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城，滨江广场。

夜幕降临，霓虹初上。滨江广场人声鼎沸、音乐震天，一个个的锻炼团体，跳舞的练太极的玩音乐的等等都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地盘上，和小伙伴们自得其乐，显出盛夏城市夜晚特有的热闹。

天幕深邃，一弯纤月挂在嘉陵江对岸的山头，朦朦胧胧的，间或间，山头树丛的凉风越过江面，送到广场，夏日溽热便渐渐消散在这裹挟着江面凉意的晚风中。

花坛前，一丛影影绰绰的灌木后，树枫和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女性正低声说着话。女人虽已中年，但保养极好，身材婀娜，长发披肩，面容妩媚，那妆容也细致匀净，举手投足都充满着成熟女人的韵致。

“老头儿最近表现怎么样？”树枫朝不远处十来对练习交谊舞的老人群努努嘴。

丁胜利正小心翼翼和一个个头只及他肩、体型微胖的老太太练习步伐。他挺直了腰，手臂机械地搭在对方赘肉重叠的肥腰里，头昂得高高的，眼神不与对方接触，刻意保持着距离。

“不错，没有先前那么拘谨，已经融入我们这个小团体了。”女人轻笑，弹了弹指间的烟，她嗓音柔软轻俏，听得人发酥。

“是融入你们还是融入了你。”树枫笑道，瞟了一眼女人的胸，眼神流露出戏谑的光。

女人阅尽千帆，对此已是轻车熟路，她不以为然，只斜了树枫一眼，“你那边呢？”她又嗤笑一声，“听说你被鸡毛掸子乱打了一通，看来你的计划是泡汤了，感觉怎么样？”

树枫打了个响指，嘴里发出一声哨音，“感觉好得很，东山不亮西山亮嘛。”

女人睨他一眼，“怎么讲？”

“至少她不像以前那么仇视我了，毕竟我救了她儿子对吧？”

女人鼻里哼一声，不言语。

树枫正要继续说，交谊舞舞池传来争吵声。

“老丁你今晚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老踩我……”

“对不起对不起。”丁胜利忙不迭的道歉。

“你看我这鞋都被你踩脏了，脚背也肿了。”

丁胜利再一叠的道歉，表情甚为困窘。

“我得走了。”女人扔了烟头。

树枫挽住她的胳膊，声音越发低了，“你那边……”

“放心好了，一切顺利。”女人咬着牙齿低声回道，迅速离开。

“小心！请让一下！”

“请让一下！”

耳畔传来几个男生女生的喧哗，随着声音，树枫扭头，看见一行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嘻嘻哈哈骑着单车冲过来，为首的正是丁小蓓。

“蓓……”树枫正待招呼女儿，立即又心虚的停下来，他往阴影深处一缩。

丁小蓓仿佛没留意到灌木丛阴影里这个男人，她骑着车一径往前冲去，单车从女人身前掠过，擦到了她的肩膀，她被猛地一拽，一缕头发扯得生疼。女人黑了脸，正要骂娘，却见单车停在丁胜利跟前，只好忍住疼又换上笑脸。

“蓓蓓，你刚才碰到张阿姨了，还不赶紧道歉。”丁胜利冲着丁小蓓道，面有愠色。

丁小蓓嘴一撅，头别向一边，很不情愿的憋出一句，“对不起。”

张伞强笑道：“没事的。”又将目光转向丁胜利，“你们刚怎么了？”

丁胜利语气困窘，讷讷道，“和她练，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张伞嫣然一笑，将长发撩到耳后，“那我陪你练。”她柔软的腰肢一扭，飘到丁胜利眼皮底下，丰满的胸离他仅一寸左右。人群里爆出稀稀拉拉的起哄声。

丁胜利兴奋得脸都红了，匆匆招呼丁小蓓，“蓓蓓，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玩得太久。”

丁小蓓一口气将单车骑到广场另一头，将车扔在路灯下，自顾自坐在江边的栏干前，腿从栏干缝隙伸出，悬垂着，摇晃着。同学石波随后跟了来，也扔了车，坐在她身边，模仿她的样子，晃着腿。

