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R日记:进击吧 李小航!

1

在集团总部工作了两年以后,我得到了一个机会——调职到新并购的一家子公司“巅峰科技”做人力资源主管。

我觉得这次机会很好,部门里的同事们却都不以为然。

一方面他们觉得在集团总部有天然的优越感,好像和子公司的人说话都要高出一截;另一方面除了集团控股以外,那家公司经营权还是掌握在原来的三个自然人股东手里,他们觉得很难赢得对方的信任,搞不好还要受夹板气。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薛仲鼓励我去试试。我们都知道,因为他的关系,我在集团总部很难获得发展。我并不是很有野心的人,但学以致用,对我还是有吸引力的,所以我去了。

李小航是我在这家公司招聘的第一名员工。

彼时我刚刚经过了艰苦卓绝的两个月的努力,从理顺流程入手,优化了一些基础管理工作,以加班熬掉了三分之一的头发为代价,终于赢得了经营方三位老板的认可。

因为公司决定进入新的市场领域,我在寻找销售经理的人选。为了提高招聘效率,我同时在一些QQ群里发布了招聘信息。

李小航看到了我发布的职位,加了我的QQ,希望我能看一下他的简历。

说实话,他的简历真的很简单,简单到我在三十秒内就可以判断出,他不符合我的JD(职位描述)要求。

首先,我们要求大学本科以上学历,计算机相关专业,他只有大专学历,还是在部队考的,专业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另外,销售经理的岗位经验对我们来说,也是必备要求,而他在这方面一片空白,如果硬要说挨边,那就是他做了三个月的房屋中介。

我很官方地回复了他:“对不起,您的简历未体现出与岗位充分的匹配度,如果您还有需要补充的经历,请完善后与我联系。”

对我来说,这样的回复是预设在常用回复中的,大多数不合适的候选人看到这样的回复,也就明白自己是被拒绝了,对话也会就此结束。

可李小航不同,他很坦率地说:“我没有别的经历了,可以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吗?”

2

他第一次这样问,我直接拒绝了,因为确实不合适。

当天晚些时候,他又发来消息:“我知道我达不到要求,但是我可以学,我愿意不要工资,请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好吗?我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

我当时正忙着,很想爽快回复他:“企业不是学校,不会因为一句你可以学就录用你的,何必白跑一趟呢?”

这话很伤人,但是事实。就好像一个男孩子爱上你了,你不喜欢他,不如就果断拒绝,告诉他真话,别发什么好人卡,耽误对方时间,还更让人难受。

不过我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职业角色,礼貌委婉地表示这个职位的要求比较高,以后如果有适合他的职位我会再联系他。

我没想到李小航会找上门来。第二天我刚开完会,和几个部门讨论绩效考评的事情,出来前台就告诉我有人找我,说是来面试的。

他就是李小航。

李小航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很高,清瘦,皮肤微黑相貌普通,耳朵有点大,一眼看过去像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大耳朵图图》里面的图图。

他穿着不太合体的西装,却站得笔直,像一根标枪一样扎在大门口。

我请前台把他带到了面试专用的小会议室。

他见到我,有些拘谨,露出了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

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明明很普通,可当他一笑起来,整个春天都到了他的眼睛里。

我被这个男孩子的笑容晃了眼,甚至心跳还乱了几分。于是我想,其他工作不如先放一下吧,和他聊聊。毕竟他这笑容,如果做销售经理,也算是一项特长了。

李小航先做了自我介绍,和简历上一样,高中毕业,不爱学习爱军旅,投入军营五年,去年刚结束了自己的特种兵生涯。

我认真听完,叫了他的名字。他立刻起立,双手贴在裤线上,响亮喊了一声:“到!”

