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连着三晚,安安在常棣华的协助下完成那份百题卷,自此后,书里的管理知识似乎才真是自己的。www.miaokanw.com而那份电子卡片企划书,他也只肯点出大原则告诉她流程,并不似骆伟,会帮她出主意,样样心疼她,从头揽办做到底。

她顿时发现,被人教会“种菜打猎”的技巧,还真是不错,最起码可靠自己吃饭。

礼拜四晚上,安安又去法式餐厅找他,还带了一份小礼物,是她连夜亲手刻出来的心印章,但他人没到,反而是他的未婚妻季韵贤坐在那里,安安总算认出她就是昔年他陪着去台大妇产科的女孩子。

她哀戚地看着季韵贤,不想一走了之的,没想到她从餐厅追出来。叫住她,“安小姐,等一下好吗?棣华今天临时有事抽不出空来,请我来这里等你。”

安安着着她,递出一个小盒子。“请你帮我把这份礼物送给他好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帮他收耶,他这个人不喜欢收礼。”

“不贵重的,只是小学生劳作课的雕虫小技,成本三十块不到,如果你觉得还是太多的话,就骗他说,这是贱价跳楼大拍卖,买一送一的地摊货。”安安的眼睛溶溶地被泪湮湿。

季韵贤见状,马上说:“好吧!既然情意如此重,那我就帮他代收了。他跟我提起过,你明天有一个重要的面谈,是不是?”

安安有点不高兴他这样自作主张地把她的事告诉别人。“是没错。”

“那么我可不可以帮你的外观出些主意呢?看见她脸色变了,季韵贤马上好言好语的解释,“我没有批评你穿着的意思,我甚至羡慕你可以把女人温婉的韵味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女人的韵味?你说我?”安安被对方这么一夸,不喜反恼,“不可能吧!你若不是太会说话,就是太会夸奖人了。”

“真的,我没骗你。我真的欣赏你对衣服的品味,很飘逸,可惜我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必须打扮得很强势。”

安安想着她的话,懂了她的意八分,“你的意思是,常先生要你来这里等我,是希望你给我找件合宜的衣服好赴明天的约?”

“他是一番好意。”季韵贤似乎看出她对常棣华有一份浓情在。

安安回想上礼拜在“恒兆”的窘态,这才点头说:好吧,既然是常先生建议的,为了公司好,我偶尔改穿正式的衣着也没什么不可以。”

季韵贤眉开目笑地拉着她,带她上精品店挑行头,有些西装裙短得让她差点着凉打喷嚏,但季韵贤偏就觉得该是如此,还塞了一个公事提包和一双三寸高跟鞋给她。

“职场上,掐住筹码的大人物还是以男人居多,能干的女人打扮得太精明干练,会让男人有压迫感,稍露性感美腿可以松弛他们的戒心。”

“男人都如此吗?”

季韵贤点点头。“除非是同志,要不然,几乎没有外。”

安安念着常棣华。“那么……换作是常先生的话?”

“他啊!”季韵贤一脸神秘的模样。“你得穿上这套衣服,亲自去问他了。”

安安回头不解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他临时有事?”

“你还真相信这个借口啊!我看你真好哄呢。”季韵贤挽音她的手轻拍一下,一副大姐头教训傻小妹的模样。“去信义公园吧,他这个时候通常在那里慢跑。”

安安想了一下,摇头。“不好吧,也许他有人陪他不一定。”

“谁?”季韵贤反问她。

“他的女朋友啊,我上次在餐厅看见你们一行四人在那里品酒……”安安有点难为情。

“他这么亲口跟你说?”

“他说他是她的护花使者。”

季韵贤眼睛瞪大了。“我真要输给你了,你真的是很好哄呢!”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跟他完全没瓜葛?”安安才不信,他们表现得那么亲密,分明关系不浅。

“当然不是完全没有。罗织琳是他最后一任情妇,也是我看过最美、最有气质又最懂得他的女人他几年前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执意跟人家冷却关系,活说歹说才说服地出国攻读室内设计,现在,她可成了该行里的佼佼者,对他还是一往情深,但他说什么都不再跟人家有关系,罗织琳只好守在一旁等他回心转意,但我看他心意已定,很难再回头。”

“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安安是真的很讶异。

“我以为你可以让他过有人情味一点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他和那个罗小姐分手的这些年,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棣华是个有财势又有魅力的男人,自动送上门要他宽衣解带的女人多得是,他当然不可能寡欲到做‘一休和尚‘那种地步。”

“但是这样随便玩女人不是更糟、更滥情了吗?”安安有一点不能忍受季韵贤这样淡化一个玩弄爱惰的男人。

季韵贤睨见她眼里的鄙夷,收了笑睑,严厉地看着她,“安小姐,在感情的路上,你算是幸福的,所以不要用一个人的感情世界断言该人的好坏。或许棣华的顾虑是对的,而我才是把你看走眼的人。也许你并不值棣华这样的好男人,看来我浪费你的时问了。”冷吟的她把话说完后,扭头迳自离去。

