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可东廷却只是冷冷地勾了下唇下,深幽如海水的眼看似定在了恩静身上:“饥不择食?呵,这样漂亮的孩子,‘陈太’用饥不择食来形容,是不是太过分了?”

何秋霜的脸几乎气到变形,完全没有“别人家太太”的自知:“阮东廷,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阮生却像是听到了笑话:“陈太太,爱美之心人皆有。”

“人皆有?呵,要真那么喜欢,你把她娶回去啊!”

“好啊,”这话一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恩静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阮东廷调柔嗓音:“可惜太小了,这样吧,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

没有人会信这种话的,富家子弟和卖唱女?呵!

可那时她十四岁,自知卑微却仍对这世界存有幻想。恩静张大眼,瞪着这张不应存在于她世界的好看的脸,口吻那么小心:“真的吗?”

握住她的那只手一僵,可很快,又是他淡定的嗓音:“真的。”

可后来呢?

后来,游轮抵岸,欢闹散场,那个说要回来娶她的人,一转身便将承诺洒到了海水里——

“等你成年了,我就来娶你。”

“真的吗?”

“真的。”

阮先生你看,你一笑我记了那么多天,你一句话我记了那么多年。

那是1979年,厦门海上落雨的夜。

即使最终的最终,你真的前来,将我娶走,也未曾发觉过这场命运的更迭。

公园的那端还在唱,一曲又一曲,等恩静察觉到那隐约的丝竹管乐竟近到咫尺了,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移步至这方热闹的场地。

原来是圣诞将至,义工们在给一群阿婆提前过年。声势挺浩大,更令人惊讶的是,配着悠悠琴弦声的不是粤式南音,而是正宗的泉州南音——

“古代铜镜如月轮,磨得光亮照乾坤,才子为获好缘份,不惜将镜击陷痕……”

直到这一刻,恩静唇角才勾起发自内心的温存的笑——是,原来她还是记得的,这一字一句的《陈三五娘》,当“歌女”的那几年她不知唱过多少遍的南音:才子为获好缘份,不惜将镜击陷痕。无情荒地有情天,执帚为奴苦三年……

“无情荒地有情天……”她轻轻地跟着哼了起来。台上丝竹声悠扬婉转,一群阿婆听醉了,不知多久,她身边突然响起小女孩惊喜的声音,“原来姐姐也会唱,好好听啊!”

恩静低下头去,就看到一名小混血儿,穿公主裙、绑公主辫、粉嫩小脸上还嵌着双蓝眼睛。

小姑娘这一嚷,全场的阿婆加义工,几十对眼睛竟齐刷刷往恩静身上射来,就连台上那主唱也顿停了发音——然后,然后,再然后呢?

她原本是自嘲,忧郁,淡淡地倦着,这一刻却被几十双眼几十张口鼓舞着上台“唱一曲”——“靓女,给阿婆们唱一段啊!”

简直是哭笑不得啊!最后、最后竟连台上的主唱也走下来了:“来吧,靓女!”

这么近的距离下,恩静才发觉将一曲《陈三五娘》唱得如此委婉动人的,竟是张有个性的脸:剑眉刚毅,桃花眼含笑,薄唇一掀便有无数倜傥逸出来。

倜傥男子朝她伸出手:“懂得唱泉州南音,我估计你也是闽南人吧?正好,今晚聚在这的都是泉州那带移民过来的阿婆。”

她错愕——这么多全是泉州人?

“是啊是啊,姐姐穿得好漂亮,要唱歌哦!”混血小女孩也使劲地拍掌鼓动。

十二月的天,晚来风疾,却抵不上众人灿烂的笑与丰盛的热情。

恩静微微地笑了——是,何秋霜说得对,她原本就是歌女啊,唱南音的歌女。

可“歌女”又怎么样?一不偷二不抢,凭什么“谨记自己的出身”?有什么好谨记?再说了,这曲《陈三五娘》也在阮先生面前唱过了!

是的,唱过了。那年在渡轮的房间里,只他与她二人时,她问他:“阮先生,你想听什么?”

“随便吧。”

“我们这有一首《陈三五娘》挺受欢迎。”

“唱的是什么?”

“爱情。”

他点头。

那是1979年,早被阮东廷遗忘了的,关于恩静与阮先生的初遇。

无情荒地有情天——船甲上,雨声淅沥。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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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婆婆的脸色已经铁青,可令恩静错愕的是,阮东廷竟还没有去酒店,整个大厅静寂如死,再不复方才公园里的温馨。

恩静一踏入餐厅,便有份报纸被“啪”地摔到她面前。迎面而来的那一页上,男子正坐在房间的窗前和女子说着什么,言笑晏晏,笑脸温存。地点——阮氏酒店,38楼,12号房。

阮东廷与何秋霜。

恩静只觉得指尖僵硬,有庞大的力量往自己的心脏狠狠压来,辗碎……在不能呼吸前,她听到婆婆震怒的声音:“全港今日最热门的消息!你这个‘阮太太’是怎么当的?丈夫跑到旧情人房里了,你竟然还能晃到现在才回来!”

哐!

翡翠绿玉筷在大理石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听得所有人一震——原来,是婆婆的筷子。

原来,晚餐还没结束。

看来是在等她了。阮家上下,从阮张秀玉到阮东廷最小的弟弟,一行四人,岿然坐于自己平日常坐的位置上,脸上是各怀心事的复杂。

因为秀玉没再说话,晚辈们也都不敢出声。一派难挨的压抑中,还是阮东廷先开口:“妈咪,这件事和恩静无关……”

“你觉得现在有你说话的余地吗?”秀玉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平日素来严厉的口吻此时更是添入了无数威严——是,嫁进阮家这么久了,恩静从来也没见婆婆这么生气过。全场在她这句话落下,更是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恩静尴尬地站在那,在餐桌与所有人的正对面,冷不妨,只听到婆婆怒喝一声:“跪下!”

所有人都震惊了。

恩静愣了下,一时间,竟不敢相信婆婆命令的是自己。只是她含怒的目光正炯炯对着的——没错,就是她陈恩静!

“妈咪,错的是大哥不是大嫂……”小弟俊宇也忍不住开口。

却被二女初云拦住:“闭嘴吧俊仔,否则等等妈咪连你也罚。”她无动于衷地拉了拉弟弟,那双眼里细看下去,竟还有丝幸灾乐祸:“妈咪说得对,大嫂都嫁过来多久了,竟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住。”

“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