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恋人:生死有命 我只爱你

1

樵苏来缉毒大队报到第三天,终于见到了出任务回来的陆劲骁。

这是两人自五年前分手以后的第一次见面。

对于樵苏来说,见面是意料之中,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她争取来的。

除了见面的场景有些意想不到——陆劲骁大腿上被毒贩划了一刀,一裤腿血地被人扶到了大队医务室。

相比樵苏只是微怔,突然见到前女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陆劲骁显然就是震惊了。

前几天准备出任务的时候接到上面电话,说有个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主动要求到缉毒大队来做队医,考虑到老队医退休后这边一直没人,局里也就爽快批了。

他本来还觉得挺好,只是打死也想不到来的人竟然会是鄢樵苏。

两人静默对视了片刻,还是樵苏先开了口。

她指了指屏风后的治疗床,对扶着陆劲骁进来的张迅说:“麻烦你把陆队扶到那里,然后去给他找条裤子换。”

说完也不看他们,低头开始准备药品、纱布。

等张迅出去,樵苏走过去关了门,端着医药托盘绕过屏风,看着男人,下巴一抬,“脱裤子。”

陆劲骁没动,漆黑的眼睛笔直看着她。僵持半晌,他低下头,指节蹭了蹭鼻尖,半笑不笑,“鄢樵苏,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樵苏转身去把医药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侧对着男人,声音波澜不惊,“你说呢?”随即看他,“怎么还不脱,要我帮你?”

男人挑挑眉,最终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解裤带。往下脱的时候,大概个别地方血有些干,裤子黏在了伤口上,他眉心一紧。可也就是一停顿的功夫,这人已经扯着裤脚扔在了一边。

樵苏一句,“等下,我把裤子剪开”生生就给堵在了喉咙口。

见她还愣着,陆劲骁下巴一点床头柜,“快着点,有事儿呢。”樵苏自己也回过神来,忙戴上手套,去查看他的伤口。

伤口位置有点高,樵苏把他沾了血的四角裤边缘往上卷了卷,镊子夹着浸了酒精的纱布去擦拭伤口。纱布快要沾到的时候,她看了陆劲骁一眼,“有点疼,忍一下。”

男人随意地说:“没事儿,你就赶紧吧。”

樵苏点头,“我轻点。”说着镊子毫不犹豫地落下。

陆劲骁肌肉瞬间绷紧,可他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闲闲地看着,好像那腿是别人的,跟他压根没关系。

2

“需要缝针。”樵苏手上不停,“我现在给你局麻。”

“问你呢,跑这儿干吗来了?”男人目光落在她脸上,意味不明。

樵苏眼皮都没抬,手上捏着镊子给他擦麻药,“找你呗,明知故问。”

陆劲骁一噎,扭头眯着眼睛看窗外,提高了点声音,“我记得咱俩已经分手了,不对,准确地说,五年前你就把我甩了。鄢樵苏你不是失忆了吧?”

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正跑得一头汗,拎着裤子闯进来的张迅隔着屏风听到这么一句,嗷呜一声又“砰”地关上门,掉头跑了。

“兔崽子,进屋能不能学会敲门?”陆劲骁抓起带血的裤子就扔了出去,正砸在门上。

“那个……他跑了你等下就没裤子穿了……要不你消消气让他回来?”樵苏忍着笑,好声好气地问。

男人挑眉,“那就不穿,满院子都是爷们,我还就这么回去了。哎,你别转移话题,刚才说哪儿了?”

“五年前我把你甩了。”樵苏一本正经。

陆劲骁气笑了,“对啊,没失忆啊,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咱俩那页早翻篇了。”

“我这儿没翻,以后也翻不了。”樵苏缝完最后一针,满意地看着自己缝的小针脚,“你看,我手艺不错吧?”

“什么叫翻不了?”。

樵苏手里开始上药、包扎,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什么意思?”陆劲骁挑着眉,语气里带了点讽刺,“你可别说隔了这么多年,你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还爱着我啊?”