吓得我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对不起,习惯了。”然后他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直直看着我,“姐,我能不能讲讲我自己的故事?我觉得我适合这个岗位,是因为我经历过的那些事。”

我同意了。我模糊觉得他身上有一些东西,是别人没有的,我想给他一个机会。

3

李小航入伍那年,刚满十八岁,长得又瘦又小。他想当通讯兵来着,那个训练没有那么狠。可他又是个不服输的性格,结果三个月新兵连出来,进了特种部队。

那几年是真苦,也是真有收获,光身高就长了一大截。执行过最危险的任务,也带过最不服管的兵,李小航对自己挺有信心的,以为出来了也一样,到哪儿我都是条龙。

可回到家乡伊犁一个月,他都没找到一份工作。越是看招聘广告,越是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

他渐渐发现,这个社会很现实,它要求的经验背景他没有,他有的,它不需要。

李小航站在自家阳台上,对着部队的方向,抽了半包烟,流了一晚上眼泪。

第二天,他扛上行李,来了S市。每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对自己说:我是特种兵,能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个老板开车兼保镖,月薪一万块,看起来不错。

老板面试时只问了三句话:“身体怎么样?一个人能打几个?听话吗?”然后就录用了他。

唯一的问题是老板是个女人,三十岁,不谈恋爱不结婚。

李小航是这样描述他的女老板的:她比电影明星还好看,笑起来有酒窝,生气的时候脸上就像结了霜。有时候她就像个小姑娘,有时候她是女王。

最后他说:“我喜欢她,她却想潜我。”

李小航说这话的时候垂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李小航问:“我辞职了,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幼稚?”

他告诉我有些同事嘲笑他,他们觉得大男人还怕这个,也不损失什么,还有钱拿,怎么算都不吃亏。可李小航受不了,尤其他还怀了不一样的心思,于是他离开了。

离职以后他换了三份工作,快递、中介和健身教练。他说那些工作没有积累,他想做销售,想多学点东西,不是作为一份工作,而是作为一份事业。

我问他在部队学到了什么,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我说:“做得到吗?”

他响亮地回答:“做得到!”

他的这句话打动了我。其实企业需要什么样的人?大体也一样:忠诚、能做事、人品好。其他的,不会确实可以学。

我请销售部门的经理过来和他聊了一会儿,最后提供了一个销售助理的工作机会给他。

虽然这份工作主要是给销售经理跑腿打杂,或者做个标书合同,但如果足够用心,却也是最能学到东西的。他欣喜地接受了Offer,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报到了。

4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小航就赢得了销售部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别人跟随销售经理出差,就是等着安排,他会主动去问,把销售经理安排的每一件事,大到和客户确认合同细节,小到预订酒店和接送机,都一一做好,然后汇报得清清楚楚。

而且即使不是他分内的事,比如帮销售经理订餐,他也主动去做,几次以后就可以订得完全合别人胃口。

李小航走到哪儿都喜欢拿着一个小本子,随时在记,有一次我出于好奇,借来看看,发现连每位销售经理或者客户喜欢哪个球队都写在上面。

还有一次,有一位客户闲聊时说起,李小航陪他去修车,等着取车的时候他手机快要没电了,李小航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种数据线,选了一条帮他插好。他瞄了一眼,小伙子的小包里整齐放着纸巾、湿巾、指甲刀、装在盒子里的耳机,似乎你随时需要什么,他都可以拿出来。

我回家和薛仲聊天的时候,李小航这个名字开始高频出现,我的薛博士静静听着,然后笑着揉我的头,“糟糕啊,小苏同学心里有别人了。”

这当然是个玩笑,世界上没有人有眼前这人好,他惊艳了时光,也温暖了岁月,我必然是要死缠住他一辈子的。

不过,李小航对于我,和其他同事有些不同。大概是他身上那种蓬勃向上的韧劲,让我每每被工作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都能拿来当成鸡汤喝一勺吧。

一年以后,李小航顺利晋升为销售经理,单独负责一个省的市场,收入也将翻不止一倍。

我替他高兴,但是又有些忧心,因为我发现,李小航似乎恋爱了,对象是公司一名技术经理魏薇,比他大了四五岁。

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尤其忌讳技术线上和销售线上的人凑成一对儿。老板的想法也有他的道理,你一个人懂技术,一个人懂市场,我的公司还开什么呀?你们不是可以把我的产品和客户一锅端走了吗?

