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叫江难很久了……

在场的队友都没有想到,救上来的这个女人会毫不客气地甩开自己队长的手。

苏粒感觉到眼皮上挂着浓稠的血迹,颤悠悠晃了几步,想努力站定,头晕目眩往边上摔过去,男人又准确无误的环抱住她的腰,苏粒没力气了,她只是愣愣地看着男人解开他们俩身上的绳索,看到他的手掌似乎经过长时间的挖掘,指甲盖几乎都已经外翻。

“姑娘,你没......”他本想安慰眼前的女人一句说没事了,可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稳稳得落在自己脸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江沅本来就已经虚脱,被苏粒莫名的一巴掌甩得一个踉跄,差点没从废墟上摔下来。

“你玩够了没有?不是想让我死吗?我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苏粒站在顶上摇摇欲坠,脸上糊着血,糊着粉尘。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离江沅最近的王奕,他负责支援底下的队友将受害者营救上来。

他赶忙扶住江沅,语气厉喝:“唉我说你这人怎么好心当驴肝肺啊!我们队长冒着楼房再次倒塌的危险把你救上来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接着,四周围观的路人开始一句接着一句指责着苏粒。

抱着孙儿的老人:“你这做法也太不地道了啊,人家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出来,你自己有气不能撒人家身上啊。”

买菜回来的中年妇女有些咄咄逼人,“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啊,年纪轻轻,心眼儿这么坏呢。”

其余人接连附和,“就是啊......”

一群人对着苏粒口诛笔伐,接连声讨,点着她的手指像是一把把利剑,捅着她全身。

这又是一群什么玩意儿?没看到是他把自己推到马路上的么。

江沅忽视自己微微发麻的左脸,他用手示意王奕不用扶着自己,眼神却没有离开站在石堆上捂着头的女人。

江沅不动声色地靠近,脚步慢慢向前挪着,“姑娘,你身上有伤,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情况,有问题我们再商量你看行吗?”

苏粒听到男人的声音,余光几乎同时瞄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

苏粒戒备地往后退,“江难你别过来!”

“小姐你认错人了!”王奕觉得有些无语,但还算是比较好语气地解释了一句。

而江沅的脚步僵了一瞬,他又快速打量了一遍给自己一巴掌的女人,从头到脚,从前到后,还是给了确定答案,他从来没见过她。

“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我们现在先下来好吧?上面危险!”江沅的脚步没有因为苏粒的话而停下。

认错人了?

这时苏粒倒也没有再出声,她木然地盯了眼前的男人一会,又放眼看了眼四周。

从方才到现在这么几分钟时间,苏粒其实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只要一看到江难这张脸,她就没有考虑那么多。

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头皮顿感发麻。

她歪歪扭扭地走下石堆,江沅等人的心也跟着落下,就见她着急的找着什么,嘴里自言自语,“车呢?那辆车呢。”

江沅试着问她,“什么车?”

“撞我的那辆车。”苏粒回头看他。

目击路人补充,“路面塌陷,旁边的店铺倒下来了,把你们压在地底下啦。”又小声嘟囔,“敢情脑袋也被压坏了?”

“路面塌陷?”苏粒不敢置信,这句话她是对着江沅问的。

她记忆没被摔掉,几分钟前她确定是被一辆货车撞飞出去的,地面平坦,楼房稳固。

哎对了?郑文乐呢?她在这边这么久,郑文乐去哪了?

苏粒往人群方向又扫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冷不丁又看到人群后面的店面。

东东美发沙龙?

老板娘的炒菜馆呢?

紧接着又听到眼前的“江难”给了她肯定的答复,“是的,路面塌陷。”

这里依旧是她冲出去的那条街道,路边的手机店,炸鸡店,甚至是前日才刚刚换上去的新广告牌,都是一样的。

但,位置不对,它们顺序错了。

苏粒被车撞的时候,她听到了郑文乐的呼喊,派出所的同事应该第一时间出来救人,而不是眼前.....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批男人。

对,派出所!