“明天这时候来换药。”樵苏打完最后一个结,抬眼深深看着陆劲骁,“不是突然发现,我一直都爱你,从来没停止过,也没爱过第二个人。”

陆劲骁愣住。

樵苏就这么看着他,神情平静,除了眼角微红,“劲骁,重新开始吧。”

空气凝固了一般,就连窗外那棵大榕树上一直摆来摆去的叶子,都好像突然静止了。

陆劲骁慢慢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眸中翻涌着各种复杂情绪,最后垂下目光,话说得冷淡,“没什么可开始的,你翻不翻篇是你的事儿,我没兴趣知道。我那篇早翻过去了。”

他说完慢悠悠地下了床,真就穿着四角裤往门外走。到了门口站住,背对着她说:“谢了,鄢医生。不过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明天我就给局里打电话。”

都在意料之中,樵苏还是觉得心口发疼。她盯着他高大的背影,一字一顿,“陆劲骁,你听好了,我来了就没打算走,除非我死。”

那人开门的手顿了顿,一声不吭地出去,把门甩得“砰砰”响。

3

樵苏认识陆劲骁,是在高考后和同学去丽江毕业旅行的时候。

她喜欢摄影,从小就玩,到了丽江那就跟疯了一样,见人拍人,见狗拍狗,一个屋角一片瓦都没放过。

谁知道有天晚上,她一个人出去拍了个酒吧小特辑,回来的路上相机就被抢了。那相机挺贵的,虽然她家条件还行,但也不可能拿几万块钱的东西不当回事。

她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愣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冲到了派出所报案。

一个漂亮的民警姐姐正在给她做笔录,身后突然插进来一把挺有磁性的男声,“你相机里拍的东西还在吗?能不能看看?”

樵苏回头,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斜倚着门框站着。

他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包裹着的腿笔直修长,短发,眼窝很深,下巴棱角分明,是很有荷尔蒙感的长相。

男人见樵苏看着自己,索性走过来,半弯下腰直视着她,“你拍的东西呢?”

他的身上带着一点风尘仆仆的气息,不是很好闻,樵苏却莫名其妙心跳得厉害。

她红着小脸,声音突然变得蚊子似的,“你……你是警察吗?我只能给警察看的。”

民警姐姐在旁边温和开口,“这位是省城来办案的缉毒大队陆劲骁警官,还请你配合一下。”

“哦,好。”樵苏的脸更红了,她慌忙翻自己的包,“都在的,我拿给你看。”其实樵苏有个习惯,实时蓝牙传照片到手机上。喜欢拍照的人都怕丢片子。

男人拖过她旁边的椅子坐下,长腿伸到她面前,凑过头来看樵苏的手机。

她打开手机相册,映入眼帘的是她的一张自拍,嘟着嘴剪刀手那种。樵苏一慌,赶紧翻了一张,是她吃完冰淇淋伸出舌尖舔嘴唇的。

“啊啊啊!”樵苏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赶紧背过身去,低头在手机里翻找接收图片的文件夹。

身后男人笑了,声音该死的低沉好听,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拿来,这里拍的所有照片警察叔叔都要看。”

樵苏身子一僵,咬着唇回头,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过去。

眼前的男人拿着手机利落加了微信,把看过的一些照片发到他自己的手机上,又自说自话,“这些照片你就不要保存了。”说完手指一动,直接就给删了,删了!删了!

“喂!”樵苏目瞪口呆之后,立刻伸手去抢。陆劲骁一躲,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严厉,“这是为了你好,来玩儿就好好玩儿,不要找事儿!”

樵苏被吓住了,软软地点点头。

4

后来发生的事证明,陆劲骁还真不是在恐吓她。

第二天,樵苏本来准备收拾东西和其他两个同学一起去大理,结果发现防晒霜用完了。出去买的功夫,无意中竟发现有人在跟踪她。

樵苏吓得六神无主,这时候想起手机里有陆劲骁的微信,赶紧偷偷发了一条文字信息:“有人跟踪,救命!”又发起了位置共享。

发完了她就祈祷陆劲骁千万要看微信啊。算她运气好,那人秒回,“继续往人多的地方走,我马上到。”