我个人其实反对这种规定。因为每天大家接触的就是这么一个公司内的人,你都不让他们内部消化,那么有的同事接触不到外边的人,难道他要打一辈子光棍儿?况且真的有人想勾结起来端走你的产品和市场,你就算是禁止他们谈恋爱,他们还可以以别的方式合作呀,毕竟利益当前。

5

我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但是我觉得也很正常,毕竟男人和女人,有时候一眼就可以万年。

现在让我纠结的是,作为HR,我应该找李小航谈清楚,如果坚持在一起,他们两个要有一个人走。

从公司的利益考虑,我当然是会选择让李小航走,毕竟那个女孩子是个比较核心的职位,二者比较,李小航的替代成本更低一些。

但是我也是人,有自己的喜好和私心,我把他招进来,看着他起早贪黑地努力,我狠不下心。

过了不久,李小航倒是先来找了我,是下班以后私下里的。

那天薛博士加班,我和他坐在我家门口的一个大排档,各自点了几串烤鱿鱼和虾,打算边吃边聊。

“姐,对不起,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和魏薇在一起了。”

我问他:“你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只是谈个恋爱还是打算以后都在一起生活?”

他说他是认真的,虽然魏薇比他大一些,但他愿意把她宠成一个小女孩。

我又问他:“那么你打算辞职?是你的意思还是魏薇的意思?”

李小航犹豫了一下,说是他自己的意思。我不太高兴,他没有和我说实话,而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关系是不同的。

我闷闷不乐地喝啤酒,吃着我的鱿鱼,不再理他。

他大概也看出来了,看着我的脸色解释说,魏薇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到这个程度,确实不容易。虽然是她建议他换个工作,他也能理解,他是男人,他应该承担更多。

对于别人的女朋友,我自然不好评价,亲疏远近,我还是懂得的。但是我觉得那个女孩子比他的心机多太多,李小航这次恐怕是要吃亏了。

他还是坚持提出了离职,我没有办法,就给他推荐了我一个同学的公司。我那个同学正在创业,做的是企业福利礼品的互联网销售平台。

同学开始不太愿意录用他,毕竟人家也想要有经验的销售经理。但因为我的大力推荐,好歹给了我几分面子,说先让他试用吧。

结果半个月以后,同学就打电话给我,要请我吃饭,说你推荐的这小子的确不错,听话又肯干,等我慢慢把他带出来就能成为我的左右手。

6

中秋节前,李小航全靠陌生拜访,成交了第一单。他开心得不得了,要请我和薛仲吃饭。

约的地方是集团总部附近的一家很出名的小龙虾,他早早就预订了位置,等我和薛仲赶到,李小航已经笑容满面地等在饭店门外。

进门的时候,路过排队等号区,我余光扫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就慢下了脚步。

那边放了一些粉色塑料凳,有的坐了人,有的上面放着猫耳朵、薯片这类小零食。一对情侣挨着坐在一起,正甜蜜地互相投喂。

作为一名已婚老阿姨,我对这些公共场合的亲昵早就不感兴趣了,除非那个主人公是我认识的人,比如——魏薇。

等入了座,李小航起身帮我和薛仲拆餐具,又细心地用开水烫了一下才摆在我们面前。我看着他,心里难受起来,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薛仲最了解我,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贴着我耳边问:“怎么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没事,毕竟李小航就在桌子对面。

“姐,你是不是也看见魏薇了?”李小航却先开了口,“没事,我正要和你说呢,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他声音平静,却习惯性地低下了头。李小航是这样的,每次难受了不想别人看见,他总是会低下头。

“什么时候?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上上周……她说,我们不合适,没有共同语言,”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唇角勾起了一道苦涩的弧线,“大概是嫌我学历低吧。”