苏粒又去找派出所的位置。

心越来越凉。

派出所变成了幼儿园。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苏粒的脑子里油然而生,这本应该是科学还在探究的概念。

卧槽......苏粒这下脑袋是真的疼了。

“你还好吗?”那个“江难”试着靠近。

苏粒重新看向他,戒备心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她抿嘴,他虽然和江难长得一模一样,但似乎又完全不一样,眼前的男人没有江难眉宇间的戾气,“你不是江难?”

江沅摇头,“我不是。”

苏粒又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淤青,还在,“嘶......”

这证明前一晚江难对她动手的事也是真实存在的。

她被车撞到穿越了?

要是被她导师知道,估计三天三夜兴奋的睡不着觉,一心想着以身试法也来被车撞一撞,找找这空间研究的灵感。

苏粒头疼欲裂,她思绪乱套了,死了也就罢了,可她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来到这个地方算怎么回事?

脑仁一紧,苏粒真晕了。

江沅看着这个古怪的女人被人抬上救护车,一步一步走向吉普,围观人群哄闹了一阵也慢慢散去。

王奕跟在江沅后头嘴里没停下话,“队长,那我们这拉练去不成了吧?”

江沅所带的陆野救援队今日本来计划去郊外进行为期一周的野外集训,车开出来不到半小时,快到出事街道口时,坐在车上的一干人等就感受到本来平缓的柏油马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房屋倒塌的声音,烟尘飘出来好几米远。

江沅当即下了命令,去营救被困人员,并通知了消防部门和公安部门。

有几个被发现时已经没有呼吸了,被玻璃被石块直接击穿了胸腔,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苏粒的位置虽然相较于其他人没有那么深,但很偏,又有一张大桌子挡着,救援人员一开始没有发现,还是王奕眼睛尖,瞄到了苏粒露出的一小截手腕。

江沅脱掉外套,露出里头的黑色背心,衣摆已经能拧出汗水来。

他看了眼自个儿兄弟一个个灰头土脸,脚步都比平常缓了许多。

“回程吧,领导那里我会去汇报。兄弟们回去好好休整,有伤的去医院看看。”

王奕应着,又想起刚刚那女的扇江沅一巴掌,“队长是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扇巴掌啊?”

江沅有了点气力,双手撑着来了个引体向上,跳上车,回头又拉了王奕等人一把,不紧不慢说着,“怎么,你也想尝尝?”

王奕赶忙头一锁,“不了不了。”

大伙在车上闹哄哄,尤其王奕,“这女的真有点纳闷啊,好端端打你干嘛,估计受伤脑袋不清不楚,把队长当她哪个渣男朋友了。说实在的,队长你长得确实美丽了些,戴顶假发可以给隔壁舞蹈团撑场子去了。”

这是真的,不管是当兵那会还是后来招到了陆野救援队,头眼看到他的脸,大伙都感慨,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是个美人胚子,但江沅一脱衣服,一起身,好家伙,快一米九的大个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就是他了。

又有一个队员接口,“我好像听到那姑娘叫队长江难?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名字?江难江难,灾难的难吗?”

江沅的笑意减淡了些,盯着布满小伤口的手掌出神。

手掌正中心是一道被烟蒂烫过的疤痕,原本摸上去有突起感,以前在部队里打枪训练磨的快平了。

没人注意到他的后槽牙带着咬肌,不可控地抖了抖。

有人接了话,“都姓江,不会是你在外面钓妹子的时候用的艺名吧。”

江沅回神,瞥眼望去,操起旁边一小瓶水扔向那个男队员,“皮痒?回去一百个俯卧撑。”

众人哼笑,渐渐忘记方才的劳累,王奕算是江沅的老队友了,他这会拍拍胸脯,“这我可打包票啊,队长快三十了还没破处......”

“王奕你两百个!”

