这样相信着。

可是

泪水夺眶而出。爱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听到真帆死亡的噩耗,许多学生都流下了眼泪,可是,爱清楚地知道,从自己心中涌出的泪水,绝对不是为她而流的。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无情的?听到真帆的死讯时,自己没有流泪,看到彰一悲痛的神情,心中却如同被撕裂一般痛楚。尽管这样想,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忍看到彰一的样子。

看着在体育馆里默哀的学生,爱回想起来。用那种行为承认真帆的死亡,自己并不是无法做到。只是由于死亡这个疯狂的恶魔,让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

在看到彰一那悲痛神情的现在,自己惟有承认这个事实。

仓本真帆已经死了。

她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承认了她的死亡,尽管有些不自然,但一切齿轮都将再次转动。即使残留着落寞感,但乐园中的生活也终将回归正常。

可是,为什么呢?

心中那阵如刀绞般的感觉,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强烈。一看到彰一的身影,甚至一想到他,心中就产生剧烈的疼痛。

回到原状的

与无法回到原状的。

在我的心里萌芽的、这种来历不明,却比死亡这个恶魔更狂暴的情绪也终将归为平静,回到原状吗?

***

那么,我带巴姆散步去了。

将制服换成轻便的便服之后,爱向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光江打招呼。光江看着窗外。

还不到七点就这么黑了?爱,要小心汽车啊。

她敦促爱多留神,一边对秋天的到来发出感慨,一边观察着烤鱼的情况。

爱换上运动鞋,走出玄关,栓在门口的爱犬巴姆摇着尾巴向她欢叫,仿佛在说快点带我散步去。

巴姆是一条毛色发黑的杂种犬。是去年在叔叔家出生的小狗中的一只,被木村家要回来饲养。巴姆的魅力之处在于眼睛上方的两点茶色的毛,看起来很象公家眉,显得十分可爱。

每次牵巴姆出来散步,它总是在路上撤欢小跑,爱也跟在后面跑着。周围已经变得十分昏暗,充斥寒冷的空气。

在这一片寂静的环境中奔跑,聆听着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总会让爱产生一切烦恼的事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了的错觉。她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跑着,跑过河川,跑出田间小路。爱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珠,象念独白一样低声说道。

咦?我怎么不知不觉中跑到这里来了?

由于只顾向前跑,回过神才发现已经跑出很远的距离了。或许是看出主人想用跑步排解烦乱的情绪,又或者是为了享受散步的乐趣,巴姆故意偏离了平时散步的路线。

爱抚摸着巴姆的背,它也摇着尾巴,抬起头看爱,差不多该回去了吧?爱对它说道。巴姆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欢快地应了一声汪。

(那么,该从哪条路回去呢?)

走近道的话,眼前这条河川沿线的道路是最快的。回去得太晚的话,父母也会担心的,自己本不该为选择哪条路而犹豫。

可是。

爱犹豫了。这条没有路灯的昏暗道路,据说在春天的时候时常有变态出没。自己实在不想一个人走这条路。

巴姆,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的话

帮我赶走他,正在爱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巴姆突然朝着这条僻静的路冲去。

由于事出突然,爱急忙放开巴姆的链子。

啊!站住,巴姆!

爱慌忙追上去。可是,脚下并不是平坦的道路,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从连接河岸的坡道滚落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巴姆又是黑色的,已经无法看到它了啊)

尽管急得想哭,爱还是拼命追着巴姆。终于,她看到一个东西在眼前摇晃。

那是巴姆的尾巴,爱凭借饲主的直觉知道这一点,她放心地舒了口气,走到爱犬身旁。

月亮不知在什么时候爬上了天空。

散发着冷光的月亮挂在秋季的夜空上,从流云的另一边露出脸庞。如洗的月光将刚才巴姆看到的人影清晰地照射出来。

(出现了!!)