我和薛仲对视了一眼,稍一沉吟说:“可问题是……刚看到的那个男的叫管宇,正是接替你工作的销售经理。”

薛仲皱了皱眉头,显然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管宇是走内推进来的,我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内推他的售后部的那位同事。对方很茫然地说,是魏薇给他的简历,说送他一份内推奖,感谢以往他在工作上的支持。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说了几句场面话搪塞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李小航已经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他怔怔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我去问问她。”

7

这样直来直去的处理问题方式,我已经不太习惯,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薛仲按了一下我的肩膀,“坐在这里等着,那女的认识你。”说完就跟了过去。

我怕李小航吃亏,哪里还坐得住,也赶紧背上我的小包悄悄靠过去,躲在一根立柱后探头往那边看。

“魏薇,你和我谈恋爱,是不是就为了让我给他腾地方?”李小航站在魏薇面前,问得很直接。

魏薇抬头看见是他,有一瞬间的尴尬,很快就站了起来,笑着说:“小航,你说什么呀?不是说好了分手了还是朋友吗?你也说希望我幸福,现在这样,不太好吧?”

太恶心了,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我就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李小航眉目不动,直视着她,“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

“是不是你自己看不明白吗?你也不看看你哪点儿能让她看上。”管宇坐在那儿咔嚓咔嚓咬着薯片,慢悠悠地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我没问你!”李小航扭头怒视他。

“嗬!”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也站起来,仰着头,用鼻孔对着李小航,“自己蠢,怪谁?要不是招聘停了,薇薇用得着浪费这个时间哄你?”

话音未落,我就听见李小航暴喝了一声:“混蛋!”然后就是杯子盘子的碎裂声和魏薇的尖叫,管宇已经飞出一米开外,躺在了地上。

“我要报警了,李小航你再打我就报警了!”魏薇大声叫嚷着,跑去扶她的男朋友,两个服务员也从我身边冲过去拉架。

我忍不住要过去,薛仲迅速转头给了我一个眼色,然后客客气气上前一步说:“魏小姐,听说贵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您还是想好再打电话吧。”

看魏薇果然犹豫了,他拉着李小航往回走,“算了,走走走,你被狗咬了,总不能咬回去吧?”

李小航眼睛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却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动手。

“李小航,你打也打了,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像长舌妇一样到处乱说!”魏薇在后面喊。

李小航哼了一声,头也没回,“我没那么闲。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小心吧。”

8

“姐,我看着是不是特别蠢?”回到座位上,李小航问我。

我点头,“是有点,主要还是纯。”薛仲没忍住笑了,李小航一张小黑脸通红。

后来李小航一直沉默着,对魏薇,他自始至终没有口出一句恶言,我想他是真的爱过那个人,心里忍不住替他难受。

一起吃了饭,我和薛仲要买单,他抢着买了,赔了不少盘子钱,还一个劲儿向我们道歉又道谢。

临走,我问他:“失望吗?对这个城市,这里的人?”李小航叹了一口气,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要回家吗?还是留下来继续奋斗?”

他笑了,“姐,你别担心,我能坚持下去。生死考验都没退缩过,这点儿打击,不至于。”

话是这么说,可我知道,他受的不是一点打击。就像薛仲说的,杀人不可怕,诛心才能摧毁一个人。

欺骗和背叛,对于一个真诚热忱的人来说,就是诛心。

后来,我用了点手段,让老板知道了魏薇和管宇的关系。他找到我,说让男的走吧,反正来了没多久,要是女的有意见,就一起走,谁也不能破坏规则。

最后走的只有男的,有心机的女人都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让自己吃亏。

处理完这事儿,我出了一口恶气。说给薛仲听的时候,他正在喝汤,一下子笑喷了,坏了一碗好汤。

李小航倒像是憋足了劲儿,越发努力,别人一天跑五个客户,他跑十个,从给客户送早餐,到陪客户吃夜宵,整个人忙成了一个陀螺。

我们也好久没怎么联系。

春节前,听同学说,他的单子出了问题,一个集团采购,货发出了,款却迟迟不肯付。李小航几次三番去催款,人家连面也不露,愁得他饭都吃不下。

我打电话给李小航,他的嗓子哑得和破锣似的,还笑着说:“没事儿,姐,我能挺住。那个李总他爸住院了,正赶上他出差,请的护工伺候得不好,我这不主动请缨来伺候老爷子呢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眶有些酸,我说了句特煽情的话:“小航,我看好你,你将来肯定有出息。”

他沉默了几秒,“姐,你真这么想?”