他说的马上真的就是马上。

就在跟踪的人从后面突然冲上来的一瞬间,陆劲骁从天而降。他豹子一样敏捷凶狠,干脆利落地把那人压倒在地,直接卸了胳膊,然后带着那人和惊魂未定的樵苏回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一间独立的小房间,陆劲骁神情严肃地把樵苏现在的处境和盘托出。

简单来说,就是樵苏拍照的时候,碰巧拍到了一场冰毒交易。毒贩发现以后安排人抢了相机,后来可能怀疑樵苏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所以今天又派了人来。那人手里握着一只针管,针管中是微量就可以要命的氰化钾溶液。

樵苏听完脸就白了,她哆嗦半天,才小心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陆劲骁看她这样子,大概有些于心不忍,便放轻了声音,“先不用怕,这几天我会保护你的。”停顿一下又正色说,“但你要留下来协助案件侦破。”

后来他一个人去替她取了行李,同学微信问樵苏,樵苏只好说遇见朋友了,再玩几天。

当天晚上,樵苏就入住了陆劲骁住的招待所,普通标间,一人一张床。

第一晚几乎没睡,和陆劲骁还有他两个队友一起辨认照片,放大每一张去看,回忆拍摄地点以及其他细节。

后来的事,大约算是英雄救美。

两人一起住的第四天,陆劲骁他们有个大规模的行动,事后知道是顺藤摸瓜拿下了一个制毒窝点。

樵苏那天被安排给了其他人保护。结果真就有人摸到了招待所,那个警察受了伤。关键时刻陆劲骁回来了,也带着伤,但还是用身体护住了樵苏,肚子上又添了一刀。

送到医院,中间一度失血过多很危急。樵苏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人缓过来了,她又照顾了十几天,日日相处,很自然的,就谁也离不开谁了。

也说不清是谁先表白的,表没表白,反正就那样吻在了一起。

等到陆劲骁带伤归队,樵苏也回了家,就开始异地恋。

心里眼里都是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过来人都知道。所以毫无意外地,被樵苏的妈妈发现了。

樵苏爸爸是烈士,抗洪救灾牺牲的子弟兵。她妈妈独自带大女儿,自然不愿意让女儿找个缉毒警。樵苏妈妈收了女儿手机,亲自打了电话给陆劲骁要求他们分手。

正赶上陆劲骁出任务回来,一位兄弟牺牲了,他自己也带着伤。一想算了,放过她吧。便换了手机,从此断了联系。

这一断就是五年,直到樵苏重新出现,以队医的身份。

5

第二天到了快下班,樵苏也没等到陆劲骁来换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他那臭脾气,当年她就领教过。

樵苏带了医药包往办公区去。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总归有换药这个正当理由,他陆劲骁也说不出什么来。

到了办公区一问,那人在开会。会议室对面有个暗角,她想了想就坐在那守株待兔。

一直到天色漆黑,门才从里面被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出,陆劲骁走在最前面,正和一位中年男人交谈着。

“前段时间的利用留学生带毒事件,也正说明了犯罪分子无处不在。所以这次禁毒宣传更是重中之重。劲骁啊,现在禁毒,咱们不能只知道往前冲了……”

陆劲骁点着头,“好的,李局,我明白。”余光扫到角落里的人,他微微一顿,比了个手势,“我送您出去。”

樵苏看着一群人消失在楼梯口,又侧耳细听,屏息等着那道脚步声回来。

终于,男人站在了她面前,也不看她,兀自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微眯着眼睛吐出烟圈,“不下班在这干吗?”

樵苏举了举手里的医药包,“换药。”陆劲骁哼笑一声,“行,那来吧。”他打开旁边办公室的门,樵苏连忙起身跟了进去。

办公室很简单,门口一张沙发,里面一桌一椅。樵苏指了指沙发,“躺上去,把裤子脱了。”

陆劲骁一言不发地照办。

解开纱布,伤口有些发白。

“昨晚洗澡了?伤口不能沾水不知道吗?”