爱这样想着。

虽然还不至于叫做变态,但眼前人物的服装相当怪异。头上戴着平顶的圆筒帽,肩上挎着一个蛙嘴式的包。这种装束让人一看就联想起以前的邮递员,但有一个明显不同的地方。

那就是握在手里的长杖。

一个文字盘镶嵌在杖上,也许是用来显示时间的。杖的顶部是象翅膀一样展开的装饰物。一看就知道不是附近能买到的,看起来象是动画片的周边产品或是什么订制品,可是,又过于巨大了,实在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东西。

之所以没有立刻调头就跑,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如果是男人以这样的装束出现在夜路上,爱一定会马上大叫着逃跑吧。

爱看了看巴姆。可是,巴姆毫无戒心地蹲在这个奇怪的人物身边,摇着尾巴。看来,与这个人相比,她手上的杖更能吸引巴姆的注意。它一直盯着杖,就象要对杖说你好,今晚的月亮真美啊!一样。

巴姆已经不能指望了,做出这个判断后,爱下定决心。

请、请问

主动向对方打招呼。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女孩子年纪和自己差不多,肌肤白皙,是个眉目秀丽的美人。

和爱不同,她的声音沉着平稳。

多美的夜色啊。

这个女孩子突然对她说道。爱条件反射性地回答是、是啊。不过,由于太紧张,她根本无暇感受夜色,不过她想,有心情欣赏秋夜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别那么害怕。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文伽,而这位是我的搭档真山。

说着,这个自称文伽的少女轻轻摇了摇手上的手杖。

连手杖都要介绍?

这是在证明自己没有敌意还是什么?不管怎么说,只是听对方报上名字,自己还是无法安心。爱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把全名告诉对方,最终还是决定只介绍自己的名。

我叫爱。

接着,象是和连手杖都介绍的文伽对抗一样,她指着巴姆

这位是我的爱犬巴姆。

对文伽这样说道。

文伽看了看巴姆,偏着头,试着叫了叫它的名字。

巴姆。

之前一直盯着手杖的巴姆马上产生了反应,朝文伽望去。文伽伸出手,在巴姆的头上温柔地抚摸着。巴姆惬意地摇着尾巴,任凭她抚摸。

(她果然不象是坏人。)

爱正这样想着,文伽把手从巴姆头上移开,在挎包内翻着。爱感到她的这种行为十分怪异,不过,从包内取出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封看起来很普通的信。

文伽把信递到爱的眼前,平静地说道。

是仓本真帆写给你的,收下吧。

啊?

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马上问道。

你刚才说仓本真帆?

是的。

是一班的那个真帆吗?

应该是和你同一个学校的,不过,具体在哪个班我不知道。就是今天早上那个被车撞死的女孩。

看来她说的的确是仓本真帆,可是

你说这是真帆写给我的信可是,我只说了自己的名啊

你的名字叫做木村爱,是吗?我没弄错人吧?

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她和真帆是什么关系?虽然有许多疑问,但这既然是真帆写给自己的信,自己就必须收下。这种想法变得强烈起来。

让文伽一直拿着信,爱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走到她旁边,慎重地接过信。

(这真的是真帆写来的信吗?)

接过信之后,爱突然产生了不安。真帆应该会用可爱的信封寄信的,可是手上这封信是非常朴素的白信封。而更让她不解的,是贴在上面的黑色邮票

爱看着这封信,皱起了眉头,文伽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抱歉,因为某些原因,请你看一下信的内容吧。

啊?在这里看吗?

爱惊奇地问道。文伽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爱一边想着,一边取出信笺。

(光线有些暗啊。)

虽然有月光,但附近根本没有路灯,无法看清信上的字。爱叹了口气,文伽突然问道。

是因为太暗了而看不清楚吗?请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照明。

爱的手边突然变亮,文字也能清晰地辨认了。这样就能读信了,爱这么想着,说了一句谢谢。之后她猛然意识到,于是立刻抬起头来。

文伽手中的手杖,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灯光。

爱不禁哑然,这时

怎么了?还是无法读吗?我再把光开亮一点吧?

那支手杖发出少年一般的声音,和刚才听到的一样。

!?

爱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指着手杖,结结巴巴地对文伽说道。

刚、刚、刚才!手、手、手杖说话了!!

文伽朝手杖瞥了一眼,平静地说道。

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文伽用无奈的口气对手杖说道。

真山,我不是经常告诫你不要突然开口的吗?不是不许你说话,但至少在我做介绍的时候就该说了。现在这样,我很难开展工作的。

啊,抱歉,刚才忙着和巴姆交谈,错过了说话的时机。

爱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沙哑地问道。

请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文伽转过脸,平静地对爱说道。

本来打算在你读完信之后说的我们的工作是替死者送信。这封信就是死去的仓本真帆所写的死后文。

死后文?

