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若即与若离

杨沫做的这种公关行业和普通白领上班族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普通上班族休息的节假日,正是他们公关公司最忙的工作日。

基本上只要是活动,无论大小,都会极力安排在人流更多的周六日,而且晚上更是黄金时段。所以一个通宵唱K挨过了周五之后,到了周六他们公司的全班人马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干一场硬仗。

“橘恋”的首期推广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因为美仁公司规模有限,这次接的又是大案子,结果就是老总在内的全体员工不论职务分工都倾巢而出地忙活起来。

首次赠饮会有两个会场,一个是杨沫和陈松上次磨破了嘴皮子才拿下的新天地广场,另一个则在离市中心稍远一些的卫星城开发区。

会选在那个原本依附着大城市的小农村,是因为那里地接龙脉,既有政府的支持又相继实现了巨额的招商引资,近几年发展极其迅速,导致大部分无法在城里跻身安家的年轻白领都转战到了那里。

于是人气越聚越高,几乎成了S市新生力量的中心。人多了,吃的玩的自然也都跟上了,办赠饮会理所当然也就有了市场。

唯一有些伤脑筋的就是从那里来回一趟S市中心,公交要四个小时,地铁也得三个半。这使得王大帅和老总在分配人手时候着实伤透了脑筋,谁不想留在新天地会场啊?

研究了半天,王大帅面带难色地找到了杨沫,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否愿意去开发区,没想到杨沫竟然一口答应。

大帅自然是喜上眉梢,反复地夸杨沫懂事又勤奋,并夸下海口月底给她加奖金。杨沫也笑得开心,嘴上还不忘得瑟地来一句:“小事,小事,佛祖都说,我不去新区,谁去新区?”

王大帅当然不知道,杨沫如此的舍己为人其实还是因为她不想早回家。不仅王大帅不知道,连杨沫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当逃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切掩饰的借口都只是无力的心照不宣。

那一天她做了新区会场的总负责人,工作忙得风风火火,结果也比意想中的要好很多。她也成功地达到了她晚回家的目的,确切地说其实是活动结束得太晚了她根本回不去家,于是在会场附近的连锁酒店凑合了一晚,她睡得也还算香,反正是公款报销的。

那一晚她熟睡中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去戴维斯交活动总结的时候电梯里又遇到了谢林森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特别美还会很甜很甜地叫他“林森,林森”,应该就是那位孟小姐吧。

但她没敢问,连搭话都没有,直接无视了那两人。而那两人也无视了她,依旧旁若无人般地卿卿我我。谢林森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她走出电梯,然后哈哈哈的仰天长笑,这就对了,这就是她要的结果,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醒来之后却发现枕头被打湿了一大片,她摸着眼睛里的不明液体,久久不能从那个异常真实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最后无奈地一笑,这哪是梦啊?再过一段时间,不用很久,这就是现实,现实。

拿起手机看了看,小周昨晚居然还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的,可是她太累直接睡了。打开一看,又是简单的几个字:“赠饮会辛苦啦,睡个好觉。”末尾还加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她苦笑,应该昨晚睡前看一看的,现在看这不就晚了,后果就是虽然睡了个好觉却没做个好梦。

赶了最早的一班地铁回到了市里,回到家的时候手上还拎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包子。一打开门却立马僵住,差点没失手把早餐掉在地上。

谢林森,伟大的谢总,正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她的沙发上昏睡,白衬衫的领口敞到胸膛,明明皱巴巴的却透着难以言喻的随意与性感。听到了动静翻了个身,却完全没有醒。

这样的阴魂不散,到底是因为他的坚持,还是因为她的执念?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表情那么放松自然,呼吸匀畅平缓,一看就是没经过苦难的孩子。杨沫看着这一张熟睡的脸,心里忽然怦怦地跳起来。想要伸出手去偷偷地摸一摸,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的。

眼看着思绪又要被眼前这个尚无意识的人牵着鼻子走,杨沫腾地一下站起身,迅速跑到了厨房做了两个深呼吸。不能再有妄想,绝对不能再有妄想!这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靠得再近些就会被吃掉!

一番深刻的自我反省和自我激励之后,杨沫同志再次武装好了铜墙铁壁,这一次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定要把他赶走,再也不允许他来这里。

可这是他的房子,他想来总归是能来的。于是话题又绕回了最最根本的那个问题,扎在杨沫心里拔不出来的那根毒刺。

所以这个房子终究是住不久了的,那就尽快搬家吧。不能再贪图这个房子了,绝对不能再这么没骨气了。

把买来的豆浆倒进玻璃杯子,白胖胖的肉包子一开袋屋子里瞬间香气四溢。杨沫紧张的心脏突然跳到嗓子眼,眯着眼睛偷看着客厅沙发上那个男人的动向。还好,睡得跟猪一样死。放心地咬下去一口,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包子好香啊,哪买的?”沙发上那个人忽然开口。

杨沫的一口豆浆差点呛到,咳咳地咳嗽了半晌,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一脸坏笑,“你看看你,背着我偷吃包子遭报应了吧!”说着乐呵呵地拿起纸巾帮她擦嘴角。

动作那么自然亲昵,杨沫猝不及防。被他触碰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像触了电一样猛然后退,不成想脚趾又磕到了椅子腿上,钻心地疼。

看到她痛得呲牙咧嘴一脸扭曲状,谢林森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肩,“你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我看看,磕到哪了?”目光里闪烁着不合理的宠溺。

杨沫一脸阶级斗争地瞪着谢林森,各种话语挤在喉咙,一时间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到底是反应真的跟猪一样迟钝,还是自我感觉太过美好?