“嗯,忘了。”

樵苏恼怒地看他一眼,“今晚必须注意了,再强调一下,不能沾水。”

“知道了,”男人忽地笑了,像自言自语,“变化够大的。”

“可有些东西没变。”樵苏手一停,复又仔仔细细沿着伤口涂药,语调很平常,“比如说,我的心。”

陆劲骁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

他坐起身与她平视,眸色深沉,语气严肃,“鄢樵苏,我必须告诉你,和我在一起的危险,可能超出你的想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离这些远点,不好吗?”

樵苏半蹲在他身前埋头缠绷带,话说得很坚决,“不好。”

“你妈妈当年说得也没错,我们这种工作,自己担风险也就算了,不该拖累别人。”陆劲骁吸了一口烟,微低着头,声音淡淡,“能给人什么?凭什么让人跟着担惊受怕呢?”

“我妈已经不在了。”樵苏打好结,看着他,“这事现在归我自己做主。所以,我来了。”

陆劲骁猛地一顿,震惊地抬眼看她。女孩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和他对视。

“对不起,我……”道歉的话刚出口,一个身体猛地狠狠扑进他怀里,撞得他胸口生疼。

“劲骁。”樵苏的声音呢喃一般轻,手臂却紧紧箍着他的腰,“这世上,我只有你了,别推开我。”

陆劲骁闭眼,半晌,一口烟吐向天花板后硬生生掐灭在指尖。他双臂一紧,最终还是把这个想了那么多年的人,牢牢圈在了怀里。

6

一周以后,陆劲骁的伤基本好了。

俩人的关系,现在在缉毒大队,也算是个公开的秘密。别以为男人不八卦,一群单身汉里面突然有人脱单了,这种消息你看有没有人八卦。

反正大家也知道了,陆劲骁干脆坦坦荡荡邀请队里所有人周末去他家天台烧烤,也算是把樵苏正式介绍给大家。

周五晚上下班前,樵苏正盘算着明天都买点什么菜,陆劲骁突然大步走进医务室,“啪”地摔上门,一屁股坐在了护理床上。

樵苏一看,这人脸色铁青,眼圈却通红,便知道大概有事发生了。

她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边,一手顺着他僵硬的脊背轻抚,声音宁静,“先喝点水。”

陆劲骁伸手扯过她,把头埋进她怀里喘了两口气才抬头看樵苏,“不喝了,马上要出任务,来告诉你一声。”他的声音有点哽,“接兄弟回家。”

樵苏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脸上却只是温柔浅笑,“我等你回来。”

男人嘴唇动了动,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重重点头,起身走了。

这一次任务去了四天。

整个队里气氛低迷,樵苏猜到出的事一定不小。她表面上很平静,该干什么干什么,夜里却整夜睡不着,差一点就去请一尊菩萨回来,求他保佑陆劲骁。

第五天天没亮,手机就响了,她看着上面的“骁”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喂,劲骁。”

“嫂子,我是张迅。”那边是个年轻的男声。

“张迅?劲骁呢?他怎么了?”樵苏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全身都在发抖。

“队长中了两枪,在手术室呢,高副队说打电话让你过来。”

樵苏迅速下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找衣服,腿软得站不住,她咬牙撑着,“地址发我。”

那边远远一个声音喊了句,“臭小子,你说得不明不白的吓着嫂子了,滚,老子来。”

然后一阵混乱,话筒里传来另一个男声,“嫂子,你别紧张,都是皮外伤,就是取子弹。我是想着等出来了,要有个人照顾才打的电话,队长没大事。”

樵苏一口气这才喘上来。

7

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他电话却打不通了。樵苏到咨询台一查,陆劲骁手术已经结束,人在病房。

等不及总是人满为患的电梯,她连爬五层楼,喘着粗气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张迅,屋里陆劲骁斜倚在床头,副队长高博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三个人都沉默着,脸色难看。

见她来了,高博起身招呼张迅一起回去。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樵苏才咬着唇坐在陆劲骁身边。

陆劲骁的伤一处在左肩上,很深;另一处贴着腰侧擦过去,问题不大。血流了不少,创面也需要处理,毕竟是血肉之躯,并不是高博说的“就是取子弹”那么简单。

樵苏曾经在知乎上看到过一个边防战士的回复,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我特别怕子弹打进肉里的声音,真的怕。”

她当时就在想,不知道陆劲骁有没有被子弹打进过肉里,他那时,怕吗?