“嗯。”我特别肯定,“你这样的都活不好,老天得瞎成什么样?”

他笑了,有点害羞,“谢谢你,姐,我特别感激你,真的。”

我俩互相煽情完了,薛仲从旁边伸过脑袋,看着我的红眼圈,叹了一口气,“苏耘,你再这样惦记一个男人,我可要吃醋了。”

“吃吧吃吧,”我把手里的苹果醋塞给他,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管够。”

9

接下来的几天,李小航借了我家厨房炖汤给老爷子喝,说老爷子不喜欢饭店菜里的味精味儿。

我问他:“他儿子给你钱了吗?”

他的笑容一顿,低下头,“李总说材料款都还没付呢,轮不到我。”

“这什么人啊?良心让狗吃了吗?他爹都比不上那俩钱儿?”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没事儿,老爷子人挺好的,还和我聊天呢,不能扔下不管。”李小航倒是想得开,还安慰我,“不就是伺候人吗?我能行。”

一直伺候到老爷子出院,李小航也没收到货款。我气得爆粗口,薛博士在旁边看着暴跳如雷的我苦笑,李小航则站在我家阳台上对着黑夜吹风,像一棵沉默的树。

我们都以为这笔钱悬了,遇到老赖了,同学说实在不行就起诉他,李小航一声不吭嘴里全是水泡。

没想到又过了十来天,他打电话给我,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姐,今天那个李总找我了,你知道吗?原来老爷子才是董事长!他们把钱都付了不说,还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大客户。姐,明年一年我都不用愁了,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呢?”

“那不是运气,是你应得的。”我说。

那位老爷子得的是肠梗阻,伺候起来有多难多脏,就算想一想也知道,亲儿子都不一定愿意。

可这小子一声不吭做了,足足半个月,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10

一年以后,同学的公司做得不错,虽然还是小公司,但在这行渐渐有了名气。销售团队也发展到了十几个人,他提了李小航做销售总监。

李小航真的成了他的左右手。

那时我刚生完宝宝在家里休产假,李小航带着女朋友来看我。他的女朋友温柔可爱,是一家幼儿园的老师,听说家境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她看着李小航的目光,眼睛里都是笑。

我很为他高兴。

李小航和薛仲在厨房做菜,我和他的女朋友聊天。我问她:“你看上他什么了?按照现在人找男朋友的条件,他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女朋友笑得很腼腆,“可是我觉得他很好呀,哪里都很好。”

这就对了,喜欢一个人不是我喜欢你哪一点,而是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我说:“你选对人了,这个人错不了。”

她笑,“我知道。”

等我休完产假上班,他们在张罗着买房子,准备结婚了。薛仲请了李小航来家里吃饭,替他庆祝一下。

两个男人喝了酒,互相各种赞美吹捧,我忙捂上女儿的耳朵,这种表扬与自我表扬可不能给小孩子学去,虽然她只有几个月大。

不知道说到什么,李小航突然就红了眼睛,站起来给薛仲又是敬军礼又是鞠躬,最后连哭带嚎地喊:“我李小航终于也要在这个城市有个家了!我终于再也不用被这个城市赶出去了!”

我突然也有些想哭。

女儿却在这时咯咯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眼里看到的世界多美好啊,我羡慕她,也羡慕李小航。

他勇敢地保持了一颗孩子一样的心,走到今天,还有更好的明天。

编者注:本文为#艰难生活的闪光瞬间#主题小说故事征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