安安实在不懂她的那番话,她说常棣华的顾虑是对的!他到底在顾虑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封信公园找常棣华。

公园那么大,人也不少,但夜里灯光照明不足,有些地方独自走还是叫人心神不宁,她干脆坐在人气旺的入口处三分钟内,有五名陌生的慢跑者打她眼前经过,她决定再等五分钟,总算让她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跑过,忙将新买来的高跟鞋扔进购物袋,光着脚丫,拔腿在他后头追。

可是他腿长,体力又比安安好,他的一步等于她的两步,到最后她不得不喊他的名宇,“常棣华,你等一等!”还使劲地劈腿大跨好几步。

事情偏就是不顺,一阵破裂声传来,让她猛地煞住脚步,回头顾盼,发现自己的西装短裙从膝盖处直直往上裂到扎炼底,伸手一探,紧裹着臀部的棉质内裤都摸得到,她糗得忙以大袋子遮住臀部,疾返到一旁,这下她倒希望他没听到她的叫喊,不过这是作梦,因为他已回跑到她面前,喘气盯着她瞧。

安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你的……未婚妻告诉我你大概会在这里慢跑。”一双小手还紧张地把玩身后的袋子。

“买到合适的衣服了?”

“嗯,就穿在身上了。”

他闻言,锐眼从她难得一露的性感大腿往赤裸的脚底扫下去,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你刚走完健康步道吗?”

安安被他这么一调侃,好想哭!她本来是打算让他瞧瞧自己刚中带柔的女强人装扮,怎知竟遭到他的奚落。“嗯,我正要回去。”她随着他的话应变,一边看着他,一边倒走打算离他远去。

但常棣华两步上前扳住她的肘,抽打陀螺似地将她一旋,执意掀起她的袋子,这才了解她新买的裙子已裂得不像话,他恼怒地说:“走,这么不经穿,我带你回去换,顺便跟经理抱怨。”

“不要好不好?”她很惶恐,因为她丢不起这种脸。我承认是方才自己追你追得太猛烈……好在季小姐劝我多买一套,所以没关系,不碍事的……”

安安的话愈说愈小声了,因为他一语不发地解下自己的运动外套,往她的纤腰一围,威严地道:“怎么成!一分钱一分货,店是我推荐的,如果连跑几步都撑不住的话,那就表示品质有待加强。”

“拜托,我说不要的嘛!啊!好痛……”她忍不住弯下身子,肚子一抱,冷汗直出。

常棣华见状一把将她抱起,朝大路顺手招了辆计程车,迅速报出家庭医师的诊所,请司机尽量赶时间。

三十分钟后,经过老医师的检查,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什么?只是那个来!不可能吧,郑伯,她痛到全身打颤,甚至流冷汗呢!”

常棣华一脸不信。

郑医师一副老神在在地跟他解释,“棣华,这是年轻女孩常有的毛病,嫁人生过孩子后就会改善的。你回去盯她喝点热甜的东西,红豆汤、巧克力牛奶都可以,若还没改善,这里有个热水袋,你拿回去等着备用,再不行,只好喂她吃止痛药了。

我看时问不早,你开我的车回去吧,还有,巷子转角刚好有卖红豆汤圆,我请护士小姐帮你包一碗带走。”

于是,常棣华照郑医师的吩咐,将一脸苍白的安安送回家。

她住的公寓挺小间的,独具巧思,就跟她的人一样,细腻雅致。

可是在这个该死的节骨眼,全身大包小包的常棣华却无心打量,他满脸凝重地将冷手冷脚的安安抱到她的房间后,将她整个人包在厚被下,开始一口一口地逼她喝红豆汤。

“不要,我喝不下。”她无力地推开那碗汤。

他避开她的手,往她的唇边送,“乖一点,这是郑医师建议的,你喝过后会好一点。”

“不要,给我吃止痛药比较快。”安安咬着唇,手几乎掐进他的手臂。

常棣华哄小孩似地说:“止痛药不是仙丹妙药,怎能当服用?来,再喝几口,我不逼你吞红豆,你喝汤就好。”

在他的坚持下,安安总算把甜得腻人的汤喝完了,但她疼痛的情况不见好转,他取来热水袋,扯下自己的运动衫包扎一番,往她的下腹送去,但她像是中了鸦片痛的人,固执地推开热水袋,直嚷着要吃止痛药。为了让热水袋发挥功效,他是舍命陪君子了,干脆掀被上床,伸手将她搂向自己,利用两人的身子,把热水袋固定在她的小腹上。

“让我吃药……”安安拧着眉,眼角流着泪,转身往放了药的柜子伸出手。

“嘘!”常棣华温柔地将她的手拉回来,把她的手心搓热,疼惜地吻着她的眉心,“再忍一下就好了。”说完开始哼着类似民歌的调子。

他一遍哼过一遍,把她的痛楚慢慢驱赶走后,无力的她紧偎在他胸前,嗫嚅地说:“这首‘他们说’是我爸爸最爱哼唱的一首歌。”

