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醒了，咱们到地方了。”金煜兴奋地拉开遮光板，一手拽下陈海峰的眼罩。

碧空万里，他们从澄蓝的海上掠过，巴掌大的海南岛隐约可见。数分钟后，飞机降落在美兰机场，二人取完行李走出来，入眼便是成排的高大椰子树。

岛上的气温和海东市相比，俨然不是同一个季节。陈海峰脱下外套，后背已经有了些许汗渍。他站在垃圾桶前点燃一支烟，紧了紧身上的旅行包。再看金小少爷，衣服相机电脑，乱七八糟塞满了26寸的行李箱。

陈海峰扶额，心里一阵阵后悔。难得的新年假期，被金煜软磨硬泡，愣是答应了跟他出来旅游。

这会儿工夫，金煜已经排到了一辆出租车。他报上地址，司机吐出嘴里的槟榔，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跟他反复确认了两遍。别的游客都奔三亚或海口，眼前这个青年却要去小镇。

金煜笑了笑，露出两排小白牙，“对，就是那儿，我们去看军坡节。”

这一路风景都是田园山丘，住惯了城市的人，心情也变得开阔舒畅。二人入住酒店后，已将近中午时分。

金煜却精神满满，背上相机，拖着陈海峰就往外冲。他脚底生风般，直奔河对岸，往最热闹的那条马路上跑。嘴里念叨着千万别结束，一定赶得及之类的。

陈海峰被晒得脸色微红，满头大汗。想停下来稍作休息，偏金小少爷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拉着他挤进了人群。

离他们不远处，就是座香火旺盛的土地庙，人们从庙里出来，直奔旁边的长桌宴。但更多的当地人，则挤在马路两边。金煜见此，才松了口气，可算是让他赶上了。

二人这一趟来，就是为了军坡节。这是海南人特有的风情习俗，世代相传已有一千多年历史。每逢此时，各村都要组织秧歌队、舞狮队，以及请神仪式等。

金煜凑近陈海峰，神神秘秘道：“他们要请公祖上身，听说被上身的人就会……”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陈海峰面无表情打断金煜，捧着从路边买来的椰子道。

正说着，就听见响彻街头巷尾的鞭炮声，烟雾弥漫间，一队卡车从村儿里开上马路。车速很慢，前头还有人舞着龙狮，每辆车上都站着一两名青年。

这些人又唱又跳，行至陈海峰面前时，一人倏然开始浑身抽搐，口齿不清说着方言。金煜目瞪口呆，甚至忘了拍照，就见青年身子一歪从车上跌了下来。

陈海峰面色一变，下意识就想掏证件驱散人群，可身边的人比他更快。非但没发生慌乱，反而爆发出欢呼声，往前涌去。

几秒钟后，青年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面相一扫之前的忠厚变得凶狠狰狞。左手扒住卡车围栏，脚一蹬轮子就翻了上去。陈海峰震惊得怔在原地，这高度他都做不到，青年是怎么蹿上去的？

“上身了上身了！”金煜兴奋地摇晃陈海峰，勾住他的脖子道，“太神奇了，听说上身的人举止奇怪，醒来之后却什么都记不得。”

眼前的车队还没走完，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二人闻声望去，只见队伍中夹杂着两个脸上插着铁签子的人。那铁刺两米多长，贯穿两边的腮帮子，含在人口中，离得近的村民还在往铁刺上穿纸钱和苹果。

陈海峰：“……”

金煜见陈海峰一脸被颠覆三观的表情，憋着笑道：“这叫穿杖，是一种祭祀活动。穿杖时不流血，拔出来最多留个小疤。”

陈海峰伫立半晌，默默地打开了手机照相功能。这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此时再想，这趟旅行也不算白来。

车队过去后，二人又踱步到附近的小广场。广场上有各种摊位，人流涌动，倒有几分北方庙会的热闹劲儿。金煜饿得肚子咕咕叫，这也想吃那也想吃，不一会儿手就塞满了。

酒饱饭足后，路过一个打气球的小摊位，金煜看着那几杆枪挪不动步。陈海峰难得主动道：“想玩吗？我教你。”

