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山奇遇

“应该就是这里了。”周子黎环视一周,放下手里的野餐篮。

“真是可惜了。”任苒举着数码相机,一口气拍了几十张照片。她看着佛像前一个半人来高、一米多长的石制的香槽,槽底空空,不知最后一支香点燃是在什么时候,心有戚戚地叹了口气。

周子黎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烟:“轮回总是这样的。你为皮相感叹,佛祖为弘扬佛法而拈花微笑。佛祖看得比你透彻。”

这是要论禅了吗?任苒自认不准备出家,不想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讨论。收好相机,她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对好角度,周子黎忙上来帮着她支起画板。她抬头,从这个角度,正好看见佛祖低垂的大半张脸,微微上弯的唇,不多一丝不少半点,似喜非喜,似忧非忧,一派若隐若现的怜悯。

画笔,在离着画纸还有几毫米的地方,笔尖突然顿住了。因为任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从下笔。

心,太乱了。

“怎么了?”周子黎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将野餐篮和数码相机放在青石边,关切地问:“怎么不画了?”

任苒唇边的笑带着点点苦涩:“我,画不出来。”

周子黎伸手摸她的额头:“身上不舒服?累了?”

任苒摇头:“我只是觉得心境很乱,没办法画出来。”

“休息一会就好了。对了,我刚刚发现那边有条小路,要不要去看看?”

任苒胆子小,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就在这里沐浴佛法光辉,探险这种事,我不专业。”

扔掉手里的烟头,周子黎站起来,指着小路的另一边,说:“那我过去看看。”

“哎哎,你不怕有坏人吗?”任苒气鼓鼓地叫。

周子黎充耳不闻,走了好几步,才回过头冲她挥手:“我走不远,有事你叫我。”

还有没有点当人男朋友的自觉呀,任苒腹诽,心头的郁闷团团升起,真想把他逮回来好好教育一下。

想要喊住他,任苒犹豫了一下。可是这种事,不该他自觉自愿发现吗?

这么一傲娇的工夫,周子黎的背影已消失在小路尽头。任苒气得跺脚,也不好找能发泄的东西。她是艺术家,艺术家得有风度有素质!

山林的风又幽幽飘荡过来,鼓噪着树叶沙沙响动。任苒在山壁下来回踱了好几圈,原本的抑郁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多了不少烦闷。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周子黎还没回来。任苒有些心慌,干脆背上数码相机,沿着周子黎消失的方向走去。

佛陀的目光一直慈悲地追随着她。

怕是她的错觉,任苒每走几步就要转头看看身后,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偷窥自己。她提着一颗心,一步步走去,小路尽头有个弯,往右边拐去。任苒一边走,脑袋里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那边会不会有坏人?要是真遇上了该怎么办?跑,应该往哪里跑?对,得把手机握在手里,万一遇到麻烦马上可以拨110……

“子黎,你在哪?”任苒试探地喊。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顺着青石路,鸟声清脆,从树叶间漏下。任苒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沙沙的,在密林间回响。她想,还是回去算了,在佛像前等着,至少有佛光普照……

她正这么盘算着,脚步无意识地往小路前方多走了两步,突然愣住了。

更多石刻造像骤然出现在眼前。造型更完美,身形更大,数量更多,衬托得她就像一片叶子,渺小而飘零。

比起刚才见到的那幅情景,这边更出彩的是,神态不一的菩萨坐像:有微笑的,有沉思的,甚至有露出狰狞之色的。这边山崖上的野草就少了许多,造像也保存得更加完好,任苒看得入迷。

说不定前面还有更好的。任苒顿时忘记了找人,忘记了生气,给这边的摩崖石刻拍了照片后,她左右找了找,顺着山路往前走。

山路在前方分了岔,任苒学着柯南的模样,蹲身查看。果然在一条通向密林的小路边,看见了一个还冒着烟的烟头。

周子黎一个人钻到树林里做什么?任苒有些好奇,拨开树枝,踏进看不到脚印的密林。心头有些害怕,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惊喜。说不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最开始的那幅摩崖石刻很明显是清代作品,刚刚发现的雕刻群有明代风格,前面,会不会有更多更久远的石刻作品?

密林不大,很快就走了出来。只是,她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身处何处。四面都是山,树林,蓝天,白云,看起来都一模一样。阳光还是那么灿烂,只是双腿有些发软。

任苒试着拨打周子黎的电话。不出所料——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也是,荒郊野外哪里找信号塔?