爱象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文伽把称作真山的手杖伸了过来。催促爱赶快看信。

在头脑混乱的时候,一旦有人发挥领袖气质,就会不由自主地服从那个人的命令。在文伽无言的催促下,爱开始读信。

小丘。

突然来信,小丘一定很吃惊吧。吓到你的话,请让我说声对不起。不过,我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要对你说,所以写了这封信。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请求,请你一定要读完它。

首先报告昨天的结果。昨天我去弓道社了,听说小丘你因为身体不适而早退。现在已经康复了吧?

告白的结果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灰色。南野同学说还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希望我再给他一些时间考虑。看来,突然的告白让南野同学为难了。而且,告白之后的第二天,我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我真是个不会挑时机的人。

所以,我想请小丘你帮个忙。虽然总是请你帮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可是,这真的是我最后的请求了,请你一定要帮忙完成。

小丘,拜托你,能帮我问清楚南野同学的真实心意吗?

虽然我很想给南野同学写信,直接问他。可是,南野同学是个温柔的人,收到那样的信的话,给出的回答一定是我喜欢你,虽然这是我最希望听到的话,可是,我还是想知道他的真实心意。

这种事情,只能拜托小丘你了。

小丘,拜托你。

这是我最后的任性要求,请你一定要答应。

读完信,爱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信笺。

尽管文伽对爱的神情感到奇怪,但并没有多问,只是用平淡的语气对她说道。

这就是她最后的愿望。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如果愿意答应她的请求,就在我来之前帮她问吧。

爱没有回答她,仍然盯着信保持沉默。

文伽转身离去,巴姆也跑起来,似乎想跟在后面,但发现爱一动不动,就停下了脚步,偏着脑袋看着她。

爱凭直觉知道,这封信是真的。而这,也让爱产生了一个想法。

(真过分。)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请求?

还想伤害活着的人吗?

自己倒是没关系。接受了真帆死亡这个事实,具备了和狂暴恶魔对抗能力的自己,就算受到伤害,也能很快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可是,彰一不同。

因为他是那样温柔。

非常、非常温柔。

对他表明了心意的同学突然死亡,给无法抵抗死亡恶魔的他造成了伤害,让他的心流血不止。没有好好回应她的心意这件事,就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创伤,不断折磨着他。

可是

还要继续让彰一痛苦吗?

要把这种如同强行撕开伤口般的残酷问题扔给他吗?

而且,是让我来做这种事。

别开玩笑了。

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到。

这与是不是真帆最后的请求都没有关系,伤害彰一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为,那样做的话,我会被彰一讨厌的。

我不想被他讨厌。

惟独不想被他讨厌。

即使被全世界的人讨厌,只要彰一不讨厌我,我就有勇气活下去。

爱无法否认这样想的自己不对劲。因为,在读完这封信的时候,爱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意。

真正的心意即使深埋在地下,也终将会释放出光辉,展示自己的存在。如同诉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一样,摇动着自己的内心,提醒着自己不要忘记重要之物。

爱抬起头,望着天空那轮美丽的月亮想道。如果象异国的神话中那样,月亮上面真有神明的话,我必须虔诚地忏悔,自己不配成为爱神丘比特。

因为,我是站在支持真帆恋爱的立场上

却无可奈何地喜欢上了她喜欢的彰一。

***

次日清晨,爱提前起床,向学校走去。因为彰一每天总是很早去学校给花浇水,这是两人独处的机会。

爱感到自己来得太早了一点,心想彰一应该还没来学校。她朝花坛方向看去,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现在那里了。尽管想立刻上去打招呼,但心中对他的微妙感觉使爱无法鼓起勇气。为了平复心情,爱走向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罐可可,放慢脚步返回校舍后。

彰一正准备种下新的花苗,他用铲子挖着土。在他的身旁,摆放一个装着几株花苗的容器。

爱一直都认为,花坛是彰一圣域。正因为这样,花坛与男生这种本来给人感觉很怪的组合,换成是彰一的话就搭配得相当协调。

可是,现在她意识到这种想法是错的。

建立起彰一圣域的,是自己那颗懦弱的心。因为这里是彰一的圣域,所以不能进去。这里的风景如同画卷一般,绝对不容许践踏。正是由于自己那颗懦弱的心中充满了这些借口,这里才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域。