陆劲骁拉过她,头顺势靠在了她肩上,声音低哑,“樵苏,我回来了。”

“嗯,谢谢你。”樵苏转过头去亲亲他发顶。

“几天没洗了。”

“没关系。”

“樵苏,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

“太TM难受了。”

“嗯。”

紧张疲劳再加上失血,陆劲骁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樵苏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虽然她知道现在陆劲骁的状态,就是掉下床都未必会醒,她还是怕惊扰他一点,哪怕让他眉心紧一下,她都舍不得。

他实在太累了,心里也压了太多东西,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替他扛一扛。

脱下他的警靴,袜子湿漉漉的,触手都是泥浆。裤子摸着也硬邦邦,是泥水汗水反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样子。

樵苏一点点慢慢地帮他把衣裤、袜子脱下来,洗了一块热毛巾,细细擦拭过他伤痕累累的身体。

整整换了两盆水,才把这个泥人打理干净。

扯过被子帮他盖好,樵苏指尖微颤地摩挲过每一道深深浅浅的疤,甚至带着一种虔诚和庆幸。

她是外科医生,她比别人更清楚,哪些伤是皮外伤,哪些可能伤了内里,哪些伤特别疼,而又有哪些伤,如果运气不好,就会让她永远地失去他。

不是不后怕的,怕晚一步回头,就再也没有机会。

8

陆劲骁一觉睡到了晚上。

几乎是睁开眼睛的瞬间,他就坐了起来,“几点了?”

“八点。”

他茫然了一瞬,“晚上?”

樵苏点头,“饿吗?吃点东西吧”

“还有事,现在吃不下。”说着他抬头看她一眼,似有犹豫。

樵苏隐约有些猜测,她果断说:“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不说话,又飞快补充,“我是队医,也是队里的一员。”

最终两个人还是一起出了医院大门,陆劲骁低头看看自己,“我得回去换身衣服。”

晚上十点,樵苏打车到了陆劲骁楼下。他一身警服等在那里,看着她黑色的连衣裙点了点头,把车钥匙扔给她,“你来开。”

不出樵苏所料,目的地是殡仪馆。那里将有一场送别。

一场夜深人静,只有袍泽兄弟参加的送别。

到殡仪馆,不到十一点。缉毒大队的人已经到齐了。入殓师在里面做最后的整理,所有人都安静地等在外间,气氛肃穆,警服笔挺。

陆劲骁向大家点了个头,低声对樵苏说:“你在这等,我进去看看。”说完就径直进了里间。

他很久才出来,眼圈通红,看着众人,低声说,“都进去吧,老齐在等我们。”

9

大厅正中,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照片,圆脸,带着笑,一侧唇角有个酒窝。

静默里有压抑的抽泣,陆劲骁沉声说:“齐志明同志,是国家的英雄,也是我们的好兄弟。今天我们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也向他承诺,毒品一天不禁,我们一天不停止战斗,请他放心走好,来世再做兄弟!”话落,全体敬礼。

然后是向遗体告别。入殓师把他的遗容整理得很好,头发整齐,脸上看上去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色。

可是樵苏作为一个专业的外科医生,一眼就能看出他曾经遭受过什么。

她忍不住捂住嘴,眼泪掉下来。

樵苏没有办法不联想到陆劲骁,如果受尽折磨躺在这里的人是陆劲骁。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受得了?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一群大小伙子,抱头痛哭。

那些明星吸了毒进去关几天,出来了照样可以到处演出。粉丝很包容,不管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还是别的,他们总还能被接纳,重新开始。时间久了,没人会记得他们曾经犯过的错。

可是那些倒在缉毒第一线的人,他们也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谁来包容他们?谁给他们机会?

有些事想想就让人心寒。

从殡仪馆出来,陆劲骁握住了樵苏的手。通往停车场的甬道昏暗,他的声音有些沉,“老齐……我们同一天到缉毒大队报到的。”

“嗯。”

“可能某一天,躺在那儿的就是我。”

“我知道,你们的命是国家的。”樵苏声音冷静,只是指尖颤抖。

“……后悔么?”