受不了这样糖衣炮弹的挑逗,杨沫索性直接挑明了,冷冷地问:“你来干吗?为什么在我家过夜?”

“我来找你啊,可是最近你怎么都回家那么晚呢?我来了好几天都等不到你,昨晚干脆就留下来了,没想到你居然住在外面。新区的赠饮会还成功吧?”谢林森的最后一句竟然带这些公事公办的老总气质。

“昨晚活动结束得太晚了,又整理会场到半夜所以直接住在新区了。”杨沫一下子被那气势镇住,竟然老实地回答了起来。

“嗯,确实一个女孩子回来得太晚不安全,住在外面也是可以理解。”他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话题怎么又被他拐跑了?

杨沫抑郁得一皱眉,“谢林森,我在躲着你你不知道吗?我这些天故意晚回家就是因为不想见到你,你的出现已经严重干扰了我的生活。

“你那么有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随便找个都比我好看太多了,更何况你还有那位伟大的孟小姐,干吗非揪着我这个被你抛弃的前妻不放呢?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个房子我也不住了,今天我就去找房子租,所以求你了放过我吧!”一口气说完了,心里痛快多了。

他沉默,目光深似海,又飘渺得好似蒙着一层雾,漆黑的双瞳似幻似真。她看不懂里面的变化,她也不想去懂了。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好久,谁也不先开口讲话。空气里凝结着让杨沫心慌的压抑,最终她抵抗不了便干脆坐到椅子上,也不再看他低着头吃起了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浪费粮食。

“小沫,你伤心了?”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烦。伤心这种事情是对有感情的人才会产生的情绪。咱们虽然领过两本证,却也没那么熟。”杨沫矢口否认。可说完这话再咬了一口包子的时候,却不小心咬到了口腔内壁,又是紧紧地一蹙眉。

说谎的人会咬舌头,她没说谎,怎么也咬到了嘴?

“你就这么讨厌我来找你?”他又问,目光死死地盯着杨沫,盯得她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对,非常讨厌。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的,你这样每晚来我家我当然会觉得讨厌。你也知道我在和小周交往的,我们感情很好,不想因为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行径影响我们的未来。”最后那句话里,杨沫刻意地把重音放到了“不负责任”这四个大字上。

责任,这个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这两字的意义是什么?她忽然又想起了那一日谢奶奶临终前,颤巍巍地给他戴上的那块金表,象征着“责任”的信物。

“你想让我对你负责任吗?还是,你在恨我当初抛弃你没有对你负责任?”谢林森的口气里透着刺骨的严肃,一张方方的脸上棱角分明,目光依旧直直地追着杨沫的眼睛。

“当然没有,我可不敢有那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也自认自己没那个姿色能做到。至于当初,我没有怪你,反而应该感谢你,毕竟那一场婚姻帮了我家不少,也让我一个人在这座城里的奋斗容易了许多,你本来就没做什么,自然也不用对我负责。”

这是杨沫第一次,这么诚恳地分析了他们的前尘往事,这么坦然地承认了是她占了他的便宜。

他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问:“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干扰了你和我秘书的恋爱?”

“对,我不想被小周知道我和他约会完还得回家伺候你的夜宵。”杨沫提了口气说。

“你真的喜欢小周?你爱他?”他的语气充满了否定。

“这个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杨沫握起了拳头。爱,是什么?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好吧,我以后不会再出现打扰你,也不会告诉小周我们曾经结过婚的事。

“至于这个房子,你喜欢就继续住,不放心的话我改天去找律师把房产证的名字换成你。”

杨沫抬起头,眨了眨眼又皱了皱眉,她没有听错吧?他让步了,就这么轻易地全面让步了?幸福真的可以来得这么容易吗?

“不好吧,我无功不受禄,白住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推脱还是要有的,哪能一下就接受呢?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只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他接着说。

果然是生意人。这世上免费午餐都少有,又哪来的免费房子呢?

“什么事?”杨沫谨慎地问。

“陪我回趟老家,我要去看我的姨奶奶,就是我奶奶的妹妹,她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跟我特别亲。

“她不知道我离婚,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我要你陪我去看她,装作是我老婆就行了。”说着他掏出一根烟,刚要点燃,便被她抢了火机。

“我家禁烟!”怒目圆睁状,就是要吓到他。

他微微一笑,把烟收回,“答应吗?”

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被骗的可能,综合分析了半天,她迟疑着问道:“多久啊?”时效很重要。

他哈哈大笑,“放心,不会很久,也就一周时间。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顺道回一趟你家,反正都是一趟路线,离得很近。你还没跟你爸妈说你离婚的事吧?这几年都是怎么瞒过去的?”

一提到父母她就气,她怎么能对家里说得出口,前一晚妈妈还在电话里唠叨了那么多那么多,要她贤惠,要她忍让,要她快点生个孩子好在谢家立住脚。第二天她怎么能打回去告诉他们她已经是个弃妇?所以一直拖,一直拖,本来的省亲也没有,只说他忙,过年也不回家,说要去他家。

如果能这次让他们安心,倒也是个不错的建议。杨沫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