在面对自己懦弱之心的现在,爱深刻地明白了自己以前会那样想的原因。

因为自己喜欢彰一。

因为喜欢他,不仅不想去了解他,反而无法向前跨越。喜欢他这件事,同时蕴涵着自己被了解这种危险性。爱害怕自己不纯洁的一面被他知道,从而被他讨厌。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自己那颗懦弱的心在无意识间拒绝了更进一步,而是保持一个宽松的距离注视着他。

不过,爱意识到了。

真帆的存在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

除了自己以外,她不容许任何人踏进彰一的圣域一步。

与其让那样的事发生,她宁愿自己打破这个不可侵犯的规定,亲身接受惩罚。

爱把手插进制服的口袋里。真帆的信就在里面,那封死后文就在里面,爱的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着。

真帆,对不起。

真帆的请求,我无法完成。

我无法做出伤害南野同学的事。

因为,我喜欢南野同学。

我对他的喜欢不亚于真帆你。

所以,我反而要请求真帆你。

请你也给我一个机会。

会让南野同学的脑子里只想着真帆的问题,请别让我去问。

虽然我不会请求你马上答应,但请给我一个向他表白的机会。

爱做了一个深呼吸,大步从校舍的阴影中击向花坛。彰一因为真帆的死而伤心、痛苦,自己能为他做的,只有陪伴在他身边,带给他欢笑,让他尽量远离死亡这个恶魔的影子。虽然痛恨自己的弱小,但总有一天,当这种努力得到回报,他重拾笑容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

爱这样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上好!

爱打起精神向彰一问候。

彰一转过脸,吃惊地回答。

早上好。你怎么了?木村,今天来得特别早啊。

大赛临近,我想自行练习一下,所以就起早了没想到南野同学也在,我就过来看看!

爱一边说着谎,一边走向彰一。

给,这是给一直照顾花坛的南野同学的奖励。

说着,她拿出可可。

彰一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马上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接过可可。爱很自然地坐到彰一身边,看着脚下的花苗问道。

这些花是新种下的?是叫三色堇吧?

对,是三色堇和蝴蝶花。这个时期栽种是最合适的。

哦,是吗,花坛里越来越热闹了呢。

爱把视线从花苗移向彰一,下定决心说出了一直以来无数次想说出口,却总是堵在喉间的话。

南野同学,我来帮忙吧?

啊?可是,你不是要自行练习吗?

自行练习从明天开始。所以,拜托了,让我来帮忙吧。

不等彰一回答,爱就拿起一株花苗问道这个种在哪里好呢?彰一似乎对她的强硬态度屈服了,笑着说。

那么,我来挖坑,木村同学你来把花种下去。从容器中拿出花苗的时候注意不要伤到根。

嗯,我知道了。

爱和彰一共同种植花苗。

旁观时觉得很轻松的种植工作,实际做起来印象却完全不同。也许人手不足是个大原因,站立和坐下的次数很多,蹲着工作也出乎意料地费力。

不过,爱完全不觉得辛苦。注意别把制服弄脏了哦,彰一充满关切的温柔声音让她很开心。在共同工作中能够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爱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感。

这里已经不再是不可侵犯的圣域。

这样想着,爱的脸上浮现出自然的笑容,心情变得平静。

这个时候的我,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真帆那强烈到要留下死后文的愿望。

以及比从前更沉默寡言的彰一的心意。

这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

我吃饱了!

爱克服了早上的课堂里产生的烦躁情绪,迅速收拾好便当,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圭与千鹤伸手扯住她的手臂和衣角,使她不得不重新坐回椅子上。爱生气地噘起嘴。

你们两个干嘛慌成这样?我还约了人呢!

两人在爱的面前交换了一下眼色,象对暗号一样同时点了点头。

千鹤咳嗽了一声,如同早已准备好台词一般平淡地说道。

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是这样的,社团里学妹对一班的某个男生一见钟情。所以,想请传说中恋爱的丘比特帮忙。

社团里的学妹,是茶道社的一年级学生吧?是谁呢?

啊?是最近新加入的。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不过,她看上了哪个男生,你不在意吗?

千鹤今天真奇怪啊,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问起那个男生的名字。千鹤故意拖延了一会,然后缓慢而清楚地告诉她。

南野彰一。

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无法立刻回话。

这时,圭把身子凑过来。

小丘,怎么了?要是在平时,你会马上回答没问题!的,这是怎么了?真奇怪啊!