“后悔啊。”感觉到男人的手一僵,樵苏轻声说,“浪费了五年在一起的时间,真蠢。”

“如果真的是我,你怎么办?”陆劲骁把掌中的小手攥得死紧,话出口心尖都在疼。

“那你就要多等我几年了。既然进了缉毒大队,我总得站好这班岗,帮你多救几个兄弟,不然没脸见你……”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扯进怀里。天太黑,不知道谁的脸上有泪。

10

8月底,按照上级要求,陆劲骁上了一期禁毒宣传节目。

节目打了马赛克,声音也做了处理,但身形轮廓,熟悉的人还是多少能认出一些。

那时樵苏才搬到陆劲骁家没多久,他们住的小区里,就有一位保安大哥问她,电视上那个缉毒警察是不是她男朋友。

樵苏一本正经地说:“哪儿啊,人家是英雄,我家这个就一普通片儿警,管管打架斗殴什么的。”

这件事儿,加深了陆劲骁对樵苏安全的担忧。

毒贩报复缉毒警家属的事情国内外都有发生,他这次上电视不管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他们都要更加小心。

所以自从节目播出,两人基本上都是各自住宿舍。除非偶尔有假期或者需要一些私密空间相处的时候,才会一前一后回来。

国庆节的前一天下午,樵苏收到陆劲骁微信,让她今天早点回家等他。

在这之前,陆劲骁出任务,下区县排查以贩养吸情况。俩人已经好几天没见上面了。

樵苏下了班准备去小区楼下菜场买点菜,给那人改善一下伙食。

陆劲骁能按时吃饭的时候很有限,她心疼他,只要有机会,就尽力让他吃得舒服些。

从缉毒大队到他们小区菜场,隔了两个路口和一个人防通道。

穿过第一个路口的时候,樵苏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一直有这种敏锐的直觉,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樵苏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举高,对着前置摄像头摆弄头发,看起来好像在照镜子。

镜头里果然有一个干瘦的男人突然扭过头去,却在用眼角往这边瞟。

樵苏放下手机不动声色地转了个弯,避开了行人较少的人防通道,直接朝着不远处一家大型超市走了进去。

11

和每个大假期一样,超市里在做大型活动,人多得要命。

樵苏推了购物车,看见打折的都去凑凑热闹,有时候也往车里放点东西,比如杀虫剂什么的。

到了卖衣服的区域,樵苏随手拿了件T恤,往试衣间走去。

试衣间是一条狭长走道,一侧隔了几个小间,她余光看到那人靠墙站在走道口,一副在等人的样子。

樵苏进了试衣间,锁上门立刻给陆劲骁打电话。电话却是无法接通。再打,还是无法接通。

狭窄的空间里除了话筒中机械的女声,只有樵苏剧烈的心跳。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拿起那件T恤摆弄着走出试衣间,若无其事地又去换了一件。

再次进了试衣间,她偷偷检查了一下自己购物车里面的杀虫剂,确认瓶盖已经拆封,拿起来就可以用了,这才才稍稍松了口气。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骁”字。樵苏心一跳,迅速接起了电话。

“劲骁,我被人跟踪了。”她蹲下身,顺着门缝往外看,确定门外没人才压低了声音说。

那边声音一沉,“你的位置?”

“联华超市。”她小声说,“我在试衣间。”

“继续试衣服,等我电话。”

“好。”

“小心一点。”最后这句,他的声音终于泄露了几分情绪,“记住,任何时候,你最重要。”

“嗯。”樵苏眼眶微热,“我知道,你别急。”

挂了电话,樵苏又来来回回拿了几件衣服或者裙子试,跟踪那个人脚尖儿在地上蹭来蹭去,显然已经很不耐烦。

终于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她几步进了试衣间。

“劲骁?”