他听了不语良久,才咽出一声,“是吗?真巧,这也是我最爱的一首歌。”

“我好困……”

“那就睡吧,一觉起来后,所有疼痛都会消失。”但这句话不适用在常棣华身上。他多想紧抱怀里的女孩,尝尝她芳华的滋味,但他忍下欲动,任她往自己身上偎过来,最后是他火热的身子为她驱走风寒。

半睡半醒的安安亲密地将腿往他探去,与他交织一起后,才满足地睡去。

就如他所预言的,她的疼痛消失了,而一夜无眠的他则在清晨六点不到时,悄然步出她的公寓。

安安于八点时,被闹钟吵醒,睁开膝陇的眼,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常棣华的身影,但他已经走得无影无踪,要不是发现残留红豆的碗和落在她腹前的热水袋的话,她会以为昨夜又作了一场有他的梦。

但她确定,这是事实,不是梦,她的嘴边漾出甜蜜的微笑。

安安改头换面,穿着这套新购置的行头,满怀自信地提着皮制公事提包,婀娜多姿地步入恒宇集团金融大楼,她感觉到有许多道视线往她身上集中而来,难得一次,她坦然接受男人以眼神跟她传达赞美,甚至还浅浅回给对方一个自信十足的笑容。

一个小时后,她浑身散发飞扬的光彩,绽着笑靥从旋开的二号电梯门跨出来。

她成功地拿到合约书了。

现在,常棣华是她最急于与之分享这份喜悦的人;而她临时却不知如何连络人,打电话到椽园问他的下落似乎明目张胆了些。无计可施下,她跑到他常光顾的那家法式餐厅碰运气,但他不在那里,她于是又去信义公园前找他,等了将近一个钟头也没他的影子,好像她的人生似乎一碰上他,运气就好不起来。

于是,这一晚,本该快乐的安安又回到少年时代,游魂似地一个街头逛过一个街头,寻寻觅觅,只为着同一个人影。

这样逛了将近一个月,阿姨也快出院了,她为了方便照顾阿姨,干脆在阿姨家住下了,偶尔骆伟会打电话来慰问一下,但她对他已完全心如止水,白天忙着公事,晚上照顾阿姨,只有闲暇发呆时,才会想起常棣华,而他,似乎真的像一个助她的大罗神仙,功成身退,再度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直到有一天早上,安安比平常晚三十分钟出门,她才在忠孝复兴的捷运站碰上他。

她人在尾节车厢里,他则在月台上,讲究的西服与出众的魁力轻而易举地挽留住她的目光。

仿佛心有灵犀,他也抬眼往安安所在的位置轻扫过来,不同于她的欣喜若狂,他的眼眸里闪过讶异,他迟疑了一秒,她以为他会跨进来跟她打招呼,没想到他身子二-转,反而大跨着步伐往头节车厢走去。

见他有意避开她的举动,安安仿佛挨了一个耳光,整个人都麻掉了。

原来,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打算与她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他前些日子协助她的动机也非常单纯,并不求任何感情的回报。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只有自己动了情,但是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确在躲避她。

为什么?难道她真的错过与他相知相恋的机会了?难道她真的追不上他了?难道她与他之间真的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吗?他曾说过两条线平行永不相交比较好,是否就在暗示她,彼此之问不可能有未来?

安安再也承受不住心上的痛,她需要找人倾诉一番,因此不过搭了一站便冲出电车,她没有勇气回头去寻找身在头节车厢的他,只是忍着眼泪,疾步冲下电梯,出站招揽计程车。

安安在淡水晃了一整天,于傍晚时,才垂头丧气地走进吴家大门。

帮佣的郑太太领着她到屋后的菜园,她见母亲身着一件褪色、补过的围裙跪在一个小型园埔前种着空心菜,那围裙不值几文钱,却是安安的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活着时,围裙被妈妈用到绽了线,大家都要她丢掉再换新的,但她总觉得好好的东西还能用,弃之可惜。

原来,这些年来,母亲并没有忘记爸爸!她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追忆他。安安锗怪她了。

母亲看到安安先是一脸欢喜,定睛睨见女儿憔悴的面容反而转喜为忧,轻问一句,“怎么了?”

安安被母亲这么一问,扑向她,在她温暖的怀里痛哭一场,大声跟她道歉,“对不起!”

“别哭、别哭!受了什么委屈赶快跟妈妈说。”

于是,安安像个被人欺负的幼稚园小娃娃一五一十地将感觉悉数道了出来,她甚至将昔年的御风百合,如何遇上今日的常棣华的秘密都不作任何保留。

“妈,我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自己愈陷愈深?”

“妈妈也没有答案,但是有一个故事我一直想说给你听。”

“是你和爸爸,还有吴叔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