爱低下头,又立刻把头抬了起来。她想,这两个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必须把自己藏在心中的想法告诉她们。

爱咬紧嘴唇,下定决心说道。

因为,我也喜欢南野同学。

两人顿时僵住了,仿佛时间停止一般。不过,仔细一看,两人的眼睛正吃惊地缓慢张大,如同慢动作影象一样。

(好、好恐怖。)

被她们这样盯着,爱感到很恐怖,终于,缓缓举起一只手,把手掌伸到千鹤眼前晃了晃。千鹤并没有朝圭看去,而是象她一样举起一只手,两人击了一次掌。

这一行为就象按了播放键一样,千鹤大声说道。

我知道啦!既然这样,我会去说服那个学妹,让她死心的!你要加油哦!!

啊?也不用叫她放弃。她的心情我理解

没关系的,反正是编不对,变心速度很快的孩子。过一周可能又会找到新的恋情的。

可是

看到爱还在犹豫,圭也插嘴进来,附和着千鹤说道。

小丘,恋爱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别的家伙根本不用在意。对千鹤的学妹来说也是这样对仓本也一样,小丘根本没必要担心。

听到真帆的名字,爱感到内心骚动不安。不过,千鹤并没有察觉到,还在不住地点头。

没错没错,他的心向着谁就是谁赢。虽然与亡故的朋友之间的友情也很重要,但爱也有享受自己人生的权利,用不着过多地为那些事操心。

是吧?两人看着对方,同意了对方的意见。

尽管还没完全明白,但爱还是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

千鹤与圭听到这句话,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那好,话就说到这吧。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说起来,你还约了人,没问题吧?

听到千鹤的话,爱啊!地叫了起来。

糟糕,我得赶快去花坛。

花坛?

是啊。我正在和南野同学一起栽种新花呢。

听到这个,圭吹了一声口哨。

什么嘛,害我们白担心,原来你们已经开始在花坛里约会了啊。小丘,真有你的。

没、没这回事。

爱摆着手否认,圭和千鹤一边说着好了好了。一边催促她赶快去花坛。

爱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虽然知道她们还会做奇怪的猜想,但没办法了,只好挥挥手走出教室。

(南野同学应该早就到了吧。)

一想到能与彰一见面,爱就觉得无比激动。可是,她也感到心里某处有种朦胧的不安。

原因很清楚。

是听到了仓本真帆的名字。

刚才真帆的名字被提起,那简直就象她阴魂不散地对自己说不要忘记我啊!一样。

彰一的身影早已出现在花坛,爱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对他说道。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

彰一微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自己也是刚来。这样的对话就象真正的约会一样,爱感到有些害羞,面颊发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爱大声说道。

那么,把剩下的全部完成吧!加油!

虽然早上的工作不可能把剩下的花苗全部种好,但剩下的也不算多。两人齐心协力的话,利用午休的时间就可以全部种完了。爱与彰一立刻开始了工作。

由于早就记住了流程,工作进行得比想像中顺利。无论从时间上还是心情上都感到游刃有余的爱,一边工作一边和彰一聊天。

南野同学你喜欢看电视吗?

我不经常看电视。不过,电影倒是看过不少。

是吗,你喜欢看哪种类型的电影呢?

我最喜欢好莱坞的动作片。

不是吧!真意外!!

人们经常这么说我。

彰一的圣域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一点一点鼓起勇气。

逐步了解他吧。

通过这样的交谈,他也一定会逐渐了解我吧。

当然,这也与被他讨厌这种危险性共存。

不过,我已经不会害怕了。

爱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和彰一在一起而增加的知识,并不都是关于他的事。

叶子上光滑的露珠。

土中释放出来带着清凉感的淡淡香气。

同一种类的花,每一朵的表情都不同。

挂在天空的太阳总是那样温和。

带着新奇感了解这些事物,爱不由得想道。

(喜欢上这个人,真好。)

如果工作不会结束的话,就可以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了。爱这样希望着,可是时间无情,花苗只剩下最后一株了。

这时,彰一很难得地用有力的口吻说道。

木村,抱歉,最后一株让我来种吧。

啊?嗯,好的。

为什么呢?难道是专业人士的执着,最后一道工序非得自己完成才甘心。

想到自己能接触到彰一不为人知的一面,爱笑出声来。她拼命忍住笑,把脚边的花苗递给彰一。

彰一缓慢地。

异常缓慢地,把花苗种下,盖好土。

全部工作结束。爱很有成就感地向花坛扫视了一圈,然后把视线转向彰一,想对他说一声辛苦了。这时,她吃惊得屏住了呼吸。

彰一低着头,紧紧咬住的嘴唇渗出血印。他的样子,就象一个深受良心谴责,正在虔诚忏悔的罪人。

爱吃惊地问道。

南野同学,你怎么了?