“是我。你现在就结账离开超市,出了门左转,走通往后面那个小区的小巷子。”

“好。”

12

小巷子里路灯坏了两个,光线昏暗。樵苏提着购物袋,走得不紧不慢。

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一点点接近,她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就在两人距离不过两三米的时候,后面的人突然加速扑了过来。

就是现在!樵苏暗暗抓着杀虫剂的手一紧,飞快转身举起杀虫剂按下了喷头。

变故突然,干瘦男人“嗷”地嚎叫了一声,本能地抬手去捂眼睛,手指间缠着的细钢丝在路灯下闪着寒光。

樵苏觉得自己心口发凉,她屏住呼吸冲上去对着那人的脸又是一顿狂喷,那人顿时蜷缩在地不停呛咳,涕泪横流。

她正想转身跑,突然,耳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樵苏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是枪声,和他们打靶时候听到的一样,樵苏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她心惊肉跳地抓着男人的衣袖,“劲骁,你有没有事,啊?”

一只大手顺着她的后背轻拍,陆劲骁的声音低缓温柔,“别怕,樵苏,我没事,别怕。”

“头儿,搞定了。”

樵苏从陆劲骁怀里抬起头,看见暖黄的灯光下张迅雪白的牙齿。

地上两个男人被捆在一起,其中一个胳膊上一片血红。

“我只发现了一个,幸好……”樵苏语音一顿,猛地抬头看向陆劲骁,目光恐惧,“要是你早出来……天……劲骁,我差一点就让你撞在枪口上了!”

陆劲骁亲亲她额头,把人搂在怀里朝张迅喊,“叫兄弟们收队了。”又压低声音安慰,“没事,两个小虾而已,这再收拾不了,我早不用干了。别怕啊,咱回家了。”

13

到底没有回家,陆劲骁连夜安排审讯刚抓到的那两个人。不放心樵苏,把她也带到了审讯室,正好让她给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别没等审完,人就死了。当然,也不用给弄好,半死不活正好审问。

忙完已经是下半夜,一群人谁也没吃成晚饭,樵苏在宿舍煮了一锅方便面,大伙儿挤在一起吃。

屋里乱哄哄的,陆劲骁悄悄拉了樵苏的手,两人各自端着面上了阳台。

关上门,樵苏趴在栏杆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喝了一口面汤,“这面还挺好吃的。”

“嗬——”男人哼笑一声,胡乱揉了揉她半长的头发,“心还挺大的,我以为得吓得吃不下饭呢。”

“你没事我就不怕。”她歪头看他笑,“还行吗?”

“什么还行?”

“这心理素质,配你。”

陆劲骁慢慢敛了笑,闷头吃了几口面,才叹气,“绰绰有余。”

他转头看着面前浅笑的姑娘,认真地说:“其实我心里素质有点不行了,看枪指着你,心都哆嗦。”

樵苏眼睛红了,她忙低头,“没事,这不有你吗?”

“再遇到这样的事儿怎么办?”

“来一个收拾一个。”

“如果我不在呢?”

“那就想办法跑呗,我命好,还聪明。”

“……这种日子,真不后悔吗?”

樵苏看着他,笑了,眼睛闪亮,“陆劲骁,我们结婚吧。”

男人一怔。

“不抓紧时间,我怕我来不及嫁给你,那就亏大了。”她还是笑着,月光下的眼睛却映着水光。

陆劲骁喉头滚动了几下,才哑着声音说,“既然鄢小姐如此盛情,那就结吧。”声音一顿,再出口的话像誓言,“你放心,我陆劲骁的女人,我拿命护着。”

鄢樵苏面碗一放,扑到男人怀里,“说定了,明天就去领证,谁反悔谁是小狗。”

“轻点轻点,我这碗里还有汤呢。”陆劲骁一手作势推她,却把女孩往怀里按得更紧,唇角勾起,只是眼圈通红。

屋里那群人连面带汤喝了个底朝上,正在划拳决定谁洗碗。

屋外两人碗早就扔在一边,正吻得昏天黑地。

也许明天还有血雨腥风等着他们,但至少今夜,是他们的花好月圆。

(完)

作者有话说:一直想写热血一点的故事,也许不太现实,但我觉得,有生之年遇到一次这样奋不顾身的爱情,其实也是很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