不如,走走看?任苒低头看去,没有路,但是一条脚印堆积的小路斜斜向下,不知道通往哪里。脚印有很多,野草被踩得东倒西歪。大概刚有大队人马经过,跟着走一定没问题。

这么想着,任苒已经踩上前人走出的路。山丘上风光不错,还能看见远处有一条小河,曲折回绕,像玉带一样。任苒忍不住打开相机,又拍了许多风景照。

沐浴着山林间清新的风,和灿烂之极的阳光,任苒一时间忽略了有些可疑的声音。待她跟着人造小路转过一个小弯,突然停住了。

二十多米外,在一面山壁旁,五六个男人正用一台机器往山壁上切割。任苒的视力一向很好,看得很清楚,他们下手的对象是石壁上的一尊坐佛。那尊坐佛的雕刻技法和风格,明代的,没得跑。

大白天的竟然破坏文物?任苒吓了一跳。一阵凉风吹来,从发稍凉到心底。还好她没被吓得心慌脚软,跌跌撞撞地冲到最近的一棵大树后。

男人们没留心这边,吆喝声、切割声交织在一起。任苒喘息了一会,待心跳平静少许,又偷偷探出头去看。这次,她很确定,这群人就是偷盗文物的。

光天化日,还有没有天理?任苒回过身,不假思索地按下110。

第一次,没接通。

第二次,刚听到听筒里传来应答,断了。

第三次,终于通了。

任苒紧张得手心出汗,小声告诉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我在北皇山,看见有人在偷盗文物。明代的观音坐像。”

“北皇山什么地方?您能提供具体的地址吗?”

信号不好,任苒只听得见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低低地催促:“喂?你说什么?”

好巧不巧,手指碰到了外放键,工作人员标准的普通话荡漾在林间:“请问是在什么地方?我们好派民警过来查看。”

这时候怎么有信号了?任苒往后一看,那几个疑似盗墓贼的男人已经听到声音,齐刷刷停手,扭头看向小密林,刚好与任苒的目光撞个正着。一时间,安静得只有鸟儿的鸣叫。

任苒愣住了,男人们更是意外。两厢对视了一秒钟,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男人手里还夹着烟头:“你是谁?”

任苒猛然回过神,拔腿就跑。小头目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扔手里的烟头,大叫:“追!把她追回来!”

山路弯曲,景色也是相似。任苒像只闷头苍蝇到处乱窜,哪儿顺脚就往哪儿冲。树林阴暗,她的呼吸开始沉重,景物乱晃,深一脚浅一脚,男人们的叫嚷声越来越近。

任苒咬着牙往山脚下冲去,突然一只手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捂住她的嘴,再轻轻一带。任苒腿一软,毫无挣扎地被拖进了草丛里。

任苒下意识想喊出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低沉暗哑,且熟悉。

“想死就叫。”

是林重!

他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他跟这群人是一伙的?任苒还想挣扎,另一只手也捂了上来。

“别动。”

任苒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是要救自己。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她不敢动,全身僵硬,任由林重低浅的呼吸声徘徊在耳畔。

那群男人一时没找到她,各自分散开寻找。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毒蛇在草地里飞快的爬行。任苒越来越惊慌,想要挣扎着躲开。

“别怕。”

林重的声音低而稳,淡如云烟,她惊惧颤抖的心莫名地安分下来。听到那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往其他方向去了,任苒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

林重的手掌也松开了。

“你怎么在这?”任苒当即往旁边挪了少许,警惕地看着男人。他今天穿的是一身运动装,浅灰色套系,不伦不类的是,鼻梁上还夹着一款墨镜。墨镜不是什么名牌,像是随手从地摊上捡的,根本不像他平时的打扮。运动衫上沾染了不少细碎的草根,发丝也垂下了几许,看着有些狼狈。

林重耸耸肩:“偶然经过。”

偶然?真是太偶然了,在这荒郊野外。这态度摆明了他一个字都不想说,任苒也不想多问,警觉地离他远了些。倒是林重反问她:“那群人追你做什么?”

任苒本想说明原委,但转念一想,在荒郊野外遇到认识的人的概率,几乎微乎其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万一,他跟那群偷盗文物的人是一伙的怎么办?

“我要报警。”任苒低下头,继续拨打110:“这事跟你没关系。”

林重淡淡一笑,也不追问,指着密林深处说:“那边有条路,是通往山下的,你要是怕落单,不如跟我一起走。”

任苒摇头抗拒,避开了他伸来的手。一次,两次,听筒里传来的提示音告诉她,这里没有信号,无法报警。

林重摇摇头,径直转身往他指的方向离开。

任苒没想到他真对自己不闻不问,下意识叫住他:“哎,那个林……林总……”

“嗯?”林重转头,漠然地看着她。

任苒迟疑片刻,终究想通了,性命比面子重要。她咬咬下唇:“林总,能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