彰一回过神,看着爱。他的神情沉痛,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微笑。也许是觉得不该让爱担心,他看着地面回答道。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仓本。

为什么。

在这里的是我啊。

在你身边的,是我啊。

为什么会提到真帆的名字呢?

为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只是催促他继续往下说的问题。彰一又一次咬住嘴唇,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是我的错。

爱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原因,彰一象找到了肯听他忏悔的人一样,悲伤地看着爱,道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事。

前天放学后,我遇到了仓本。

这个我知道。

因为,对仓本说彰一放学后会去花坛的,正是自己。不过,彰一似乎并不知道让他们见面的是爱,他继续说道。

那时,仓本和木村你现在做的一样,帮忙照顾花坛。

这个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真帆为了了解彰一,走进了他的圣域。不过,彰一并不打算说起告白的事,他接着说道。

那时,我对她说明天早上要在花坛里栽种三色堇和蝴蝶花。

爱想起了让圭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参加书道社的真帆没有晨练,在丧命的那一天,为什么那么早赶来学校?

彰一的声音颤抖着。

猛烈地颤抖着。

听了我的话,仓本对我说自己也要早些起来帮忙。并和我约定说一定会来。所以,我不知道她出了事故,依然象个傻瓜一样等着她。

要是没做那样的约定就好了,彰一这样低语着。之后,他语气沉痛而坚定地说。

都是我的错,害仓本失去生命。

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看到悲痛的彰一,自己也会感到悲伤,自己刚才做的事,本来都应该是真帆做的,想到这,爱深受打击。

即使这样

她仍然希望能帮彰一缓解痛苦的人是自己。

她决不承认自己是代替真帆站在这里的。

爱拼命想找出话语安慰他。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你没必要背负这样的责任。真帆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南野同学,别这么悲伤了

爱把手抬起来,想轻抚他的面颊,希望替他分担痛苦。

可是,他摇了摇头,痛苦地说道不是的。不单是那样。他低声叹息着。

凭借直觉,爱知道这一刻终将到来。可是,她甚至都来不及捂住耳朵,就听到彰一流着泪说出这句话。

我想,我是喜欢仓本的。

预备铃的铃声从远处传来,彰一垂下头,简短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就走向饮水处洗脸。

独自留在花坛的爱,想起了好友们说过的话。

(恋爱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别的家伙根本不用在意。)

圭说的对。

彰一根本没有注意我。他的脑中只有喜欢的人,完全没有觉察到我的心意。

(他的心向着谁就是谁赢。)

千鹤说的没错。

即使这个情敌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他的心向着的人,就是赢家。

爱缓慢地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那封死后文。那一瞬间,爱的脑子里回放着以前的情景,那个灿烂的笑容。

曾经让她如此憎恨。

!!

爱立刻用双手抓住死后文,一把将它撕破,甚至没来得及考虑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懊恼、悲痛、苦闷、痛苦,各种情绪在心中激烈碰撞,她一次又一次地撕着死后文。

当死后文上贴着的邮票被撕为两半时,爱手中的死后文变化成光点漂浮在空中。

犹如散发着光辉的雪花一般。不过,这种雪花并不是降落到地上,而是飞向空中。这样奇幻的景象,根本不敢想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爱看着这样的景象出神。在这一瞬间,爱觉得一直在心中摇动着的思绪为自己照出了一条道路。

啊哈。

突然,爱发出了笑声,她向着天空张开双臂,就象起舞一样。旋转着,旋转着。裙角飞扬,舞起无数雪花。笑声回荡在天空中。

飞去吧。

她想道。

飞向远方。

更远。

更远的地方。

飞向高空。

更高。

更高的彼端

***

黄昏的射箭场中,爱默默地射着箭。周围没有一个社员,也没有落合老师的身影。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而爱依然独自留下,继续练习着。

