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让步

她还是很乐观的,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其实要和这个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倒也并不困难。反正都已经各自分房睡了,这个婚姻无非就是对着外人做做样子而已。那又有何难?

不过,她也明白,她已经当了二十八年的剩女,在与男人相处方面几乎毫无经验可言。在人前假装夫妻小秀恩爱什么的,她能做得到。可关键就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必须摆脱孟樊铎已经习惯的仆人保姆形象,重新获得平等自由的人权。

对一个恶人退让,只会助长他的得寸进尺;对一个疯子的隐忍,只会加剧他的得意忘形。其实恶人之所以为恶不断,疯子之所以疯行不止,只是因为他的周围没有阻力,只有爱。总有些人会或溺爱或圣母地原谅他,称他的恶行疯举为“不懂事”。

说白了都是娇惯。

她虽然成了夏竹溪,却绝对没有义务继续纵容他的“不懂事”。因此她必须揭竿起义,当一把翻身农奴。然而又不能闹得太僵,谁叫她现在是弱势的那一方?所以破罐破摔也不是上策,她想要翻身,也还是得采取怀柔政策。

哪位伟人说过的来着?和平共处是安定繁荣的基本前提。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决定还是先放低姿态试试看。

孟樊铎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见到夏竹溪正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他换了鞋子,也没说话就径直要走向自己的房间。夏竹溪却笑盈盈地转过头来,面容殷勤地道:“你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不冷不热地答应道:“嗯。”便掉头回了屋。

再出来时,餐桌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夏竹溪眉眼弯弯地递给他一张湿纸巾:“先擦擦手,我给你盛饭。”

他接过湿纸巾,眸色微动,却也还是没说什么,很随意地坐下,他看着桌上的饭菜道:“你妈来过了?”

她点头:“嗯,今天中午过来的,给你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鲫鱼,我一直放在锅里小火焖着,可入味了。”说着伸手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他碗里。

他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鱼肉,却没有吃,目光从碗边转到了她身上,最后落在她的眼?“夏竹溪,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她笑道:“你先吃饭啊,吃完饭咱俩好好聊聊。”

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嘴角轻扬道:“行,那就先吃饭。”

她笑了,那笑容甜甜的在脸上晕开,竟带着些巴结似的。“就是嘛,有什么事还是吃完饭再聊,不要辜负了这一桌美味。我小时候每次犯了错我爸都会让我罚站,可我妈总是向着我让我先吃了饭再罚站,然后吃完这一顿饱饭了,我爸的气也消了,我再乖乖认个错就没事了。”

他拿着筷子的手却停住,问:“你哪个爸?死了的那个亲爸还是那个后爸?”

她的面容一僵,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那是上辈子李琳的爸。只好胡乱道:“小时候的事,当然是亲爸。”

他却冷笑道:“那你记性还真好,你亲爸死得那么早,五岁时候的事现在还记得?”

她的头微微低下,看着碗里的饭菜,压着火气道:“是啊,我发现我的脑子被撞过一次之后记起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却忘了好多长大后的事,你说多稀奇。”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夏竹溪,有什么话还是赶紧说吧,别这么藏着掖着的浪费时间。”

她看着那双筷子啪的一下被扔在了桌上,心里也跟着颤了一下。看来她竭尽全力想要扮出个好脸色的努力彻底白费,他们两个人连单独坐在一个桌上和平吃饭都那么难。

“好吧,那我就说了,不过说之前我要你先保证,我们今晚的谈话双方都要保持心平气和,不能动怒。”她勉强又摆出一个笑脸。

“你快说吧。”他显然已经不耐烦。

“我是想对我们两个今后的生活状态好好跟你商量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说。

“有什么好商量的?”他瞥了她一眼,目光里透着疑惑。

“就是,我们总不能这样下去过一辈子吧?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既然是夫妻,这个关系到底该怎么界定。”她委婉地说。

“那你想怎么样?”他的目光愈加地深邃起来。

“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觉得既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嘛,大家最好还是和和气气的是吧?没必要一见面就和仇人似的,做不成恩爱夫妻,咱们不如就当个和气的室友,你说怎么样?我不干涉你的个人生活,你也不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大家就各过各的,开心就好。你看咱俩现在这样,你有事没事的还得费神来讽刺我几句,我还得不服气地跟你顶几句嘴,这又是何苦呢?不如以后咱们俩一起努力,远离硝烟,和平共处。”她笑呵呵地说着,伸出手去示意握手。

他却没有伸出手回应她的友好,反倒是一脸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夏竹溪,你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和平共处?你以为靠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能继续赖在我身边一辈子吗?”

