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似水流年

年初,市里下批文:要大力发展旅游业,于是那座山就被划入发展区,要在上面建造五星级的度假酒店。

当年峰火硝烟早已没了痕迹,一片苍山绿水。开工动土时,建筑工人在树下挖出来一个大木箱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有封条。

这下成了本地的大新闻。惊动文物局,同时也惊动了宗教人士。

电视台为此做了个专题,请专家在镜头前当面解谜。专家摸着木箱的花纹,判断出是近现代的产物,不过保护得非常好,箱外不但上漆还包了层蜡,内壁也做过同样处理。箱里则是包得很严实的棉布,层层裹裹,份量挺重。

专家屏气凝神一片片拆去棉布,沉封几十年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

凤冠、女蟒、宫装;头面、顶花、女褶衣……件件精美绝仑,衣上纹样、彩绣均是手工而成,衣上除了几处虫蛀痕迹,保存得很完整,特别是凤冠、顶花、金银丝钱,全是真金白银、高档宝石。

专家与节目组得到这么些大发现,欣喜万分,不过问题来了,这箱价值连城的戏衣、行头是属于谁的呢?翻遍所有戏袍,终于在一幅裙摆上找到一个“遥”字。

从清初到民末,唱戏的不计其数,记载在册的老艺术家中没有一位与“遥”有关。

节目组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挖掘的新闻线索,特意在节目中登了新闻热线,在收到几十通千奇百怪的电话后,有一通电话引起节他们的注意。

“我认识这箱子的主人……”

来电的号码是本地手机,听声音已垂垂老矣。

节目组得到这条线索,就像打了鸡血,出动各路人马在市医院里找到这个人,她姓金,109岁高龄,虽然身体情况很差,但仍愿意接受此次采访。

金奶奶坐在轮椅上,颤巍巍地掏出块绢帕,帕上有淡淡的墨迹,或许是时间久远的关系,几乎看不清了。

她费力地嚅嗫:“当初见遥告诉我那树下埋着行头,但后来一直动荡,不敢去拿。现在国泰民安……好了,日子都好了,可惜见遥和我哥看不到了,上面的图也花了。”

“啊?你问见遥是谁?她是名角儿,也是我们的好同志,为了国家安定,她埋伏敌人身边,保护过学生,打倒卖国贼,最后被汉奸打死了……就死在我跟前,尸首也没找着。”

老人抹着泪,娓娓道出那段无人知晓的历史,有情有义、有血有泪,却是那沧海一粟,沉淀在了历史长河中。

采访结束,节目组想找到故事的主人公,他们花三周时间从老照片中找到一张“杜丽娘”剧照,无名无姓,也不知是不是 “杜见遥”。他们想让金奶奶过目,却听到一个噩耗:金奶奶过世了。

最后一个知道故事的人走了。

戏衣、行头,连同无名的照片被送进博物馆。戏曲成为艺术的瑰宝,不再是下九流的行当。

宁静的午后,博物馆迎来最后一批参观者,他们都是看过那期节目后慕名而来的。

人群中有几个很耀眼的女孩子,大学生模样。其中有一个个子高挑,模特身材,她穿着浅蓝破洞牛仔裤,上面罩着咖啡色夹克,一头长发束成马尾高耸在脑后,靓丽得很张扬。

同伴催促:“瑶瑶,你看好了吗?我们还要赶下一场。”

她目不转睛盯着展橱里的粉褶衣,还有边上牡丹粉金扇,手指不由自主地勾勒扇上的纹。

“你们先过去吧,我马上就到。”

她头也没回,话落,略有所思地咬着唇。

真好看,全是手工绣的,机绣完全不能比。可纹样、这图案,似曾相识,莫名地揪心。

她很困惑,就像被道高数题难住了,丝毫没察觉旁边多了个人。

“这就是艺术品,不是吗?”那人由衷赞叹。

她茫然四顾,发现展厅里只有他们俩。原来他是在和她说话。

她好奇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白衬衫配黑西裤,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就像从民国穿越来的古董,可是站在这里,站在“宫娥”、“公主”、“女将军”跟前,竟然无半点违和感,似乎是与那个箱子一起来到现代世界。

“没错。”她点头,大大方方地欣赏这位绅士的英俊相貌。

他侧首微笑,漂亮的眼睛里似在闪烁什么。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说。

如果放在平时,她会觉得这是泡妞的小花招,可此时此刻此地,她竟然也有相同的想法,眉头微蹙,很困惑。

“我叫齐容,刚从外国回来。”他礼貌地伸手,“不知怎么称呼?”

她莞尔,伸手握上。

“瑶,中央戏剧学院,京剧系的。”

话落,手机响了,电话那头是男人的声音。她低头捂嘴与他说悄悄话,眼梢间藏不住的愉悦。

男朋友吗?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微低着头很尴尬、很失落。

终于,她挂断电话,略带歉意地笑着说:“是我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但我现在要走了。”

“啊,路上小心。”他有些语无伦次,看着她边理包边往前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动了。

光这样看着吗?就这样看着吗?

他忍不住追了上去。

“等等,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她驻步回头,恰好与那张旧照片是同样的动作。

光影之下,时光错乱了。

“好。”

她微微一笑,拿出手机。

(完)

嗯……前后两篇文收到的刀片不少,还有四十米的大刀,不过谢谢小天使、小可爱的刀片,我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接下去会写小甜饼,请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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