练习了一阵之后,一个气息突然出现在射箭场内。爱并没有分神,她继续射着箭,说道。

大家都叫我小丘。小丘的丘,是丘比特的丘。因为我总是为恋爱牵线搭桥,不知不觉中,同学们都认定了这是我的职责。

听完,刚才发出气息的文伽走到不至于妨碍练习的地方,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是死后文的邮递员,这个我已经听说了。

哦,是吗

爱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开始搭弓、瞄准。充分地拉开弓弦后,脱弦。

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果然,这和精神状态有关。迷茫消除之后,水准就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爱朝文伽看了一眼,叹息着继续说道。

可是,把这种职责硬推给我,会让我很痛苦,这一点,我是最近才明白的。比如说,与好友喜欢上同一个人的话,恋爱的丘比特也会感到很为难的,对吧?

听到爱向自己发问,文伽依然不动声色。尽管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可以看出,文伽象普通人一样心中产生了动摇。

真难办啊。把这种责任硬推给我,会让我很为难,可是事到如今,这句话我也无法说出口了对了,你是怎么当上死后文的邮递员的?这种责任,是什么人自作主张硬推给你的吗?

不是的。

文伽用坚决的语气立刻回答道。爱感到大出所料,她很感兴趣地凑近文伽,反射性地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干这份工作?

总是语气平静、话语清晰,给人冷漠印象的文伽,第一次因为犹豫而闭上了嘴。虽然沉默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一想到陷入沉默的是文伽,空虚的气氛就会使人觉得不自然。

文伽把手伸进挎包,这时。

啊!?文伽!?

之前一直默默观察着情况的真山吃惊地叫出声来。不过文伽并不在意,她从包中拿出一封信。看上去和爱收到的那封一样,是死者的来信死后文,不过稍微有些异样。信封是黑色的,和镶着白边的黑色邮票相同。

文伽把这封异样的死后文拿在手中,淡然说道。

这是我的死后文。为了把这封死后文寄给某个人,我才当上邮递员的。

这时,从文伽那清澈的瞳孔中,爱感受到了凛然的决心。在爱看来,这样的她是一种非常绚目的存在。爱眯起眼睛笑了。

文伽把黑色的死后文慎重地放回包里,说道。

就象这样,我是以自己的意愿成为邮递员的。不过,你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缺少本人意愿的责任,总有一天会消失的。你能够保证到那个时候不伤害他人.也不伤害自己吗?

文伽的话让爱感到心中豁然开朗。

她说得没错。

无论多么光荣的头衔,只要其中缺少本人的意愿,就绝对不会产生责任感。这种半吊子的状态,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扔开、招致伤害他人或自己的结果。

所以,爱做出了决定。

那一天,在看着雪花飞向天际的时候,爱得出了一个结论。

把挎包关上的文伽看着爱问道。

这是对你的最后一个问题,请考虑清楚再回答。关于刚才你说的,与好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我可以把这个当做对死后文的回复,告诉仓本真帆吗?

听到这个问题,爱象面对箭靶一样,闭起了眼睛。随后,做了一个缓慢、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心中的涟漪徐徐趋于平息,最终变得如镜面一般平静。这时,爱突然睁开了眼睛。

爱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她摇摇头,回答道。

不,因为,我可是恋爱的丘比特啊!妨碍别人的恋爱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说着,爱转头面向箭靶,以行云流水般的连贯动作拉弓搭箭。爱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平静地说出了对死后文的回复。

南野同学也喜欢真帆。

弓弦脱手。

破空的锐利声音响了起来。

直行的轨迹拖着残影。

夕阳依然是那样温柔。

箭命中了箭靶,锐利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无法确认箭究竟射在靶的什么位置。视线已经变得朦胧,箭靶的清晰轮廓却已无法捕捉。

爱突然低下头。泪水滚落到地上。文伽看着箭靶的方向轻声说道。

真厉害。

听到这句话,爱明白自己射中了靶心。不过,她并不感到吃惊,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自己是丘比特。是以射中人心为工作的,恋爱的丘比特。以静止的箭靶为对象,自己怎么可能射不中呢。

爱跪在地上,小声地哭泣着。

从脸上滑落的泪水,是恋爱破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