这个人不要这么自恋!她胸中压着一股闷火,脸上隐约想要堆起来的笑,却又实在组织不起来了。只好僵着脸说:“这个真没有,我只是想在咱们夫妻关系还成立的时候尽量维持一个和谐的生活环境。我觉得过去的事情还是让它过去,咱们的日子还得往前走不是?所以为了以后能活得开心点儿,咱们就都往后让一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呵呵,好一个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夏竹溪,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他嘴角全是讥讽。

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继续说道:“不如咱们就来个约法三章吧。第一,以后你的事我不过问,我的事你也别插手,咱们各过各的互不相干。第二,见了面还是要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不要没事就给对方找晦气。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咱们都各自管各自的,我不用你管,你也别找我伺候。”

这是她想了一下午得出的三点精华条约,只要他同意了,以后她就是自主自由的夏竹溪。

他听完收敛了嘴角的笑意,阴森森地盯着她看了半天,看到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可这个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败下来,所以她也一脸严肃地看向他,多好看的一张脸,可惜脸上的表情除了嘲讽就是冷酷,浪费了老天的一番精工细琢。

如果不是他突然爆发的狂笑,她几乎以为他就要同意了。可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最后却大笑起来,一只手拍着桌子,桌上的盘子都跟着颤了颤。

“夏竹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的?看来你真应该被车多撞几次,把智商都给撞出来了。和平共处?还约法三章?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被你绕进去吗?你别做白日梦了,我为什么要跟你和平共处?我就是要折磨你,让你痛不欲生!还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好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算你成天跪在地上伺候我,我也都懒得理你!”他站起身,“夏竹溪我告诉你,别再耍那些小聪明了,只要我们一天不离婚,我就要继续折磨你到死!”

哐当一声,他夺门而出。她被震得说不出话,脑子里嗡嗡地响。

看来她是自作聪明了,和平演变这招对孟樊铎这种人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可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恨她呢?折磨她到死这种话,怎么听都有些太毛骨悚然了些。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她无奈地看了看一桌冷掉的饭菜,可惜了。原本计划得好好的,被他这么一闹全毁了。

于是她也没了胃口,索性将桌子收拾干净。一身的冷汗黏黏地难受,便又去了浴室洗了个澡。因为身上还有伤,不能直接淋浴,只好拿着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身,可身上的伤口进了水汽还是灼热地痛。

洗完了澡出来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十点钟。看他这样子,今晚上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倒也是好的,清静了。谈判谈不拢,再见面必然是要剑拔弩张的。可她现在脑子彻底混乱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那句折磨她到死,一想到还会后背冒冷气。看来有必要收拾行李准备出逃了。就这么想着,头枕在沙发上就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莫名嗅到一股刺鼻的酒气,她睁开眼,见到一双笼罩着迷离又恶狠狠的眼,近在咫尺。她吓得全身一哆嗦,急忙伸出手去想要推开他,可那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他用力抓住。他死死地掐着她的手腕,然后全身重量压了下来。

“你干什么?”她惊悚地喊道,“放开……”最后一个“我”字尚未喊出口,嘴唇就被一副利齿咬住。瞬间满嘴都是血腥味。

他像一匹刚刚出笼的饿兽,张牙舞爪,疯狂肆虐,混杂着酒精味道的凶狠气息从四面八方包拢过来。她身上的衣服被撕裂,露出的雪白肌肤被抓出一条条青红的抓痕,绑着纱布的伤口也渗出一块块殷红。她拼命挣扎,惊恐伴着疼痛一寸寸地深入骨髓。这个畜生!

“都是你欠我的,我要杀了你!”他恶狠狠地在她耳边说,然后狠狠地咬了她的耳朵一口。

她痛得猛一抽气,不行,再这样下去她肯定要被他杀了,她刚死一回,不想这么快再进一次火葬场,一定要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虽然不知道刚刚他在说什么,可眼下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胡诌了。

于是她强忍着剧痛大笑起来:“哈哈哈,孟樊铎,你就这点儿出息,只会拿我这个软弱的女人出气!”

他抬起头,目光中的仇恨更浓,却又透着些悲凉:“对,我是就这么点儿出息,那还不都是你害的!”

依旧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出她已经抓住了要害。遂继续冷笑道:“都是我害的?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我吗?”

她相信就算夏竹溪有错,这个孟樊铎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果然又是一愣,迷离的眼中写满了复杂的情绪,许久,他渐渐松开了她的手脚。

叹息一样地,他的声音颤抖着:“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你也不能这样报复她啊!夏竹溪,为什么我娶你的时候不知道你的心那么狠!”

她的手脚好不容易被松开,痛得发麻,可身子依旧被他压在身下。她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看准时机,手脚突然一起用力猛地将他往下一推,他的身子就陡然摔到了地上。

“啊!”他一声惨叫,然后便没了声音。

她挣扎着坐起,见到他虽然摔在了绒毛地毯上,可这一摔,头却磕到了那个流线型茶几的边缘。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他不会就这么被磕死了吧?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头,还好,没见到血迹。应该只是晕死过去了,她没有成为杀人犯,倒是刚刚差一点儿被这个家伙杀死。所以她是正当防卫,真恨不得防卫过度。

没有再理地上那个假死人,她痛苦地挪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了保险还上了锁。谁知道这家伙半夜会不会又跑来凶神恶煞一番?换掉了那件被撕坏的家居服,可怜的小熊图案。

她看着自己周身上下的伤痕累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家根本不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