金煜头点得像只仓鼠，生怕陈海峰反悔，一屁股坐下来，粉红色的钞票拍在桌子上，豪气道：“老板，包场！”

陈海峰虽然习惯了金煜的土豪作派，仍旧忍不住致以嫌弃目光。他俯下身，调整金煜拿枪的姿势，手把手带着他瞄准。二人凑得极近，金煜感受到耳边呼吸，痒痒的，手一抖，失了准头。

“痒死了，离远点儿！”他猴子般抓耳挠腮，哀嚎自己差点儿打中的气球。

陈海峰翻了个白眼，按住金煜一头卷毛，强迫他重新对上瞄准镜，面无表情道：“就你事儿多，赶紧地。钱都花了，说什么也得把你教明白。”

一个多小时后，金煜终于抱到了那只最大的奖品娃娃。他成就感爆棚，非要拉着陈海峰和玩偶合照。老板殷勤地接过手机，顺便把厚厚的人民币揣进兜里，笑得真诚无比。

下午，二人又去看了村子里的祠堂老宅等。海南人家的院子极大，房前种了片椰子林，屋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芒果树。

海南水土好，金煜询问主人家，小辣椒怎么种在窗下。老汉叼着烟摆摆手，不以为意道：“做饭剩下随手撒了，它自己长出来的。”

当地人好客，开了椰子请他们喝。听说这里的椰子从不砸人，除了汁水外，椰子肉也鲜嫩甜滑。一番游玩下来，二人大开眼界，直至天色发昏，才拖着疲惫的步伐找了家老爸茶馆。

金煜来前查了不少游记，临时充当导游道：“这也是特色。先前这些茶几毛一壶，小点心好吃不贵，老人一坐就半天儿。当地人管上年纪的人叫‘老爸’，就这么得名了。”

陈海峰点了点头，招手道：“小姐，菜单！”

“别叫小姐，叫阿妹。”金煜忙阻止陈海峰，低声道，“入乡随俗，叫小姐她们不爱听的。”

不多时，肤色黝黑的小姑娘把菜单拿上来，红着脸不敢看二人。直到金煜问她有什么当地美食推荐，小姑娘才细声细气道：“多了去啦，椰奶清补凉、鸡屎藤、椰子糕、榴莲绵绵冰、抱罗粉……”

金煜作为一个不差钱的富二代，大手一挥，各来一份。陈海峰皱眉，心知阻止不了金小少爷的坏毛病，只好认命般揉了揉胃，充分做好了打扫战场的准备。

海南的夜空还是明亮的，群星闪烁，映出最原始的美。二人吃了个肚歪，抱着冰椰子，仰头凝视星空。

陈海峰倏然道：“将来有什么打算？就算有你哥，也不能成天这么混日子吧？”

“我是真的想当个侦探。”金煜撇了撇嘴，叼着吸管，含糊不清道，“周游世界……最不济也要浪迹全国，哪儿有奇案往哪儿去。将来威名远播，写本小说，分享一下我惊险刺激的人生。”

陈海峰：“……”

金煜说完，自己都乐了。继而摇了摇头，状似随意道：“万一真有这么一天，你来吗？”

“我？我的本职工作是刑警。”陈海峰点燃一支烟，凝视明灭的烟头，喃喃道，“浪迹全国，亏你敢想。”

不过……这种活法倒也挺有意思。

陈海峰只在心中想了想，金煜自然是听不到的。他伸了个懒腰，正欲招手买单，突然看到隔壁桌的椅子上，落下了一本小说。

金煜顺手拿起来翻看，只见封皮上写了“刑侦夜话”四个大字。他啧啧两声，心道这名字起得可真随意，一点儿都不霸气。

“翻什么呢？给人放回去。”陈海峰蹙眉道。

“别介啊，我再瞅两眼。”金煜说着，翻开书页，两眼扫去顿时噗笑出声。

陈海峰抻着脖子，凑上来看，“悬疑小说？你怎么还乐上了？”

“作者太调皮了，你听啊！”金煜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念道，“祝所有支持《刑侦夜话》的宝宝们，猪年大吉，吉祥如意，意气风发，发奋图强，强身健体，体体面面，面貌一新，新年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