到了晚上,俱乐部得到消息,这次意外造成的伤亡人数较为严重,轻伤15人,重伤3人,死亡6人。

另外还特别表扬了江沅所带的队伍临危不惧,救出了人民群众,听说锦旗已经制作完毕,就等着去拿了。

这事传到江沅等人耳朵里时,他和几个队友刚准备去食堂吃饭。

“这么速度,我都还没缓过神。”说话的是张宇,救援二队队长。

王奕饿的肚子咕噜响,快步走着,“这事儿你们别找我啊,我可不去,老百姓太热情了,肯定塞你一堆东西,上次张宇公交车上见义勇为,司机家属送来的特产腊肉,到现在咱队里都吃不完呢。”

“唉江沅你要是批我几天假,我可以替我们队去领这份荣誉。”

王奕咋咋唬唬拍了一下走在后头沈康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大脑门在打什么小算盘啊,不刚见过你那网恋对象吗?还见,身体吃不吃得消,啊?”

一群人说笑着走向食堂,快踏进大门时,江沅终于开了口,“我去吧。”

张宇惊讶地哦了声,“这么点小事你亲自去啊?”

江沅斜了他一眼,“你们个个退避三舍的,我找谁去?”

江沅饭扒拉吃得很快,跟领导简单打了报告,一听是去拿锦旗,二话不说就给批了。

出门的时候在下小雨,怕雨下大,便跟门卫借了伞。

拿锦旗的地方在莲花社区办公室,江沅确实也碰到了热情的区办主任,拎了一大堆水果特产等着江沅去了。

江沅借着还有事要办,马上要走,硬是没收他们的礼物。

江沅嘴巴严,说不收,就是不收,哪像王奕那群耳根子软的,招架不住这大爷大妈过分的热情。

江沅谢过他们的好意,又想起他此次出来的另一个目的,“这次事故的伤者,去哪个医院了。

“我记得是医科大附属医院吧。”

江沅快到医院时,遇到街边一老人,挑着担子在卖自家种的香瓜,边走边吆喝,小称坨挂在担子口,敲打着竹篓,闷声响。

“老伯,香瓜怎么卖啊。”

老伯应声停下,笑呵呵将担子放下,“最后一点了,便宜卖。”

江沅看了一眼篓框,确实没几个了。

于是他说:“都给我吧。”

这时候,雨下大了。

老伯挑起扁担的速度加快,递给江沅的红塑料袋上全是雨水。

附属医院门口,来往的人丝毫没有减少。江沅走到大厅门口,收了伞,避开人连着塑料袋抖了抖。

走到护士站,江沅询问:“这次事故的伤者住在哪里?”

“请问叫什么名字。”

江沅卡了壳,他不知道那女人的名字。下意识望向走廊,却见一单薄的身影穿着白天的衣服,背对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找到她了,谢谢。”

“请等一下!”

苏粒听到后面的声音,分外的熟悉,脚步停住,江沅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这张脸还是让苏粒分外别扭,她尽量别开他的目光,问:“有事吗?”

江沅递上那袋香瓜。

苏粒看向他,没有动作,“干什么?”她说话停顿了会,又说:“我不爱吃香瓜。”

曾经苏粒对江难说过,香瓜的味道就像是过期发酵变酸的果酒,不好闻。

江沅平静收回手,“好的,那我能和你聊聊吗?”

苏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江沅定了定神,“我也姓江。”

也。

苏粒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理智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可能是搞清楚这一切的唯一突破口。

“苏粒。”

她报了自己的名字,毫不意外,江沅脸上的表情带着陌生人的礼貌和疏离。

江沅没错过她脸上那一丝微妙,他不动声色,“你好,我叫江沅。”

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苏粒努努嘴,“回病房说吧。”

“你认识我?”待苏粒躺回床上后,江沅还是问出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苏粒看他许久,给出回答:“不认识,我认错人了。”

江沅潜意识觉得,苏粒没有撒谎,可江难这个名字,依旧在江沅心中荡起了很大的涟漪。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不叫江难,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