“有烟没？”丁小蓓皱眉道。

石波左右看了看，不见有大人在附近，才悄咪咪从短裤口袋摸出一只瘪瘪的烟盒。

只剩一根了，还被压得皱巴巴的。石波小心地取出来，“这还能抽吗？”

“少废话。”丁小蓓夺了烟，左屁股微抬，从牛仔裤口袋摸出打火机，打燃，点烟，轻轻抽一口，下巴微抬，吐出一个不成形状的眼圈。

“女孩子应该少抽烟，对皮肤不好。”石波同学故作深沉。

丁小蓓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即闭嘴，脖子往后一缩，害怕挨打似的，轻声嗫嚅：“又不是我说的。”

“我烦着，你少惹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烦？”

“有屁就放！”

“哎，女孩子应该温柔一些……”

丁小蓓朝石波举起拳头，石波双手蒙头，“别打，我说，我说还不行。”

“你烦你爸喜欢老女人，你外公却喜欢年轻女人……”

丁小蓓咬唇，一拳捶在石波的大腿上。石波抱着腿嗷嗷叫，一面委屈的嚷道，“不是你让我说的？”

“谁让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

“那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男人的直觉。”

“男人的直觉？”丁小蓓顿了一下，又眯了眼，从上到下认真打量石波，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石波被她的嘲笑惹生气了，鼻里哼一声，抬腿起身，作势要走，却又被丁小蓓一把拽住。

“你小心点，别扯坏了我的T恤，这是我妈今天刚给我买的。”石波嚷道。

“坐下。”丁小蓓命令。

石波只好再垂头丧气的坐下来。

“我怀疑我爸想杀了我弟。”丁小蓓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杀你弟？”石波挠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杀？”

“用果冻。”

“哈哈哈哈……”石波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你不信？”丁笑蓓皱眉，这会轮到她懊恼了，她翻身要走，却也被石波拽住了，“别急着走，再待会，不能只让我陪你，你也得陪我。”

丁小蓓看他神色显出不开心，便依言重新坐下。两人沉默着。

“和爸妈住在一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丁小蓓又抽了一口烟，眯着眼，怔怔瞅着长长的烟灰。

石波耸耸肩，“不怎么样？”

丁小蓓凝视他，“不怎么样是什么样？”

石波脱口而出，“我倒希望他们离婚，省得天天听他们吵架，翻来覆去都吵那一套，烦死了。”

丁小蓓楞了一下，接着江湖兄弟似的，一把搂过石波的肩，“看来你并不比我幸福，那我就放心啦，哈哈哈哈……”

被丁小蓓猛地一搂，石波的左肩无意间擦到了她微微发育的胸，他浑身一震，转头吃惊地望着丁小蓓，好半天才嗫嚅道，“疯婆子。”

丁芮给丁小蓓规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前必须回家。八点五十五分，丁小蓓在小区门口和石波道别。

“你快走吧。”丁小蓓朝石波豪放的挥手。

“你先进去嘛。”石波道。

丁小蓓嘲笑他，“你还真是送佛送到西。”

丁小蓓站在门前，朝手心哈气，闻了闻，又左右嗅了嗅自己的T恤，确定没有烟味，才轻轻打开门。

她以为母亲会在客厅掐着点等她。但客厅没人。母亲的声音从厕所传出，“蓓蓓，你回来了？”

蓓蓓应了声，丁芮从厕所走出，小心半掩着门，她手里握着洗澡巾，满头大汗，几缕头发黏在嘴角。

“去看会儿你弟弟，别让他乱翻身翻到床下了，我给你外婆洗完澡就来。对了，晚上散步看到一双鞋，你试试，看喜不喜欢合不合脚，不合适的话，妈妈明天抽空去换。”丁芮气喘吁吁说完了这通话，又赶紧回到厕所。

丁小蓓坐在床边，给威威盖好小被子，在他的小脚小手喷上婴儿驱蚊花露水，这才捧了鞋盒慢慢打开来。这是她前两天路过，在商店橱窗前驻足张望的小白鞋。

母亲记住了。

丁小蓓解开鞋带，细细缓缓打量着，沉思着，最后终于决定了，不告诉妈妈今晚她看到的事，不能惹她心烦。

骑车回家的路上，石波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是护花使者，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送佛送到西’呢。”